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日中无影

    黄泉挠挠头：“哇塞，你爹也太狠了，俗话说得好，虎毒不食子，但你老子连你的骨头都想啃得干干净净。”

    “不许你这么说我父王，根本不是他。”碧落白了黄泉一眼，“是伏姤给我下的蛊毒。”

    “那你这么厉害，又是什么什么巫之联盟盟主的挂名弟子，解个蛊毒不过小事一桩。”

    “这个蛊毒虽则不是很厉害，但我身上没有解药，一路下来也没找到可解此蛊毒的草药，此刻又被困在这里，不知何时才能脱身，只怕来不及赶回去，就已毒发身亡。”

    “这些蛊毒这么可怕的吗？”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巫师，你自个儿不知道的吗？”

    “我真是不知道，这么歹毒的本领我从来不学。”

    “呵呵，那你都学了什么？”

    “救人吧。”

    “你连蛊毒都不知道，还学什么救人呢？”碧落此刻没有心情和黄泉开玩笑，“你师父水平真的很差。”

    黄泉从树干上跳了下来，拍拍手上的尘土，对碧落说：“伸出你的手。”

    “你要干什么？”碧落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黄泉。

    “替你看病啊，不然你老是以为我在吹嘘。”黄泉不耐烦地说。

    “蛊物潜入体内，或在五脏六腑之内，或在四肢百骸之中，无迹可寻，纵使是医术高明的大夫也找不出来，若果没有解药，蛊毒发作时，吞噬五脏六腑，肠穿肚烂而死。”

    “既然没救了，那算了......”

    “哼，早就知道你装腔作势了。”碧落伸出手欲要打黄泉，后者灵活躲了过去，趁机伸出三根手指搭住了她的脉搏处，“嘘，静下心来，方可为你诊断。清净则志意治，顺之责阳气固，虽有贼邪，弗能害也。”

    碧落看他闭上眼睛，眉毛有时紧皱有时舒缓，装模作样了好一会儿，心想不知这个神棍又在搞什么鬼了，唉，我中的是蛊毒而不是失了智，为何会听从他呢？想了想又觉得不能这么否定人家，这人遇事处变不惊，的确有过人之处。

    “你脑子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导致你的脉搏很乱，这样子我很难做，要是把不了脉，你又在骂我吹牛了。”黄泉朝碧落小声嘀咕了一句。

    “难道不是吗？”碧落耳朵很尖，黄泉说什么，听得一清二楚。

    “好吧，暂且当你说的是对的。”黄泉说着放开了碧落的手。

    “好了？”碧落转转手腕，非常疑惑。

    “好了，是有些邪风入体，不过没有什么大问题，出了这个村子，为你抓点草药煎熬吃了就好。”

    “就这么简单？我能相信你吗？”

    “到时便知道了，不过能不能提前离开这里，这要看你的本事啦。”黄泉打了个哈欠，先走回村里，走了几步，觉得还是要说多一句，停下来，“其实能回去又怎样，若失忆是真，你忘了自己中了蛊毒，那岂不是更糟？”

    碧落心想也是，一时心乱如麻，独自走开了。

    黄泉走到黄莲身边，后者小声问：“姐姐怎么了？”

    “心烦呗，你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好，我听哥哥的话。”

    碧落这两天一直和黄泉一起，旁人见他们拿着个小木盒在街上转来转去，以为两人神经有点不正常，有些人躲得远远的，有些胆大的则靠了过来，试图搞清他们在搞什么玩意。

    碧落最不喜干事情时有人在旁打扰，见有人靠近，脸色变得不悦，黄泉按了一下她的肩膀，让她放轻松些，自己搂着那些村民的肩膀，走到一边聊天去。

    黄泉与不少村民交谈过，可惜依然一无所获。

    这些村民对于外来人毫无兴趣，不想知道他们怎么来的，也不想知道有些人是怎么失踪的，甚至于失踪了他们也不怕，每个人都在浑浑噩噩过日子，每天早出晚归，耕田种地，打渔洗衣，烧菜煮饭，生活好不惬意。

    那些倏忽出现的人呢，对于这个村子是否充满了好奇？尤其是这里的人，个个那么长寿。当黄泉问到这些问题时，这些村民便回答不上来，翻来覆去只是说时间久了之后，他们会变成村里的一员，结果，这就没有外人里人的区别，个个都是耄耋村的村民。

    碧落此时对任何事都不敢兴趣，她只想尽快找到无影鬼，离开这里，有好几次，她都想冲出村外，看看能不能从外面回去，幸好黄泉及时拉住了她，制止了这个疯狂的行为。

    黄泉同样没有闲着，带着黄莲在村里到处逛逛，或是和村民聊天，或是陪小孩玩耍。日子一天一天过，黄泉于某一天早上神秘兮兮叫醒了碧落，逼着她喝了一碗中药，碧落闻到那股臭臭的味道，便不想喝，黄泉两兄弟又是威吓又是哄着才让她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喝下不久，碧落便觉肚子翻江倒海般难受，哇的一声呕吐了出来，连带昨天晚上没消化的秽物，屋子里顿时充满了一股秽臭味，而在这堆呕吐物之中，有一条蜈蚣在极力挣扎，眼看着就要逃脱了，一只雄冠大公鸡从旁汹涌扑来，铁嘴准确地叼住了它，飞也似的跑到屋后院子去了。

    “这是.......”碧落喝着黄莲递过来的白开水，疑惑地看着黄泉。

    “你说呢？”

    “所以蛊毒真的不用施毒本人也可以解毒？”

    “我说过了我不认识什么是蛊毒，但你身体被邪风入侵，全赖刚才那玩意，现在那玩意不在你体内了，当然就没事了。”

    “多谢了。”碧落此前从来没有试过向黄泉致谢，如今跟他提起这些话，总感觉怪怪的。

    “嘿嘿，不用谢我，刚好在村子附近找到适合的药草，是你自己幸运，与我无关。”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等离开这里，我再另做答谢。”

    “能出去再说吧。”黄泉大大咧咧说。

    此后三四天内，碧落一直拿着八卦盘在村道上走来走去，时不时停下来记录些东西，村子里没有笔和纸，碧落就从老夫子家里拿了烧过后的木炭在青砖上做记号，黄泉和黄莲两兄弟偶尔会被抓过去，共同研究一番。

    碧落多日来苦心的研究亦慢慢有了眉目，长寿村的时间与外界不同步，这是刚来的时候便已知晓，鉴于村民们对时间没有概念，碧落自己制作了一只简陋的沙漏记录时间，后来她从前任村长的房里找出一只沙漏，这是一只精度更好的沙漏，碧落转而用了这只沙漏。

    据碧落记录这几天沙漏滴落的速度以及观看日出日落记录的数据，又多次通过简易日冕的测量，碧落总结出了一个结论，这里的时间比外面正常的时间流转每天慢三刹那。

    不仅如此，碧落还有更大的发现，耄耋村的方位每时每刻也处于极微小的变化之中，今天的乾位明天会偏离一点，后天又会再偏一点，但是偏移的路线极其不规则，碧落无法掌握其规律。

    不过研究到这里就基本结束了，碧落没法再往深里研究，此时的她毫无头绪，但通过这次，她发现了前任村长也做着和她一样的事情，这给了她很大的信心，认为自己研究的方案是正确的。她多次进入前任村长的房屋，翻箱倒柜去寻找有价值的线索。

    黄泉兄弟被拉了过来，两人的心思却不在此，这里有好酒好菜伺候着，他们不急于离开，碧落就从没见过哪个人比他们更随遇而安，生怕他们会忘本，多次提醒他们不要忘了自己是九州的人。

    这两人毫不在乎，说他们根本就不是来自九州的，不过看碧落如此努力，不忍伤了她的心，勉强提起精神去帮她搜寻线索。

    碧落从抽屉的暗格里找出了一个小布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大夏国文字，碧落将其递给黄泉，后者接过去，咳了一下，跟着念了出来：“吾知时日无多，故执笔记录，赠与有缘人。随时间流逝，外来之人原来记忆渐失，吾渐渐忘记大夏国经历便是佐证，记忆中吾孩提时代即是长寿村村民，因而外来之人会渐渐同化于耄耋村村人，欲通过耄耋村研究长生不死之窍绝无可能，盼后来之人牢记于心。耄耋村时间与空间均与九州不一致，似乎唯有两者与外界重合的那一刹那，才能与外界相连，从而穿越两地，此为吾之猜测，未经证实，有心离开者可尝试。”

    “这个上任村长真是老糊涂了，乱七八糟，写的什么玩意。”黄泉将布条交还给碧落。

    “不，他说的是真的，你没发现乙部他们的记忆渐渐模糊了，恐怕这就是同化。”碧落这才想明白，为什么没有人研究这村人长寿的秘密。

    “那我们怎么一点影响都没有？”

    “这其中自有我们暂时还没有参透的缘由。”

    “无影鬼的出现，凡是活物都能吸走，这便是时间空间与外界重合的一刹那，说明了我们之前的猜测也是对的。”碧落将布条递回给黄泉，叫他继续念另外一边的内容。

    “真是的，偷个懒都不行。”黄泉撅起小嘴，翻过布条，继续念下去：“能找到此信即吾之有缘人，如若能够清醒离开耄耋村，可携带吾一信物至大夏国，将信物连带此信一起呈给国王陛下，必定重重有赏。”

    碧落手快，一下子就抢过了布条，卷好了收回怀里，同时对黄泉说：“瞧，我就说有办法离开这里吧。”

    “怎么离开？时间与空间皆与外界重合才行，你能算得出外界的时间方位吗？”

    “可以算得出来。”碧落淡淡地说，一副胸有成竹之样，“明天午时，于村里的池塘集合，我带你们离开。”黄泉哦了一下，正要带黄莲走出屋子，碧落叫住了他们：“慢着，此事只能我们三人知道，不能跟其他人说。”

    “蛮族的那三个族人呢？”黄泉问。

    “我一次只能带两人走，你愿意的话，留下来换他们走也可以。”

    “不不不，这几天玩得有些腻了，我们正想离开呢。”黄泉赶紧说。

    “哦。我看你们在这里吃好喝好，还以为你们不想走呢。”

    “哪里哪里。”

    黄泉打了个哈哈，这次他不好意思提前走了，就留下来和碧落再找找这间屋子里的东西。

    “其实，我比较好奇你说的能够算出外面的时间空间位置，到底是怎么算出来的？”黄泉边翻着床上的被褥边问碧落，这个房间他们已经搜了很多次，应该不会有遗漏的地方。

    “很简单，既然我们是在蛮族部落被卷进来的，说明了这个空间必定是在山海大陆上作无规则或者有规则的运动，鉴于吞天兽的传说只在蛮族之间传开，而且有时会吸人，有时会吐出妖族，说明了它只在南蛮中大陆与妖精森林间运行，那么便有理由认为这个空间是在做有规则的运行，只是外人无法掌握其运行规律。”

    “然后呢？你不也没法掌握它的方位变化规律吗？”

    “我在想，上任村长忽略了一个东西，我们也忽略了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天上的太阳。”

    “上下四方为宇，古往今来为宙。我们往往会认为，时间无时无刻都在变化，空间不是，无论时间怎么变化，四方上下俱没有变化，实际上不是。如若真是这样，绝不会有春夏秋冬之分。”

    “就像我们现在所处的耄耋村？”

    “正确。”

    “有季节之分，不就是证明时间流逝吗？那和方位有什么联系。”

    碧落白了一眼黄泉，她不知道这个少年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不想浪费口舌去作解释，而是说：“据我先祖多年来观察太阳活动得来的结果，世间万事万物俱在不停运动之中，有规则或者无规则，但只有太阳没有做运动，利用太阳做标记，我们会得到两个地方不一样的标记，而外面的任务就是从这些不一样的地方找出一样的地方。”

    “真的假的？说得这么神乎其神？”

    “明天便知道了。”碧落不想多去做解释，跟傻子聊天很累，跟揣着聪明装糊涂的“傻子”聊天更累。

    翌日，吃过午饭后，碧落先走出了老夫子的家，黄泉和黄莲稍后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蛮族的三个族人被留在厨房里清洗碗筷。

    碧落找了一根竹竿立在池塘正中，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手里拿着她的八卦盘，盘上的指针在转个不停。

    “就凭这根竹竿，能行吗？”黄泉表示深深的怀疑。

    “如果你知道日中无影的来源，就不该质疑我的做法。”

    “抱歉，我真的没听过。”

    “以后再跟你解释，不过你要知道，天上的太阳不作运动，大地高山海洋则绕着太阳旋转，这样才能看到日出日落，而长寿村是没有月亮的，这说明了一个问题，这个空间实际上是独立于九州运动的。”

    “这不早就知道了。”

    “不，这意味着我们只能在白天离开，或者更准确来说，是在太阳底下离开。想想村民们说的鬼影手来抓人时，无一例外都是在白天发生。”

    “那又如何？”

    “如果不能随机碰上鬼影手，而是主动出击，那么就要在正中午时分，也就是现在。”碧落说完，跳下了池塘里面。

    黄泉和黄莲一脸蒙蔽看着碧落，不知道她为何跳下去，黄泉还在犹豫，觉得好好玩的黄莲已笑嘻嘻跟着跳下去，生怕弟弟会被淹到，黄泉只得跟着跳下去。

    池塘的水不深，才到黄泉的胸口，他把黄莲托在肩上，慢慢走向碧落。

    “日中无影的地方即两个不同空间重合的地方。”碧落看黄泉走来，跟他解释说。

    “我怎么那么不愿意相信呢？”黄泉趟水走到碧落身边，全身湿透了，头发上的水珠往下滴。

    “你就等着吧，马上就到正中午了。”碧落白了一眼黄泉，“你这人就是一点耐心都没有。”

    “那好，我就耐心一回。”黄泉呵呵一笑，站在一边。

    然而，一刻钟过去了，三人还在原地。

    “再耐心等一下。”碧落对黄泉说。

    “好。”

    再过去一刻钟.......

    两刻钟......

    三刻钟......

    三人还在原地，原本浑浊的池水开始变得清澈起来，有几只白鹅绕着三人游来游去。

    碧落略觉尴尬，咳了咳：“我承认，我推算错了。”她正想去拔走那根竹竿，一个漩涡突然在黄泉头上出现，相继吸走了黄泉兄弟，而黄泉临消失前，最后一把伸手把碧落也拉了进去。

    而那几只白鹅躲避不及，也被吸了进去。

    呱呱呱，是这几只白鹅留给耄耋村的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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