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神祇的注视

    就在这道恐怖虚影的手即将触碰到两人时，突然，他的身影闪烁了起来，如同信号不稳定时的图像，最后极为突兀的凭空消失。

    而这时，红映雪还惊魂甫定的躲在安乐身后，死死拽着他的手臂。

    “好了，已经没事了。”

    安乐轻柔的宽慰道，下意识的伸出手，轻抚少女的头顶。

    红映雪这才回过神来，脸蛋飞红，像是受惊的小兔一般传到一边，扭捏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亲昵？我可是圣女！”

    安乐指了指自己的衣袖，说道：“方才可是你先抓住我的，圣女大人，你也不想这件事被大神官知道吧？”

    “你！”

    少女脸色羞红，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她来说，和这些拜访者聊起私事其实就已触及了神官们设下的禁律，更别提，现在还和这人有了身体接触，倘若让神官爷爷知道了，虽然未必会责备她，但肯定会有些不高兴。

    好在，安乐没有借此做出什么威胁，只是问道：“方才那道虚影，就是陨石带来的异象？”

    红映雪巴不得他转移话题，点头应道：“是的，这些异象出现、消失得都很突兀，而且千奇百怪，什么形态都有，我也只是一时大意才被吓到了……”

    安乐笑了笑，也不揭穿，两人继续往偏殿深处走去。

    越是向里走，周遭空气中就越是有一种很难形容的事物弥散，它不像是安乐所接触过的任何一种能量，也不像是现实存在的实物，如果真要说的话，它更像是一种波动。

    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

    与此同时，在两人周围再次接二连三的出现了虚影。

    这些虚影或是如方才那般的人形，或是身形庞大、面目狰狞的古兽，又或是一片宽阔的湖泊，一座古朴的城市。

    奇形怪状，无奇不有。

    且这些虚影近在迟尺，仿佛伸手就能碰到。

    走在这条道路上，恍若来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在一方方怪诞的洞天间穿行，稍有不慎，就会陷入那些虚影。

    安乐望着眼前的景象，既啧啧称奇，又高度警惕。

    这些虚影绝不只是虚假的幻觉，而像是真实存在事物的投影，又或许……它们真的被关在了那颗神秘的陨石中，永生永世无法超脱。

    旁边的红映雪早已恢复了圣女应有的澹雅高洁，不考虑她轻微哆嗦的腿肚子，就好像一株亭亭玉立的水仙花，遗世而独立。

    红映雪心底忍不住滴咕道：“好奇怪，平日里陨石也不会生成这么多异象，今天怎会如此活跃？”

    又往前走了几步路，安乐手指上的央央突然飞出，变幻成银灰色立方体的状态，兴奋且喜悦的向前飘去，接着飘回安乐身边，像是在催促他走快些。

    红映雪被央央的奇特模样吸引，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安乐解释道：“它叫做镇央石，正是那种可以驱散黑暗的法器。”

    央央飘到红映雪的面前，先是有些疑惑，像是无法确认她的身份，但最后，还是亲昵的在她手边蹭了蹭。

    它这是把红映雪认成了后世的那位女主人，正在讨好呢。

    红映雪美目发亮，赞道：“好有灵气的小东西！”

    不多时，终于看到了那颗所谓的陨石。

    陨石并不是金属或岩石的质感，而是一块澄澈的棱形晶体，折射出琉璃般的光晕，就那样安静的矗立在一块平坦的平台上。

    是的，在推演中安乐就认了出来，这块陨石，正是玄辉仙墓中那块神秘的巨大棱晶。

    只是，二者间仍存在着不小的差异。

    现在的棱晶上没有那些神异的道纹，更不见其中的道树道花道果，反而有数道由神纹构成的锁链捆绑在其上，将这颗陨石过于庞大的力量封印在内。

    一见到棱晶，央央便有如乳燕归巢一般，在它周围盘旋环绕，传递出濡慕的情绪。

    这时，红映雪说道：“这就是那颗天外陨石了。”

    “事先说好，我不可能帮你把封印全部解除，否则很可能无法重新封印。”

    安乐点头道：“那就拜托圣女大人了。”

    随即，红映雪径直走向巨大的棱晶，口中念诵着晦涩拗口的语言，清脆响亮，好似山间叮冬的泉水。

    这种奇异的语言是神语，具有与神祇沟通的效果。

    渐渐的，少女口中的声音越来越高昂，脸上的神情越来越神圣，不可侵犯，紧接着，恍若有一道恢弘伟大的意志正在从高处降临，空气慢慢变得粘稠，带给安乐无与伦比的威压，厚重异常。

    那是……来自神祇的注视！

    信徒们修建极高的承天塔，还造出了几近通天的祭坛，除去彰显神祇至高无上的地位外，也是因为在这样的高处，的确能更容易的与神祇沟通。

    这股无形的气势像是乌云般笼罩在这座宫殿中，令人难以喘息，下意识的生出敬畏、崇拜的情绪。

    假若寻常修士位于这恐怖威压下，大概已经跪伏在地，为神祇的伟力肝胆巨颤。

    只要跪拜她、敬畏她、信奉她，就不会受到这威势的压迫。

    可安乐又怎会向神祇下跪？

    安乐依旧站立在原地，腰嵴好似一口出鞘的长剑般挺立，双眼灿然如星辰，浑身散发出一股无畏无惧的锋锐气息，就好像有一尊神祇位于他的身前，他也敢一剑斩下！

    见到这一幕，红映雪心中诧异：“他居然见神不拜，还在硬抗神威？”

    少女并没有坑害安乐的想法，只是在她的印象中，每当她施展神降之法时，旁人都早已跪拜，恭迎神祇的注目，也就没想到有人会选择与神祇之威抗衡。

    而且，那股宁折不弯的气质，连她都不由得心中震动，险些无法保持心神的澄澈。

    红映雪连忙压下心中波澜，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与神祇的沟通上。

    巍峨伟大的意志也察觉到了这一渺小存在的异常态度，似有一两分诧异，但那目光仅是停留了极短的片刻便移开了，很快，连同这道意志都在远去。

    毕竟，对她而言，现在的安乐还太过弱小。

    蝼蚁之怒，又有何用？

    另一边，红映雪获得了神力的加持，伸出纤手轻轻一点，一条神纹构成的锁链便从中断开。

    嗡——

    锁链分成两半的瞬间，棱晶陡然开始震颤，一缕缕光华溢散而出，似飘带舞动。

    棱晶的每一面中都有混乱模湖的虚影浮现，更有些刺耳的尖啸传出。

    安乐双目清明，毫无惧色，走到棱晶之前。

    只见在棱晶的底部，开始渗出一种银灰色的液态金属，它们具有极强的活性和侵蚀性，眨眼间就将下方的平台同化。

    安乐早有预料，央央立刻从他身边飞出，开始贪婪的汲取这些危险的液态金属。

    仅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央央表面好似洗净浊尘一般，亮起耀眼的银光，体积肉眼可见的增大了一圈。

    倘若要喂天材地宝，不知道要喂下多少，才能有如此明显的变化。

    央央与陨石流出的液体一出同源，互相吞没乃是本能。

    趁央央汲取银灰色液体时，安乐则是细致认真的观摩着眼前的棱晶。

    研究镇央石只是安乐摆在明面上的说辞，他真正的目的，还是接触这块天外的陨石。

    它可是关系到安乐能否回归未来！

    棱晶表面光洁如镜，倒映出安乐的模样，可在这影像上，又存在着一些朦胧的重影，令他的面目看上去略显模湖，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棱晶内部究竟是怎样的构造？”

    安乐可还记得，当初仙墓中玄辉的残魂可是出现在棱晶内部，说明这内部定然另有乾坤。

    安乐的视线一寸寸的扫过棱晶，企图找出破绽或是瑕疵，可是……没有！

    这棱晶比安乐预料中的还要完美，就连一丝一毫的瑕疵都找不到，其完美程度，完全不像是天地间自然形成的事物，而是一件被精心凋琢过的造物！

    “如果它真是被制造出来的，那么它的制造者……又是谁？”

    “会是神祇吗？”

    安乐想到红映雪这位圣女对陨石的态度，称其为“邪物”，这不单单代表红映雪本身的态度，更是神祇对陨石的厌恶。

    但有意思的是，被神厌弃的陨石，反而拥有抵御黑暗侵袭的效力。

    这不禁令安乐冒出一些不好的猜想。

    不过话说回来，神祇并不只有一位，或许她们之间对人类也抱有不同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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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着这些问题，安乐都不免头大，正想继续研究棱晶的奥秘时，却突然背生寒意、汗毛倒竖，他立刻扭头看去，只看到棱晶中有一双漆黑的眼眸，正在凝望着他。

    在下一秒，眼眸与视线都消失不见，只有安乐在镜中的倒影依旧。

    但安乐可以确定，那种不祥的危机感绝非错觉，而是真实存在过。

    他向红映雪问道：“圣女大人，你刚才有没有在棱晶中看到一双眼睛？”

    “眼睛？”

    红映雪面露疑惑，摇头坦言说道：“没有看到，兴许只是一道比较奇特的虚影吧？”

    随着神纹锁链的解开，周遭的虚影出现频率越来越高，逐渐演变成群魔乱舞的景象。

    安乐想了想，没有把实情告诉红映雪。

    他可以确认，那双眼睛绝非虚影！

    也就是说，在这棱晶中的确有活着的存在，或许还能攻击外界的人们。

    方才那双眼睛中带着的情绪……一定不是善意，不过，安乐感受了下，发现那和开辟神藏后受到的恶意窥视截然不同，根本不是一种东西。

    它们到底是什么？

    又为什么被困在这棱镜中？

    好像还盯上了我？

    越是深入研究，安乐心中的疑惑反而更多，心道：“既然它以我为目标，只要我待在这里，它就一定会再次出现！”

    想到这里，安乐索性不再多想，开始专心观摩、推算棱晶的形态和结构。

    不远处的红映雪闲来无事，便默默观察安乐，想看他能弄出什么名堂来。

    她早已习惯了在承天塔中单调孤独的日子，自然也不觉得无聊。

    在红映雪眼中，安乐时而凝视棱晶，目不转睛，口中喃喃自语着奇怪的术语，时而拿出纸张，在上面写写画画，将能晶的大小体积各项参数，都一一记录下来，又时而身边有万千星光亮起，化作一条流淌的星河，周天星罗都按照他的心意编排、重构，组成一个个复杂的术算模型。

    这般绚丽的景象，是红映雪从未见过的。

    看着看着，少女不禁对这个陌生的俊美男子产生了好奇。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想出这么厉害的术算法，并且愿意传播给大周所有修士呢？

    那所谓的玄天论道，又该是何等盛况？

    望着那张认真的脸庞，红映雪用纤手托着下巴，眼波流转，有些出神。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承天塔的镂空塔顶照下，红映雪才怅然回神，发现自己竟是以这种姿态看了安乐一整晚，脸上不禁发烫，心中想到。

    “这可不像是我会做出来的事情，不过……只有今天一晚，倒也没什么关系。”

    这时，安乐将最后一组数据记录下来，站起身，依旧精神抖擞的说道：“劳烦圣女大人了。”

    “你晨间应该还有其他事物，我就不打扰，先行告辞了。”

    说罢，便收起变大了一圈的央央，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开。

    红映雪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悠悠的叹息一声。

    可下一秒，安乐的身影又闪现一般，出现在她眼前，笑着说道：“差点忘了这个。”

    安乐递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红映雪下意识的接了过去。

    安乐笑道：“红姑娘，我们明晚再见。”

    随后，转身离开，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

    红映雪怔了怔，半晌才反应过来：“明晚再见，他还要来？”

    “还有这东西……”

    鬼使神差的，少女打开了油纸包，里面是一块块分开的麦芽糖，她犹豫了下，用手指抿起一块，放入口中。

    甜丝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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