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二章：字符

    一个被柔软充气膜包裹的球体机器人，缓缓滚到蒙克面前，这是泰坦07型机器人，主要负责医院的引导工作，刚才带领络腮胡的就是它。

    “先生，刚才看到您有轻揉额头的动作，同时监测到心率发生了大幅度的变化，大脑中正充满着恐惧的情绪，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这里的什么元素让您感受到了威胁？点击授权，让我为您匹配合适的科室。”

    蒙克脚下的黑影此时安静如常，他摆摆手，示意不用。因为，对未知的恐惧是无药可治的。

    “好的，尊重您的意愿。”停顿了几秒，球体机器人原地转动一百八十度，温柔的声音继续响起：“请跟我来。您预约的心理诊断将在十分钟后开始。”

    “终于到我了。”蒙克扶住背包底部，站起身，拉开一条缝，看了眼包里的贝恩，睡得正熟。他跟着机器人的引导，快步来到了第五诊室门口。金属门框两侧各自打开一段缺口，向外伸出的身份识别系统，对蒙克面部做了精确扫描。蒙克的病历档案随即同步载入，出现在门框之间的透明屏幕上。档案里详细记录着他的基础信息、生理指标，在病因一栏用加粗的红字写着几个字：间歇性妄想症。

    蒙克对着病因，不满地瘪了瘪嘴。将屏幕内容快速滑到底，找到了风险需知，点击了知晓。确认后，诊室的门往两侧分开，蒙克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一片黑暗中。

    身后的门自动关上，诊室的六面墙上都被透明的液态屏幕覆盖，蒙克每往里走一步，就以落脚点为圆心，依次向外变化着屏幕颜色，如同荡出了一圈圈的水波。

    房间的中央，悬浮着一个金属哑光材质的圆形工作台，沿着边缘，围合起半人高的透明屏障，显示着蒙克的各项生理数据。两个皮制座椅，相对而立，颜色一黑一白，背面都印着和平鸽围绕红十字的图案。黑色沙发上坐着位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人，一头金发束在脑后，精神而干练。鼻梁上架着副样式简洁的医学眼镜，很好地修饰了偏长的脸型。

    “泰勒医生，你好，我们又见面了。”蒙克朝沙发上的女人主动打起招呼。她热情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她就是蒙克的心理主治医生，摩西·泰勒。

    摩西伸出手，她的面前浮现出圆弧状的半透明操作盘，手指前拨，工作台便来到蒙克的面前。蒙克迈出脚，脚落下的地方即伸出一级台阶，两三步就走了上去，一屁股坐在白色沙发上，将背包从胸前取下，放在旁边。贝恩从熟睡中醒来，在包里不停蠕动，试图从里面探出头，蒙克连忙用手捂住，尴尬地看着摩西。

    摩西并未在意，而是控制着工作台，移动到房间中央。“没关系，我不会将你的活体宠物上报，它的陪伴对你的病情有正向影响。你可以让它出来透透气。放心，诊室里的监控是完全保密的，只有负责医生才有权查看，连警方都不行。等你处理好，我们就正式开始今天的治疗吧。”

    蒙克面露欣喜，将贝恩抱了出来。放在沙发上，它朝前下压伸了个懒腰，然后靠着蒙克的大腿慢慢躺下。他右手顺势搭在了贝恩的身上，两只手指下意识地搓着白色的软毛，将左手的植入体，贴到座椅扶手上的金属感应区。几条不同颜色的信息流在蒙克与摩西之间建立。“泰勒医生，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摩西点点头，房间顶部的屏幕出现了时长为一小时的倒计时。

    “根据上次的治疗记录，你说脑中总是会出现奇怪的声音和模糊的图像，已经持续很长时间，最近半个月，情况有所改善吗？”摩西检索着蒙克的病例，询问到。

    “没有......”蒙克左手扶住额头，大拇指按在太阳穴上，轻轻揉起来。“奇怪的声音消失了一段时间，但图像越来越清晰，而且最近总是反复出现。”

    “什么样的图像？”

    “嗯……，准确说来是一串字符。TS-010628，我不知道它的含义，但它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所有的梦境中。”蒙克语气中充满困惑。

    摩西仔细观察着蒙克的各项指标，发现当他谈到字符时，心率和呼吸发生了明显变化，同时，负责梦境搭建的后脑皮层热区，对外发送出具有防御性信息的脑电波。她眼神中透出困惑，将这部分信号放大解析，结果显示信息源无法识别。摩西习惯性地扶了下医学眼镜，透过镜片，蒙克的身体构造一览无余，连接着消化系统的手臂植入体格外显眼。“介意带我去你的梦境里看看吗？”摩西向蒙克发出了进入授权申请。

    “放心，我会用医学的眼光看待梦境中的一切，做梦是人类的本能，让我进入你的梦境，能更好地解决你的问题，而且，你大脑中存在一个无法识别的信息源……”

    “无法识别的信息源？在我的大脑内？”蒙克不断敲打着额头，将信将疑。有时候医生会通过各种手段来获取患者的真实病情，其中就包括编造让人不安的理由。不过，蒙克最终还是选择了同意，并将扶手处弹出的医学眼镜戴在了头上。

    房间里所有的屏幕同时闪烁，顶部天花板缓缓下沉，露出一圈密集的虚拟场景成像器，投射出的光线将整个空间覆盖。梦境的片段如繁星般，漂浮在空间里，折射出的色彩令人眼花。。蒙克眼神扫过日期选项栏，选择了8月23日的节点。房间内的场景迅速转换，蒙克与摩西随即置身深邃的幽静中。

    摩西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眼前这个世界除了黑，看不到任何色彩。黑色的树冠相互堆叠，黑色的山体布满了黑色的岩石，天际线边缘，昏暗的乌云如瀑布般挤压着摩西的视觉神经，让她不得不调节眼镜的显示模式，以换取片刻的安宁。

    “泰勒医生，你知道世界上有少数人的梦境，天生就是黑白的吗？可我并不属于那一类。奇怪的是，最近一段时间，只要出现它，我的梦境就会变成现在这样。”说完用手指了指身后山顶处的黑色小屋。

    “特定的场景，指代着你内心的某种潜意识，它不受后脑皮层热区管理，以不合逻辑的场景搭建引起你的注意。当然，负面情绪超过身体负荷时，也可能引起梦境颜色的缺失。你最近压力很大？”摩西不动声色地解释到。

    面对枯燥的表述，蒙克没有理会，只想按下静音键。他默默地带着摩西来到山顶，停在那座黑色柳木搭建的房屋前，门牌号写着一串红色的字符：TS-010628。

    “泰勒医生，你看，红色的字符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明显不是我原本构建出来的。是不是神秘力量在给我传递信息，让我成为救世主？”

    摩西忽略掉蒙克中二的言论，走到门前，将字符放大。“边缘参差不齐，凹陷不深，切口充满木屑和倒刺，明显是手工刀刻留下的痕迹。”她在心中默念。

    木屋内的说话声引起了摩西的注意，她将鼻尖紧贴玻璃，尽量减少反光带来的干扰。屋内有一名女子，长发及腰，身着白色实验大褂。因为背对着窗户，看不清年龄和长相。她正努力哄睡怀中啼哭不止的婴儿。摩西用食指和拇指上下拉动眼前的景象，放大后的婴儿面部，让她觉得眼熟。经过医学眼镜的骨像识别，摩西有些诧异地问到：“蒙克，这个婴儿……是你？那人是你母亲吗？”摩西指了下屋内。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蒙克关于母亲的记忆非常缺失。犹豫地踱步到摩西的面前，故作深沉地说到：“就目前呈现出的第三人称视角来看，更像置身事外的观察者，在偷窥记忆内容……”他单手托住下巴，模仿着摩西做诊断、下结论的样子。

    “转换话题，假装幽默，身份对换，心理正处于下意识的防御状态。”摩西很快从蒙克的举动中解读出关键信息，打消了继续询问的念头。“那我们再看看其他的梦境吧。”蒙克主动打破沉寂，顺势将梦境切换至另一个日期：8月20日。黑色木屋旁躺着只老旧手表，表带上刻着一朵简笔画图像的拓金花。指针反向转动着，微弱的滴答声和图像随着梦境切换，慢慢消失。

    黑色褪去，彩色元素重新回归世界。

    梦境中的蒙克正以第一视角，跟随着动物，在葱郁的森林里，嬉闹狂欢。老虎围绕在蒙克身后，乖巧温顺。野猪用獠牙将新鲜水果拱到他的手边。巨蟒缠卧在一起，变成了他的沙发……

    “童话世界吗？猛男内心的小娇羞？”摩西说出如此接地气的吐槽，让蒙克惊讶。

    一只猴子借着树干上悬挂的藤条，灵活地在树冠间反复横跳，额头上还镶嵌着冒淡紫色光芒的晶体。荡到蒙克背后时，粗壮的藤条从天而降，将他猛然拉起。蒙克的视角随即转换，再次聚焦时，他已经跟随猴子，在树干间跳跃。

    在蒙克和猴子前进的方向上，一棵巨树冲破天际，繁杂的树枝将云层划分得支离破碎。树干的正中，刻着那串字符：TS-010628。摩西将画面放大，依旧是手工刀刻的痕迹。

    画面继续跳转，蒙克与猴子顺着树干爬到顶端，一团浓密的白雾将周遭细节遮盖。只有猴子额头上淡紫色的光，不断闪烁着。树干剧烈晃动起来，猴子发出尖锐的叫声，两只前爪死死地抓住蒙克的胸口，将胸腔向两侧扯开。跳动的心脏暴露在白雾中，猴子两眼发直，将头探入，一口咬住了他的心脏，不断地往胸腔中钻，鲜血肆意喷溅，猴子身体慢慢变小，最终完全消失，与蒙克融为一体。

    看到这样的场景，摩西抓住蒙克的手，发出一声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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