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后悔吗

    “寒风萧瑟啊！”

    其实是夏日炎炎的八月，所以纵使李颜心里大喊，在拥挤的人群中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李颜是男的，24岁，刚大学毕业工作一年。

    这里是一线城市新北市的某个地铁站口，人潮汹涌，热气蒸腾。

    李颜西装革履，显得有点楞，手里捏着面试简历。

    这个月第四次被拒绝了。

    “不是我能力问题，面试官都肯定我了。”他只能这么心理安慰。

    一直以来，李颜都是“别人家的孩子”，长得还算标致清秀，有身高，有身材。打小聪慧过人，小学到初中一直是学霸。

    然后他厌学了，搞兴趣爱好倒也有声有色。

    画画，写作，运动，唱歌，甚至打游戏。他被朋友称作全能战神，在朋友圈里发画总是一堆点赞，去到羽毛球场也会被夸一句高手，KTV被问为什么不参加比赛，游戏都轻松打上高段位。

    但他心里一直不够自信，这些技能，唬唬行外人还行，对行内人来说可就是半桶水晃荡了。

    不管怎么说，高中及时醒悟，不再厌学，创造了个一学期从班里倒数前十干到正数前十的“奇迹”，也算是令师弟师妹津津乐道的故事。

    李颜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在选专业的时候父母给不了太多建议，摸着黑选了個建筑学。

    从开心到折磨的五年过去，李颜决定转行。

    “谁特么管这夕阳西下的产业啊！我能画画、写作、唱歌，也都赚过点钱，还会经营自媒体，转行去！”

    毕业前与室友的最后一聚，他放下豪言壮语。毕业那年的七月，他满怀雄心壮志进了一家平面设计初创工作室，大家把酒言欢谈理想谈坚持，三个月后因发展理念不合分道扬镳。

    李颜无奈回到了老本行，只干了一周就被设计院迂腐的加班观念劝退，“人没有办法逼着自己吃垃圾”，他几乎是甩桌走人的。

    沉寂了一个月，他又找到了艺术策展方向的工作，开开心心走进门，垂头丧气来建模。人家要是没有搞建筑建模的需求，他也没法进这门。这一干就是大半年，最终在“见证资本家的丑恶嘴脸”中愤愤离职。

    然后他冷静了，只要挂着建筑这个专业，他就逃不掉这个圈子。想转行，作品说话！李颜通宵达旦搞了一个精美的作品集，开启了用作品征服老板的奋斗路线。

    然后就四处碰壁。

    “你能力很强，但是没有经验，不合适。”

    “画得是很不错，但我们需要人物设计，你可能更适合画插图。”

    “不好意思，虽然你水平还行，但风景插画我们不太需要。”

    “你不是新媒体专业的，跨行难度大，建议还是回归本行吧。”

    ……

    李颜慢慢晃回在城中村的出租屋，扔了西装就躺在床上。

    他很疲惫，空调也吹不走西晒的闷热。

    “我算是失败者吗？”

    他问了自己很多次。一直以来他最不缺乏的评价就是“有天赋”，学东西很快，爱好很广泛，总是花比别人少的精力就能达到同等效果。

    从小城市出来，读了个还不错的大学，掌握着一些技能，李颜也不至于因为几次面试失败被打击——大不了回去干建筑呗，大学期间也是拿过分量不轻的奖项好吗？而且这几家公司，也不是因为他水平不行炒了他，反而很欣赏他，给了不少资源。

    “是我不满意才炒了这几家公司。”

    但他心中还是郁结，那是一个藏在心底的声音，有如梦魇：

    “你后悔吗？”

    这个问题问了好多年了，自打高考用一学期时间完成逆袭之后，这个问题已经成了心魔。

    一学期就从无书可读干进重本好院校，如果高中三年不厌学认真读呢？

    初中时绘画技巧就惊艳到老师反复询问是否学过，而自己不过是几个月画一张玩玩，如果当初坚持钻研技艺，今日会被如此拒绝吗？

    高中时有过与网站签约机会，无所谓地选择断更，如果那时候坚持写下去呢？

    初中时与自己羽毛球水平不相上下的朋友，到了大学坚持练习，已经能在区级比赛拿奖，自媒体账号也有了不少粉丝，如果自己大学认真跟院队前辈练球呢？

    大学刚开始就搞了自媒体，也有了些许成绩，但终究变成了半年更鸽子博主，如果……

    没有那么多如果啊。

    李颜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也知道就算自己当初坚持了，还是不一定能有美丽的结果。

    或许至少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吧。

    什么都没有坚持，换来什么都擦肩而过。

    连女朋友都是，不懂珍惜情意，只知道躲避少女心事的自己，活该被现实击倒了无人倾诉。

    “我还以为自己真是天之骄子呢。”李颜自言自语道，本想转身拿手机吐槽一下，却觉得浑身脱力，索性瘫在床上，怀揣着“如果”昏昏沉沉进入梦乡。

    然后，他醒了。

    在陌生又熟悉的床上。

    这耷拉的蚊帐，这硬邦邦的床板，这令人发指的狭窄床宽！

    李颜惊恐地跃起，只一眼，他就确认了——这是他老家，他父母在城区买下的第一套房子。

    这里是临江省的三线小城，凛城市。李颜所在的则是位于凛城市老城区的一栋上世纪末开发的居民楼。

    此时一样是夏天，风扇在一旁吹，氛围倒是安宁。

    李颜站在镜子前，看着还是小学生的自己。

    他笑了，“多深的执念，梦都这么梦。”

    于是他打了自己一巴掌，很响，很脆，很天旋地转。

    身高162的李颜小学生愣住了，嘴唇激动得有点颤抖。

    这特么是穿越了？穿越回了小学时代？

    世上真有后悔药，老天真会恩赐人！

    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了，爸，妈，我将彻底改变我跟咱家的命运！

    李颜大笑几声，方才意识到父母不在家——李颜爸妈在他整个成长历程里，白天都在外做生意，只有做午饭跟晚上收摊后才能见着。

    现在是2007年，十三年前的八月，还是五年级学生的李颜正在放暑假。

    真是天助我也！正好可以利用信息差，先大赚一笔搞点资金基础。

    首先，第一步是……是……

    李颜愣住了，他确实穿越了，也知道自己穿越了，但那穿越后一百万种赚钱的办法，却完全不存在了！所有关于未来的记忆已经被清空了，除了自己用逻辑推理推出来的“买彩票”，他竟然想不出任何需要未来信息的赚钱办法。

    完了，这老天给自己机会，却没给自己挂。把这十几年人生收集的信息除去后，他现在除了心智成熟些，其他也跟一个真正的小孩没啥两样了。

    “小学知识还能应付应付，初中高中真得重新学一遍？”李颜欲哭无泪。

    先不着急，或许记忆还有什么办法一点点唤醒，得先激活一下金手指。

    更让他崩溃的是，他在脑海里疯狂搜索着“认识的人”，搜了半天还是只记得小学时代的同学朋友——而实际上24岁的他已经忘差不多了。

    “老子真特么的只记得自己穿越了这一件事？！”

    他几乎要抓狂，冲到窗边看着铁栅栏切割成一块块的天空——眼前的小区还在建设，而之后……

    “妈哒，之后是啥啊！这什么烂怂穿越，特么的老子的金手指呢？老子的奇遇呢？老子的挂呢？！”

    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嘶吼了，然而从一个五年级学生的嘴里喊出来，听着倒是有些令人尴尬的聒噪。

    脑海中突然响起一声清亮的提示音：

    叮！已记录。

    等等……李颜惊得大气不敢出，突然感知到脑子里出现一句话，不是用眼睛看，而是这么硬生生映在了脑子里：

    【系统已激活，骂人+1】

    老天垂怜啊！李颜激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系统，还加点了！果然不带金手指的穿越不是好穿越啊，这下还有什么能阻止他上天入地！

    然而他马上就冷静了，因为脑海中的系统提醒已经消失了。

    就这么一句？加的还是骂人技能？

    我任务呢？我指引呢？我说明呢？我记忆呢？

    回到十三年前暑假的李颜，茫然又兴奋地期待着重来一次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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