060 薪火之域

    雷森“醒了”。

    并非寻常意义上的“醒来”。

    周围都是明灭不定的青光，一道若有若无的血色背影站在他的眼前。

    明明离得那么近，雷森却依然不能看出血色身影到底是什么模样。

    甚至在看见的瞬间,心里泛起种种古怪的念头。

    似是欣喜，又似恐惧，想要接触，却又不敢。

    之前那匪夷所思的巨大手指，消失得无影无踪。

    雷森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却始终想不起来。

    血色的影子似乎回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看着那笑容，雷森神情一怔，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走位开始越来越暗。

    渐渐的，周围青色的辉光消失了。

    伸手不见五指。

    雷森僵硬的坐在原地，有些紧张,却并不害怕。

    他很清楚，他所在的地方并非现实，而是犹如梦境的、深层次的精神层面。

    或者换一个说法更为合适——这里是众生的意识海！

    是虚幻，也是现实。

    所以这里发生任何奇奇怪怪的事情，都并不奇怪。

    四周一片黑暗，雷森很难形容此时他的感受。

    明明醒了，却又有种冰凉，让他恍惚，不能分辨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甚至也不能判断,这个该死都层面当中到底过去了多长时间。

    随着黑暗越来越黑，雷森渐渐的反而不害怕了。

    除却生死无大事！

    想得再多也不能对现在的状况有任何缓解，既然左右都是个死，那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就在雷森想要躺平的同时，之前那道红色的虚影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雷森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下一刻他的耳畔就传来【咚咚咚】的声响——从弱到强，一下一下，强劲而又有力！

    这声音有点陌生，却又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雷森有种像是在做梦的感觉。

    那是雷森还在他此世母亲肚子里时听到过的声响！

    富有节奏和生命力的声音！

    雷森起先以为，这其中或许混杂了他妹妹的心跳声，又或是母亲的心跳？

    但最终却都被他排除了。

    因为除了那无比鲜明的心跳声之外，剩下那些杂音，反而有种难以形容的陌生。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看见了某个相似的画面，却又与自己毫无干系。

    所以……那鲜明的心跳声，只是自己的心跳？

    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想到这个？

    雷森有些迷茫，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思绪，却不由自主的想到的那一闪而逝的红色虚影。

    是因为那一位？这是否算是某种提醒？

    雷森微微皱眉，然后闭上眼睛。

    专心致志的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随着时间的拉长，【咚咚咚】的声音也越来越鲜明。

    所有的杂念，在雷森注意力高度集中之后，全都化为虚无。

    淡淡的青色辉光，从雷森的身体上散发开来。

    雷森的表情也随之放松。

    远远看去，雷森漂浮在半空中，蜷缩成一团，时不时抿一下嘴，宛若是一名婴儿。

    灵魂瘤体内海量的灵魂之力，如同潮水一般涌入雷森的灵魂。

    也就在这个时候，被韦德切下的神孽手指，被白红两道荆棘束缚，化为的两道光，坠落到了这层意识海的最深处。

    穿透了一层血肉交织的薄膜——

    【?！！——？！！！】凄厉的尖叫，若隐若现的呢喃，随着血肉薄膜的穿透盘旋而上，最终形成了非人的声音，宛若邪神魔音。

    只是这邪神所发出来的音调，却足以让任何听见祂的弱小存在精神错乱。

    降临所需的某种必要条件，被无情的打破。

    伴随着那非人的嘶吼，雷森看不见的地方，穿透层层空间而降临的手指，开始急剧收缩。

    很显然，此处时间也异常扭曲混乱，明明之前手指就被切断，偏偏直到现在手指才有所反应。

    巨大的手指截面看着并无血肉，反而像是一片荡漾着波纹的半透明物质。

    随着手指消失，一枚青色的卵状物体，从手指截面荡漾的波纹中脱离而出。

    这画面十分诡异，手指消失，手指穿透的黑色通道消失，却在消失得最后一瞬，似是“挤”出了一枚卵状物。

    看着，有点恶心，就像是用力的挤压青春痘，最终挤出来一颗白色颗粒。

    雷森对此一无所知，他并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他只隐约听到了“波”的一声。

    发生了什么？雷森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枚犹如人头大小的青色光球，渐渐的从黑暗中浮现。

    在雷森看见那枚散发着青色光辉卵状物的同时，一种无形的波动就席卷了这层意识海。

    无形的波动带着不允忤逆的霸道，彻底的将精神层面诸多乱七八糟难以名状的事物镇压了下去，

    这层精神层面瞬间重组，渐渐的变成了雷森所熟悉的街道——那是他上世随处可见的城市街景。

    悬浮的，散发着青色光辉的卵状物，缓缓的向下落，在还没落到地面的瞬间，荒谬的长出密密麻麻灰白色的毛发。

    毛发彻底将卵状物淹没，眨眼间就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毛团，毛团的正中一只眼睛陡然睁开。

    【真是荒谬！竟然还有比吾等存在还要荒谬的存在……】盯灰白色的毛团微微震动，其中有无数的神念在交汇，瞬间就完成了百万次的推算，很清楚的明白，一切错误的缘由，与雷森有关，却又与雷森无关。

    被毛团独眼盯得浑身发毛，雷森突然明白过来，这莫名其妙蹦跶出来的眼睛，怕不是来找那位血色身影的。

    可是……能找到吗？

    毛团正中的眼睛仅仅盯着雷森一瞬，之后就开始左右环顾，彻底无视了雷森的存在。

    在毛团中诸多神念看来，这名渺小的人类，顶多只是一个锚点。

    就如神孽等等存在，想要先降临众生意识海，而后再以此为跳板，进入现实……就必然需要外界的助力，而这份助力，自然就是【沉沦教会】的某种献祭仪式。

    雷森显然十分倒霉，被邪教选中，成为了献祭仪式中的祭品。

    正常来说，【沉沦教会】虽会试图将意识深渊中存在的沉沦之物召唤而来，但肯定也要获其好处。

    邪教徒是疯子，但邪教徒不是傻子。

    可偏偏雷森有着【无血之躯】，更有着因为好处太多无法吞下，最终形成的【灵魂瘤体】……进而提前触发了邪教徒钉在他身上的【标记】。

    导致沉沦之物，提前降临，更拉扯着雷森的灵魂，堕入深层次的意识海。

    对于邪教徒来说，这种意外，大概让他们难过得想要吐血。

    标记被引动，哪怕没有彻底爆发，也会自然而然的让仪式不可逆的逐渐展开。

    邪教徒在这个过程中可以做的，只有延迟仪式爆发的时间——却不能彻底终止仪式。

    标记被引动，作为祭品，雷森自然就没什么用了。

    起码在正常情况下，理应如此。

    但谁让雷森的灵魂之后，还隐藏着一头恶魔呢。

    事情并没有顺顺利利的滑向深渊，反而戛然而止。

    甚至某位神孽的手指，都被切掉了一根。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理所当然的引起了意识深渊中某些大佬的好奇。

    虽然大佬们与神孽一样，无法打破某种桎梏，降临到意识海中，但却能通过神孽的血肉，暂时性的投射过来。

    嗯，一个临时性的、极为弱小的……投影化身

    完全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的雷森，僵直在原处，一动不动。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不能动。

    虽然雷森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能感觉到，眼前这看似渺小的毛球，其本质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但他却并不感到害怕，因为他想起了那红色身影若有若无的提示。

    坚定自我，相信自己！

    命运存在于盒子中。

    就像是那只名声赫赫的猫，难以定量。

    上一秒雷森还以为自己肯定得挂，但下一秒发生的事情却让他目瞪狗呆——假如他能那么做的话。

    从穿越的开始其结果就已经定下了，在某一刹那，雷森甚至有种一切都已注定的荒谬感。

    可这其中的一切，却又并非是命运。

    或者说，这是某头恶魔在戏弄被注定的命运。

    韦德其实也有些意外，命运是法则力量，一般只有达到上位恶魔的阶层，才能有所接触。

    韦德虽然很特殊，却也没特殊到中位恶魔逆伐上位恶魔的程度。

    如果说下位恶魔与中位恶魔之间的鸿沟，还存在部分特殊恶魔可以无视跨过的话，那么中位恶魔与上位恶魔之间的距离，就苛刻到哪怕是王种恶魔，也难以逾越了。

    这其实很正常，位阶越是向上，位阶与位阶之间的差距就越大，跨位阶的难度也就越高。

    中位恶魔达到极限，可能会触及法则。

    反观上位恶魔，一上来就得凝聚一道专属的恶魔法则。

    中位恶魔的力量再强大，面对法则之力，该跪还是得跪。

    这是韦德对于中位恶魔与上位恶魔差异的理解，但这一份理解，放到他身上……好像就出了错。

    命运法则，是构筑世界的重要法则之一。

    即便是恶魔，想要凝聚一道与命运相关的法则，最低也得是一名上级上位恶魔。

    而这，仅仅只限于对命运法则的利用，而非彻底掌控。

    韦德甚至怀疑，即便是大恶魔，又或是恶魔领主，也做不到对命运法则的完美掌控。

    但不知为何，在被动的进入众生意识海层面后，韦德突然就多了一种微妙的能力——【逆伐命运】！

    更古怪的是，当韦德突然有了这种明显与命运法则相关的能力之后，他居然半点都不觉得奇怪。

    甚至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本就是他的力量。

    然后。

    作为韦德寄体的雷森，一切的一切，都毫无遮掩的浮现在韦德的眼中。

    雷森看似是穿越者，是一名主角，但在本该的命运当中，他应该与他前世那名主角同归于尽。

    他之所以能够顺利的穿越到无垠世界，实则倚靠的还是韦德。

    换句话说，雷森现在之所以这么倒霉，就是因为他本该早就死了。

    作为一名人类，偏偏在与命运做着抗争……韦德微微眯眼，对于雷森这名寄体，他突然就有些看顺眼了。

    之后，在韦德的插手下，事情才最终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韦德就像是一尊凌驾于命运之上的存在，一边构造着如同命运一般的诸多巧合，一边将巧合层层累叠，最终造就了这样的结果。

    命运啊，让他如此着迷，就宛若最最甜美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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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球向着雷森飞去。

    正中的独眼已经消失，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

    一根根的利齿，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与毛球体型完全不一致的巨大舌头，从口腔中垂落，口水洒了一地。

    然而，陷入特殊状态中的雷森，无视了毛球的变化，依然在不断的坚持自我，让自己清醒的同时，又忽视外界的一切。33

    毛球明明已经到达了雷森的身边，似乎张口就能将雷森吞掉，却像是遇到了一道无形的壁障，并不能真正触及到雷森。

    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况，让毛球十分生气，时不时发出诡异而又古怪的嘶吼。

    雷森开始还能抗得住，但随着毛球接连不断的吼来吼去，他的坚持越发吃力，眼前一阵阵的泛黑，似要随时晕厥。

    不管怎么说，雷森终究只是一名人类，哪怕他的灵魂被【灵魂瘤体】中蕴藏的能量强化了一波又一波，但真要面对意识深渊中难以形容的怪物，依然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即便这个怪物仅仅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降临体，其本身也不能存在太长时间。

    “真是有够坚持的，明明放弃就不会痛苦，或者这代表了你的决心？”

    一个声音突然在雷森的耳畔响起，这道声音听起来略带干哑，低沉而又悦耳，似是有着某种魔力，直入心扉，让雷森毫无抗拒之心。

    然后雷森笑了，他知道，他或许已经得到了某位存在的正视。

    “笑什么笑，你可知你本该死去，却因我降临未死，故而被死气环绕，一旦没有了庇护，就会被死亡追逐。”

    庇护？雷森怔了怔，眼前浮现父母的身影、学校老师的身影……然后苦笑，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欠下了这么多吗？

    然后雷森微微摇头，接着放声大笑，“我既然是必死之命，何有惧之！”

    隐藏于命运之后的韦德，深深的看来雷森一眼，“好！”

    随着韦德这声落下，他身后的尾巴骤然穿刺而出，浮现于意识海中，直接穿透了毛球的身躯。

    【净世魔焰】第一次在无垠世界中熊熊燃烧。

    毛球连一声惨叫都未曾发出，就被魔焰烧成了灰灰。

    三颗珠子，从灰烬中跌落，被韦德直接捞入手中。

    然后他捏起一颗最小的珠子，轻轻一弹，直接落入雷森的口中。

    雷森愣住，明明眼前什么都不存在，那颗毛球怪物却化为了灰灰，然后自己口中似乎落进了什么东西？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种猛烈的抽痛，像是一记重拳，狠狠的打在了他的下巴上，顿时就一阵眩晕。

    时间于那一刻被切分了无数份，无论雷森愿意也好不愿也罢，海量的信息都开始向他的灵魂中注入。

    先行而来的是庞大而又琐碎的世界观。

    世界在雷森的眼中一下就变了一个模样——

    无数的世界犹如无数道圆环，层层叠叠，最终形成了一个难以看到边界的庞大圆环状的组合体。

    这个圆环状的组合体不断的发生着各种变化，甚至有种活物的特征——

    【或许我们正是生存在某一难以想象的生物体内，我们的永恒对于这个难以想象的存在来说，恐怕也是有限的——猜测。】

    同一时间，雷森的耳边传来重重叠叠的呢喃，其中又有数个声音尤为明显，他听得十分清楚，却也因为听得太清楚，心中不由有些悸动。

    【之所以无垠世界的虚空观测表现为类似圆环的模样，正是因为无垠世界的存在维度远远凌驾于常人视界以上，或许可以被称之为神的生物也无法看到真正的全貌——故而通过种种手段，常人所能看到的极限便是这密密麻麻、怪诞而又荒谬的圆环——这可能仅仅只是世界某一维度的侧写，非是真实的模样。】

    【仅仅只看DNA螺旋的一个侧面，那也只是一圈圈的圆，纸面上的生物无法看到纸面外的世界，这或许就是科技的局限，但这不应该是科学的局限。】

    【因为无垠世界太过广大，故而会造成分布的要素的不同，使得各个地方的阶段性构成不同，法则也会有微妙的差异，外在表现则为小世界环的要素颜色/区域不同，巧合的是魔法同样以要素而区分，其色域代表的力量本质近乎相同。】

    【颜色越是深邃鲜艳，其法则构成越是苛刻严谨，颜色越是清淡浅显，其法则构成越是散漫松弛。】

    【其中比较特殊的颜色分区为黑色与白色，分布彩色的小世界环或多或少都有超凡力量的存在，而分布黑白小世界环的法则构成，无限的趋于某一方面的真实——白色为狂暴能量，而黑色为静谧物质。】

    【遵从清升浊沉的法则，圆环越是向上，白色的小世界环出现得就越发繁复，越是向下黑色的小世界环也会越来越多。】

    呢喃声有男有女，甚至还有齿轮转动的古怪声响，偶尔还有一些机械音，最终拼合成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世界观。

    只是大多数，雷森根本听不懂。

    【无垠世界的顶点，烛火之白，无垠世界的底端，未烬之黯。】

    雷森心中突然有种难以形容的寒意，他感觉自己似乎是在了解无垠世界最为根本的秘密。

    这不应该是他所能知道的，或者说，这不应该是这个时候的他所可以知道的。

    可惜耳边的呢喃，与眼前不断闪现划过的世界虚影，根本不曾听从雷森的心意，将整个大世界的秘密断断续续的倾泻而下。

    幸好其中有大段大段的话语都是近似于乱码的存在，眼前闪过的画面也变得越来越扭曲，让人根本看不懂所要表达的含意。

    【无垠世界之外便是无尽混沌……虚空星……魔神……】

    【混沌之熵……无法避免……沉睡……】

    【……混沌之力………沉浸…烛火之白纯化……纯白……】

    【烛火之白……世界源头……】

    【混沌之熵……世界……陨星之界……未烬之黯……】

    哪怕只是断断续续，并不清楚明了的信息，雷森也有一种世界在他面前扯去了面纱的错觉，但又因为某种本能，他不敢深想，却也莫名陷入到了某种恍惚之中。

    这样的状态维持得并不长久，那些听不懂的杂音很快就将雷森从恍惚中唤醒。

    密集的信息依旧在不停的冲击，不管雷森究竟明不明白，也不在乎雷森究竟懂了没有。

    雷森心中又是惧怕又是向往，最终还是不敢去想，不敢思索……诸多他听不懂也看不明白的秘密就这么瞬息而过。

    不过好歹雷森知道了他现在所在的【无垠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

    也终于明白了欧泊异兽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所穿越重生的地域，便是接近未烬之黯的边缘地带——薪火之域。

    之所以被称为薪火之域，是因为在这方世界死了，那便是真的死了——亡者的灵魂将会沉沦未烬之黯，被未烬之黯彻底纯化。

    受到未烬之黯这最底层界域的影响，混沌之力在这方界域的活跃度异常的高，也因此，诸多邪神的存在，更趋向这里发展信徒，夺取灵魂。

    虽然雷森并不明白邪神为什么对薪火之域中智慧生命的灵魂这么感兴趣，但想来原因应该还是因为未烬之黯！

    正是因为未烬之黯——无垠世界最底层界域的剧烈影响，而导致薪火之域大多数地方都是混沌地带，唯有少部分地带被薪火之塔辐射，物理法则趋于正常。

    越是靠近薪火之塔的核心地带，其物理法则越合理化，越远离薪火之塔，其物理法则越混乱——这才是各个区域科技水平有着极大差异的根本原因。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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