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终究，意难平

    孟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而擅于遗忘，则是每一个伟大民族几乎都必然拥有的特性，否则民族负担就太重了。如同人之血液无法循环流通，淤血久积必然会腐败坏死危及生命一样。

    以孔子为例，至圣先师，仅次于人文初祖轩辕黄帝，因此历朝历代几乎都会选择奉养孔氏一族，但也没说把孔孟子孙乃至七十二贤人子孙后代全部奉养起来，那样负担太重了。

    红湖一役也是一样。

    主要宣传的是炎黄第一师团与至死未退的‘霸将’洪建军，至于同样为此战出生入死做出重要贡献的二十一名异兽猎人……拜托，当时你们也是执行公会任务好不好，因此，的确是被一笔带过了，因为本身也不可能方方面面、事无巨细的全部详述。

    然而，在其它人看来是可以理解的，但这种事落在自己身上可就太难受了。

    至少，在当事者冯丰看来就太难以接受了，太爷爷战死后，镇河冯家的顶梁柱就失去了，当地政府与猎人公会也给予了一定补偿嘉奖，但冯家的衰弱依然无可挽回，七十年前，传奇先天境就是当世最拔尖的那一批人了，什么样的补偿能够弥补这样的损失？

    冯丰的爷爷、父亲都是活在祖先的荣耀当中，却并没有什么才能的人，他们支撑不起镇河冯家那庞大的家业，冯丰的幼年几乎就是听着太爷爷的丰功伟绩长大的，爷爷与父亲都快吃不上饭了，躺地上饿得直哼哼的时候，也要把冯振川当年的事迹拿出来说一说。

    再后来，冯丰那个酒鬼父亲一把火烧了冯家宅子，烧死了自己，冯丰彻底成为了一个孤儿，镇河冯家，完了。

    擂台上，程啸与冯丰打得气劲飙飞，枪影剑气翻腾，石应虎却在用手机搜索着有关于镇河冯家的事迹。

    事实上不仅仅是他如此，很多观众都在这么干，国家越来越强盛稳定了，以前亏欠英雄的，现在补上也就是了，让英雄流血又流泪，这违背炎黄人自古以来的传统观念。

    炎黄人以历史为记忆，这几乎是与世界上其它任何民族都截然不同的。

    “镇河冯家。”

    “由一代枪王冯振川所创立，在冯振川战死于红湖血战一役后没落。精擅武学：冯家枪剑、风雪枪意、镇河九步。”

    “原来如此……他是想要重新补全冯家的武功啊。”七十年前，武道还不及现在精研强盛，那个时代传奇先天境强者就已经是拔尖的了，并且几乎全部都是通过奇遇提升上去的，冯家枪剑术、风雪枪意、镇河九步这些武功顶天也就中高级了，恐怕连一套真正顶级的武学也未必有。

    武学，经过这七十年的发展，在总体水准上已经远远超越七十年前了。

    而在这个时候，擂台上的战斗已经彻底胶着化，有定阳针增幅一身内功真气的程啸，周身包裹着赤色，身法若鬼魅幻影，长剑挥扫纵横间能够斩出一道道扩散状剑芒，程啸名牌大学出身，拥有一身的顶级、高级武功，剑诀威力之强横，变幻之精妙，令人心旌神驰、目不暇接。

    “冯疯子漏算了，他以为毒龙在手，自身的战力增幅肯定超过程啸，毕竟程啸拥有强三阶武器的时间不可能比他更长，不可能比他更容易做到人器合一。”

    “但冯疯子没想到，那柄仿自‘赤剑’的定阳针是南方大学为程啸量身打造的，并非是人合器，而是以器合人，定阳针在程啸手中几乎能发挥出近八成传奇武器的威力了，而冯疯子顶多只能发挥出‘毒龙’的五至六成威力。”罗动武功修养不足，但毕竟也是懂行的，此时此刻看出了关节窍门所在，品评言述。

    “现在，就看冯丰一直隐藏的那一招，到底有没有超绝的威力了，否则这一场他就败了。”石应虎放下手中手机，这样言道。

    五虎断门刀法是低级武功，自身领悟出虎魄刀意，刀法威力在虎魄增幅之下几乎不逊色于相近等级的中级武功。

    冯丰的蛇形刁手是低级可升华武功，冯丰练到了中级但似乎还没有领悟出奥义。

    盘蛇七截枪则是中级武功，变异兽猎人赤手搏杀的时候少，使用武器厮杀的时候相对更多，冯丰领悟出了盘蛇七截枪的武功神髓奥义，但不同于虎魄，事实上别说不同武功，即便是相同的武功，不同性情、根基的人，修到高深处最终领悟出来的神髓奥义也不同。

    在石应虎的推算当中，冯丰领悟的枪术神髓奥义应该是一招威力爆发性极强的杀招，在荒野中面对很多大型变异兽的时候，威力爆发性的杀招相对更适宜一些，在各个方面都更加占便宜。

    擂台上，情报估算错误的冯丰已经陷入了极大的劣势当中，定阳镇剑芒扩散，道道层叠纠缠的剑芒伸缩，这些气芒对于冯丰而言却是实质的攻击，他低估了顶级内功赤焰神功搭配上属性契合兵器后的威力。

    定阳针剑长三尺，剑芒再长三尺，并且赤红气劲成型可隔空伤人，距离优势失去了，再加上长剑挥洒起来至少要比长枪灵动敏锐，打到现在还坚持得下去，已经是冯丰性情坚韧至极了。

    赤红剑芒横扫，血水凌空飙飞。

    此时此刻冯丰周身浴血，身上密布道道剑痕，因为程啸斩出的剑芒炽烈无比，因此冯丰身上的伤口大多封闭，不流鲜血，除非动作过大时才会挣裂开，问题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赤焰神功的修炼就像宫家寒冰劲一样，是附带着附加特效的，只不过宫家寒冰劲的附加特效是冰霜，而赤焰神功的附加效果则是火毒，此时此刻这些火毒随伤势渗入冯丰体内，焚烧着他的气血精神乃至于意志力，令冯丰渐渐面若赤火，功力剧烈焚化。

    “你已经输”

    就在程啸觉得大局抵定，开口想要打压一下对方心气的一瞬间，他最后一个“了”字还没有说出口时，冯丰的眼中陡然有厉芒闪过，那杆已然在用来支撑地面的长枪毒龙陡然弹射，汇合着冯丰的身形扑刺向程啸。

    青衣武服的冯丰，那张就犹如刀裁斧刻般的冷酷面容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无比肃穆庄严。

    因为身体的疾冲而头发飞扬，冯丰双手握枪，人如流星般划过天空，相隔十数丈的距离在他脚下只不过一步之遥。

    名为“毒龙”的战枪在这一刻于他手中暴涨出七重枪影，带着撕魂裂魄之威势，铺天盖地地刺向自以为已然是胜券在握、毫发无损的程啸：

    你以为伤痕累累，你以为血流如注，你以为五内俱焚，你以为骨断筋折时，这场战斗就结束了吗？

    我仗此枪一路冲杀至今，步步血印，气未绝，人未死，枪出不休！

    挟带着如此酷烈暴虐的意志，冯丰的终极枪术杀招“意难平！”笼罩住单手持长剑全力封挡的程啸。

    终究，意难平！

    隐隐间，似乎有巨大的幽暗幻影出现在冯丰的背后。

    七道枪芒连击，而每一道激射的枪芒，都堪比流星撕裂天空一般奇绝璀璨，最终七道枪芒，万般变化凝聚如一，化为一道一往无前的横劈重重砸击在脚步挪移、侧剑防御的程啸胸膛处，定阳针几乎被硬砸出一道如弓般的弧度，然而程啸终究还是按压下了胸中几乎喷薄欲出的血。

    但没有用了，毒龙的无头钝锋已经点在程啸颈侧动脉上，别看没枪头，这种被毁的原传奇名枪枪杆子，哪怕没有枪头，在冯丰手中也完全足以刺透铁石。

    “我今日之败，不在武功，在我经验不足，心慈手软。”

    “你应该庆幸这是擂台赛，让你有机会活着知晓自身缺点，在荒野，每天都有武功高强，但经验不足、心慈手软的人死去。”

    “……受教了。”哪怕恼恨，哪怕不甘，但程啸终究还是只能低头认栽，他真的很强很可怕，顶级内功，高级剑法、身法、掌法，又有定阳针这样“以器合人”的三阶仿制名剑在手，的的确确无愧是夺冠的最大热门。

    可惜，他终究还是战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