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故人故相

    核桃形的飞遁法器飞遁至弘法殿乃止。

    徐振云本来猜想进入的是弘法殿六大偏殿中正经执掌事机的某一殿；但法器落下之后，张开门户一望，自己竟是猜错了——

    就是来到了弘法殿正殿——那柱石皆由虚像而成的山巅位置，也就是徐振云入道之后，鹏程宴会场。

    但这里营设，却稍微发生变化。

    清光成型的“屋顶”并不复见；十二巨柱之间、半虚半实的墙壁却都围好，圈住一片茵茵草地。而在这草地正中，竟有一道光柱扶摇直上，直抵天穹。

    这大约正是“屋顶”没有显化的原因了。

    徐振云遥遥望去，心中隐约泛出一个念头：好像那巨大的“光柱”并不是实体，而真的是放大至直径丈许的“空心管道”。

    果然，穆轻云道：“这里不仅仅是弘法殿正殿，亦是渡过一品境中最常见的‘本身劫’的渡劫地点。因渡此劫，需要在一极高……”

    穆轻云忽然不言，停止对徐振云的解说。

    因为“光柱”旁边，一座一人多高的四方玉台之上，一个看上去年约双十的白袍年轻人，张开双臂，长笑道：“横剑万里纵横去，我为天下第一人……”

    “拔剑四顾，谁与争锋？”

    “足踏天地，俯仰星辰，舍我更复何人！”

    ……

    不得不说，声音倒是铿锵有力，回肠荡气。这里是山巅而非山谷，但是这一一句句话喷薄而出之后，竟似隐有回响。

    徐振云不由哑然。

    环绕那玉台，尚有三四个人，此刻感应到气机变化，见到门户打开，徐振云之后，是穆轻云下来，连忙上前拜见。

    两个是熟人——弘法殿的两位副院长全妙颜、陈寒峰。

    还有一个身着蓝色披风、看着身量不高，实则气质硬朗之人，正是天工院院长卓寒锋；另一个人虽然没有当面说过话，谈不上相熟；但却有一面之缘，说得上“认识”，正是精进院院长鲁芝云。

    徐振云突然觉得自己运气真不错；天工院，正是自己即将打算前去的方向；改道到这里，但“完事”之后这一趟是省不了的；而沈莲心、陆书文的修行，在八品境中也是由鲁院长负责，徐振云也曾想着去问一问。

    四人一齐见过穆轻云之后，全妙颜率先回头，对徐振云笑道：“和你见面三次，真是一次一变，节节高升。大晋七星嫡传，当初是我亲自颁赐旌表，反而是我的荣幸了。”

    徐振云笑道：“全副院长蓝颜丽色，与众不同，也常常在弟子心中萦绕。”

    全妙颜翻了个白眼，半作势道：“除了道行精进之外，油嘴滑舌的本事也提升了不少。”

    以当今徐振云的耀眼光环，哪怕是一二品修为的人，也很难以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但是全妙颜如此做，却教人觉得并不生硬，并没有刻意套近乎的感觉。

    陈寒峰对徐振云微微一点头，道：“你成长到远非寻常的一二品能望项背的地步；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可以遇见的；但是如此之快，怕是谁都想不到。”

    徐振云一怔，旋即微笑点头道：“陈副院长过誉了。”

    通溯往事，其实徐振云和陈寒峰之间，还有一点点小小疙瘩；但陈寒峰能够如此坦然无碍——起码表面上是如此——还是令徐振云感到有些意外！

    鲁芝云轻轻一笑，对穆轻云道：“首座大人亲来一趟，倒是意想不到。其实‘本身劫’出现意外变故，虽然是极为罕见，占了一个‘稀有’；但是终究不算什么大事。”

    穆轻云轻轻一点头，道：“徐振云也是因为历劫一事，本来要去天工院换一换心情，多多涉猎景物。但是文华也是遇见了‘渡劫’相关的事，二者倒是巧合。”

    “我思量之下，这其中或许有什么机缘。平中见奇，也不是不可能。”

    鲁芝云等四人，相互对视一眼。

    穆轻云又道：“事先的安排，就是你们四个？”

    鲁芝云颔首道：“正是。我与卓院长在当年入道未久之后，和文华便是故交；一起道业经历过不少印象深刻、足堪铭记的事。”

    “至于妙颜和寒峰，与文华搭档已久，更是不必多说了。”

    徐振云听到这里，举目四望，忽然忍不住道：“文院长……在哪里？”

    鲁芝云一怔，旋即伸手指向那高台，道：“那不就是文院长？”

    徐振云一愣神，再仔细打量；高台之上“口出狂言、声音洪亮”的年轻人，果然眉目与文院长，依稀有些相似！

    惊诧之余，徐振云问道：“难道这本身劫……连本人相貌也会发生变化？不是说只是‘失忆’吗？”

    鲁芝云摇头道：“这是两码事……当然，也不能说是全无关联。文华是转世了。入世修行者的寿元指数，计算规则，伱应该都知道。”

    徐振云恍然，点头道：“文院长是年满六十，故而进入下一‘世’之后，更换了相貌？”

    和徐振云关系最浅的卓寒锋接话道：“不错。这原本是两件事；并不相干；但从实际发生的概率上来看，经历一次‘转世’后，迎接本身‘劫’的几率会更高，次数会更繁。”

    鲁芝云道：“不是更繁——严格来说，除非在一品境中未经历‘转世’，直接以顿法扶摇直上的天才人物，在其尝试突破一品境界时，此劫会被动加身；除此之外，只要有可能，本身劫都是出现在‘转世’之后。”

    全妙颜伸手一引，小心征询道：“首座大人可要就近观看？”

    穆轻云看了徐振云一眼，微微点头。

    于是一行数人，一齐来到“玉台”之下。

    “拳意纵横，古今无敌；力碎山河，万古寂寞……”

    玉台上的少年，忽然背负双手，做出不甚唏嘘的神情。

    徐振云心中暗道，如果动用照影之类的神通或画卷，将眼前景象复刻下来，将来给文院长观看，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此念涌现，徐振云还真的跃跃欲试，颇为心动；认真思量了一下可行性，才打消了这个想法。

    抬头看了一阵，徐振云问道：“师父。这‘本身劫’之奥妙道理，从前尚未得见；今日遇到现实机会，不知能不能如入世四谛一样，提前得闻教诲？”

    穆轻云神色安闲，似乎在感知着什么；听徐振云问话，轻轻一点头，但没有直接回答；转头示意了一下鲁芝云。

    鲁芝云轻轻一抚下颌，道：“本身劫，顾名思义，就是‘认知本身’之意。”

    “徐振云你纵然聪慧，别有道心；但因为年龄尚十分年轻的缘故，所以很难有类似的感悟。”

    “到了活上三世、四世，乃至三百年以上，见人事沧桑，草木枯荣，便会感受到‘万物如流、随境而迁’的道理。不但是周围景物，就连每个的心中所记人事，也都会有深浅变化。”

    “譬如你第一世所识之人，如果不是一直联系不断，其人亡故之后，又岂能和第二世、第三世识得之人相比？”

    “修道人的记忆，固然会比普通人更加是深刻，几乎是‘历久弥新’；但深浅之间，也都会有微妙差别。”

    “本身劫，实则是一个回溯本身，令此生入道以来一切知见，抹平差别，真正汇合成一个完整的‘圆’，聚养精神。功成之后，对于四重圆满，未尝不是一个促进，真正奠定本人冲击超品的根基。”

    徐振云连连点头。

    对于鲁芝云所说的话，他意外的并不陌生。

    但念头一动，徐振云缓缓道：“但这‘本身劫’出了岔子，为什么就会丧失记忆，变成另外一个人……对了，丧失记忆，是因为提前将此身知见，‘聚合’凝练的过程？所聚全失，所以就‘失忆’了？”

    “但是为何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现在文院长所说之言，都是他当年，年轻时所创？还是意外获得，此刻随机呈现出来？但那样的话，说的应该都是一些无规律的内容；但我看他现在所咏唱，在主题上竟然颇为一致。”

    鲁院长一愣，脱口而出道：“本身劫……劫法示现，从来便是如此；哪里有什么‘为什么’？”

    徐振云突的心意一动。

    从来到弘法殿开始，故人叙话，讲述道理，一切都十分正常；但是鲁芝云这个“没有为什么”却令徐振云十分敏感，原本松弛的心，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徐振云表面上神情不变；但实则暗中酝酿情绪，开启了“认真观察”模式，仔细打量玉台之上“十八岁”的文院长。

    下一刻。

    徐振云依旧平静。

    但这并非是因为一无所见；而是长久以来多次经验“历练”出来的本领！

    实则徐振云面不改色的神态下，一声长长的咏叹，已在自己心中回荡。

    清楚看到——

    就在年轻“文华”下颌以下、略微偏右侧的位置，一个巴掌大小、纯明黄色的“岩浆”赫然瞩目；流动之象，好像生动的冒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徐振云耳边回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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