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天下权柄再易手

    这一刻，站在了徐荣面前的是李儒，是那个曾经将凉州鄙夫董仲颖一手推到了那天下第一的权臣位置上的人。

    看着李儒那平静肃然的面目，徐荣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从来未曾后悔过，就算是再来一次，老夫仍然会这么选。”

    李儒看着“毫无悔改之意”的徐荣，脸色不由地变得阴沉了下来。

    “董公对你纵然有些许的薄待，可他也对你重用有加，你能够走到如今这一步，董公可以说是至关重要。

    你今日说出这等话来，就不怕后人说你徐荣，没心没肺不成么？”

    李儒的责骂并没有改变徐荣的心意，也没有让徐荣有任何的惭愧之心。

    他只是依旧淡然地看着李儒，看着这面前的所有人，看着他们轻声说道。

    “你们谁还记得十年前的模样，你们谁还记得十年前自己的模样，今日你们正在做的事情，和当初我们为之怒吼的事情，又有什么区别？

    当初你告诉董公，众人皆浊，为何我等清廉，是你李文优告诉我们，只有贿赂朝中众多官员和那些宦官，我们才有继续下去的机会。

    是你李文优告诉我们，我们和其他人不一样，我等买官是为了能够让这大汉的百姓们不再遭受恶人的欺压。

    为何现在，就是我等在欺压他们？

    老夫上一次将人虐杀是对那颍川太守李旻，老夫亲自将他扔到了油锅之中，听着他的惨叫和哀嚎之后才想起来。

    他虽然是敌人，但他不是胡人，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汉人，而那一刻，老夫身后那些疯狂大笑着的士卒，竟然是当初老夫立誓要斩尽杀绝的匈奴和羌胡。

    李文优，你不觉得这太可笑了么？”

    听着徐荣终于将自己心中的怒火爆发了出来，李儒这一次没有再继续反驳下去，只是慢慢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李傕，送徐将军上路吧。”

    随着这句话的出现，这一场大战也算是正式落下了帷幕，而这最后的结果自然也是传到了长安，传遍了关中，甚至是传入了天下！

    徐荣大军在新丰城下被打得大败，胡轸投降，徐荣战死，羌胡和匈奴的仆从兵也都顺势回到了西凉大军的怀抱之中。

    这一条条消息都能够让人呆傻在原地，都能够让某些人彻底失去了信念和希望。

    而那大汉如今的京师长安城中，如今新一代的大汉“权臣”，也就是那位刚刚匡扶了汉室并且斩杀了奸佞的司徒公王允也终于得到了消息。

    在他刚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如遭雷劈一般的呆愣在了原地。

    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年威风八面的徐荣竟然这么快的就被李傕斩杀了。

    而李傕斩杀徐荣的后果也很是明显，在徐荣被李傕斩杀的消息传扬开来的时候，这聚集在了长安周围的诸多兵马也都开始了蠢蠢欲动。

    当年董卓能够权倾一时，能够威风八面，又怎么可能只是因为他一人。

    此时除了段煨等极为少数的几个特殊之人外，剩下的那些将校兵马全都汇聚到了李傕等人的身边一共反攻长安。

    此时的李傕已经彻底地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要和长安朝廷彻底的撕破脸皮。

    除了最开始的郭汜和张济张绣几人之外，如今驻守三辅的樊稠，以及两位抚军中郎将李蒙王方等原西凉大将全都汇聚在此。

    尤其是樊稠作为当年董卓麾下几名驻边大将之一，麾下兵马齐整，士卒雄壮，这是实打实的一股势力。

    当他们来到长安城下的时候，已经汇集了将近十万之众。

    看着那浩浩荡荡的西凉叛军，此时吕布也已经从温柔乡里走了出来，他不走出来也不行了。

    这都兵临城下了，从三日之前他就请命外出，在西凉叛军汇合之前先行将他们逐一击破，虽然这计策有些凶险。

    但以他的能力，绝对能够做到往来如风，只要小心一些，定然能够削弱他们的力量，最重要的是能够打压他们的士气。

    这些人本就没有什么后勤补给在身，本就是一群靠着劫掠不可久战的家伙。

    只要将他们的士气打压下去，将这长安的攻防战变成持久战，这场仗就一定能够赢，吕布此时不是什么名将，但是他也知道这仗应该怎么打。

    但是王允说。

    长安重要，温侯不可轻离，当守护陛下！

    吕布觉得若是如此保险也是对的，毕竟长安城池高大厚重，西凉叛军多是骑兵，当可挡住对方攻势，只要严密防守也可胜利。

    但是王允说。

    陛下重要，温侯当保护内城，皇城自有禁军守护，这内城就交给温侯了。

    吕布觉得，若是此时斩了王允，这场仗就赢了。

    李傕郭汜樊城张济，四名大将汇合西凉军中诸多将校兵分四路开始源源不断地进攻长安。

    简陋的云梯，粗制滥造的冲车井阑，还有杀红了眼的西凉叛军。

    李傕已经下了命令，攻破长安纵兵半月，肆意行动，绝不多言。

    当初劫掠洛阳的日子仍然是历历在目，董公当初从洛阳弄走了多少奇珍异宝，多少钱帛粮秣，多少的美女佳人。

    这些士卒心中在听到了这条命令之后顿时就彻底的火热了起来。

    只不过他们的火热并不能改变他们的实力，面对长安这座城池，若是靠着这么一腔热血就能够冲杀上去，拿着大汉的都城也太扯淡了一些。

    李傕看着一次次的进攻被打下来，看着粮草一日比一日的减少，其他即便的将校如何他尚且不得而知，但是他这里却是已经感觉到很是吃力了。

    这种情况之下，他只能再次找到了李儒，这个时候只有他才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先生，如今此等局面，我等若是再无变化，恐怕只能退军了。”

    李傕明白李儒此时就是一心要为董卓报仇，这是要玩命了的意思，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此时已经只差一步的时候失败。

    这种粗劣的激将法，此时却是格外的管用。

    “你只管攻打长安便是，十日之内长安自破！”

    得到了李儒的保证之后，李傕也就放下心来，继续疯狂地攻打城池。

    随着时间的推移，西凉大军的攻势非但没有减缓，反倒是越发的严重了起来，与此同时长安的防守也没有丝毫的减弱。

    大汉都城尚且不是什么人都能窥探的。

    八天的时间，不断的往返攻杀让这长安城下终于变成了尸横遍野之地，无数的尸体就地被安置起来，一名名双方的士卒开始了抓紧一切时间喘息。

    只不过这胜利的方向，已经慢慢地朝着大汉而去，西凉叛军断粮了。

    能够坚持到现在，主要得益于两件事情。

    其一就是他们这一路上对关中地区如同刮地三尺一般的劫掠，让他们不断地恢复士气，也不断地让他们变得更强。

    但这毕竟是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所以最重要的还是他们本身就有不少粮草。

    在他们“清君侧”之前，他们是被董卓命令去徐州打朱儁去了，顺带还将颍川劫掠了一遍，便是荀家都差点被他们这群疯狗给祸害了。

    闹得整个颍川尸横遍野，一片狼藉。

    这劫掠加上本身的军粮才让他们坚持到现在。

    但是毕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行军加打仗，他们也已经支撑到了现在，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就在王允做好了庆祝的准备之时，这变化突然出现，一群已经被众人都遗忘了许久许久的叟兵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长安城门。

    拼死，打开了这长安的城门。

    叟兵并不是说的老兵，而是叟人被征召为士兵，这就是叟兵。

    当初董卓迁都之后，从西凉也征召了些许叟兵，只不过他们虽然作战勇猛，但是却不通汉话不懂人情世故，一群士卒只知道厮杀。

    甚至连兵法战阵都玩不明白。

    所以他们绝大多数时候被用作先登营厮杀时候使用，王允上位之后，他对于叟兵并不了解，只以为他们和匈奴羌胡一样，都是异族的仆从兵罢了。

    便没有放在心上，对他们同样严加管教的同时，将他的待遇伙食都变成了和羌胡等人一样。

    王允重汉军士卒，其次是并州军，之后是凉州汉人士卒，最后是羌胡匈奴还有叟兵。

    和待遇如何可想而知，而吕布对于这种事情也没有劝阻，他也劝阻不了。

    最后这群当惯了敢死士，吃惯了好的用惯了好的的叟兵，心中如何能够没有怨愤，而这些叟兵就是李儒的杀手锏。

    在胡轸带着羌胡和匈奴仆从兵投降之后，王允断然不会对这些叟兵再放心。

    可是王允这家伙却是太小觑了这些叟兵的脾气和能力，他们发起疯来，便是当初的徐荣都吃过小小的亏。

    就凭现在王允的性格，逼反了叟兵简直就是必然的事情。

    果不其然，都没有到十天的地步，叟兵便直接冲击了北城的城门，直接将众人放了进来。

    李傕等人收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就疯狂地朝着北城而去，此时他们只有冲杀进入洛阳才能挽救他们的危局。

    而北城的将校正是郭汜。

    他也没有想到这么大的一个惊喜会落到自己的头上，二话不说就直接带着兵马冲杀了过去。

    但是刚刚进入长安就迎面撞上了得到消息前来平乱的吕布，顾不上汇合高顺等人，手中拎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抢过来的长矛见到郭汜直接就冲了过去。

    看他那未着甲胄的模样，郭汜就知道这家伙是刚刚从某张床上起来的。

    “吕奉先，受死！”

    郭汜看到吕布冲来，一股即将大胜的兴奋之感让他嘶吼着冲向了吕布，要完成一场酣畅淋漓的斩将杀敌。

    结果数个呼吸的时间，他就被一群亲兵抬着跑了出去。

    若非是李傕等人来到的及时将他从吕布手中抢了下来，加上吕布今日未曾着甲，今日他定然是要留下点什么的。

    而不是只让自己身上多了一个窟窿。

    但是郭汜的拼命却也是很有效果的，他成功地拖到了李傕等人的出现，逼得吕布只能步步后退和麾下的兵马汇合。

    长安的城门被攻破了，这一下不但西凉叛军大量进入长安之中和吕布开始了没完没了的巷战。

    最重要的是，这叛军兵马出现在了长安之后，顿时开始了一场场的劫掠，将那些反应不及的百姓肆意杀戮虐待。

    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没落寒门，亦或者是家族世家，乃至一些官邸衙门，此时都出现了各种乱兵冲入。

    男女老幼悉数不留，死对于他们很多人来说，都成为了一种解脱。

    而李傕郭汜等人对于这种事情毫不在意，只要他们麾下的士卒仍然在猛烈的进攻，后方的劫掠他们就漠视不管。

    甚至告诉麾下的士卒，只要他们作战勇猛，就让他们优先劫掠一天，以做奖赏。

    这种命令彻底的点燃了整座长安城，在这种疯狂之中，吕布想要和高顺翻盘，但是却迎面撞上了李傕麾下的飞熊军。

    两方交战之后，高顺刚刚有些模样的陷阵营直接和飞熊军打了一个你死我活，损失都是相当的惨重。

    而吕布则是没有那么幸运了，并州骑兵在巷战之中被大量的射杀。

    最后他拼命坚持了两天之后，只能够换来一个狼狈逃窜，身边仅有百余骑兵跟从，而此时他的府邸之中。

    魏氏还在努力地眺望，她坚信吕布会再一次地和并州一样将她救起。

    “姑娘别等了，刚刚传来消息，吕将军带着军营之中的貂蝉已经逃走了。”

    随着这句话出现，那位吕布身边心甘情愿带了许多年的

    吕布溃逃，皇城之下，李傕郭汜等人威逼大汉皇帝刘协，请他交出那祸国殃民的罪臣王允。

    让他给董公谢罪。

    一直以聪慧早熟而著称的刘协看着城下的西凉叛军，只是沉默不语。

    司徒王允到现在为止仍然在不断地呵斥，说李傕等人乱臣贼子，说他们乃是大汉的国贼。

    总之无数难听的话语从王允的口中出现，无数的谩骂传入了李傕的耳中，但是李傕丝毫没有为之所动，他会让王允明白什么才叫绝望。

    “王允挟持陛下，我等前来救驾！”李傕朝着那皇城之上大声的嘶吼起来，然后大手一挥。

    “大军，向前！”

    这命令一下，所有已经得到消息的西凉将校立刻大手一挥，同时发出了命令。

    “杀！杀！杀！”

    一阵阵的喊杀声，伴随着他们步步向前的脚步，不断地冲击着皇城上面那些文武百官还有那位大汉皇帝刘协的心灵。

    这一刻，本来信誓旦旦那西凉叛军不敢弑君的他们，终于退缩了。

    这群杀红了眼睛的疯子，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这长安城中处处狼烟升起，无数的百姓在痛苦地哀嚎，疯狂的西凉叛军在劫掠，李傕郭汜等大将带着他们的亲信在逼迫刘协做出选择。

    王允仍然在怒骂，他在为大汉发声，他忍辱负重也好，他刚愎自用也罢，他终归还是大汉之臣。

    或许在王允的心中，这天下纷乱，陛下年幼，百官无能，只有自己才能够力挽狂澜挽救大汉于将倾了。

    但是王允从来没有想过，让大汉灭亡，更不可能让它因为自己灭亡。

    不断怒骂的王允慢慢地变得沉默了起来，因为他发现除了自己，这皇城的城墙上全部都已经沉默了下去。

    皇城皇城，他的脚下那也是一座城。

    有高大的宫墙，有从城外引入的护城河，有成千上万，忠心耿耿的禁军。

    他们明明还没有失败，可是现在他们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就放弃了一般？

    “陛下？”已经五十六岁的王允，说句难听的也算是土埋脖子的人了，就算是活还能活多久。

    他看着面前年幼的陛下，似乎想要问出什么，似乎又什么都问不出来。

    刘协沉默，似乎没有听到王允的呼唤一般，城下那山呼海啸一般的嘶吼声，不断地在冲击着王允的心灵。

    让他本来坚不可摧的心，慢慢地碎成了渣子。

    “陛下！”王允再次呼喊了起来，这一次他的语气之中毫不掩饰自己的悲凉和寂寥，“老臣愧对陛下圣恩，老臣这就去了，还望陛下照顾好自己才是！”

    沉默，仍然是沉默。

    王允理解刘协此时的心情，作为大汉的皇帝陛下，他不能再说话了，这对他不利。

    这是事实，但是即便王允知道这些，可是此时他仍然感觉到了一抹浓重的心酸。

    他王允也是这大汉的忠臣啊！

    城下厮杀声阵阵响起，城墙上诡异的沉默，王允突然抽出腰间的长刀，那是他的家传宝刀，名号七星，是他最为珍重的宝物。

    他曾经无数次想要用此刀斩落董卓头颅，平定大汉狼烟，却无奈这把宝刀第一次饮血，竟然是自己的血。

    当真世事无常，当真可笑。

    “大汉，昌隆！”

    一声嘶吼，五十有余的王允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来的怒吼之声，仿佛能够压制住所有的厮杀之声。

    之后宝刀翻转，挥舞之间鲜血挥洒，大汉司徒王允的血，撒向了皇城外的护城河中，随着河水流淌到了远方。

    看着王允倒在了皇城之上，西凉叛军背后的李儒突然轻笑了起来。

    看着倒在城墙上的王允，李儒只是默默地将目光看向了别处，这一刻他要做的事情就都已经全部结束了。

    大汉既然放弃了他们，那他又何尝不能放弃大汉？

    或许在这一刻，那好不容易才登上了皇位，和曾经的吕布一样以为那些人可以帮助自己完成自己的夙愿的小皇帝都还不知道。

    这大汉到底应该如何治理，这天下又应该如何治理...

    刘协从年幼的时候，从他记事开始就不断从他的祖母口中听到一句话。

    “你是大汉皇帝的孩子，你注定会成为大汉的皇帝，这个天下...都是为了你！”

    这句话，让刘协的心中永远都充满了希望，他觉得那些不肯将权力交还给自己的人，都只不过是一时的...奸佞贼子罢了！

    而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让这大汉的京师再次遭受了一轮屠戮...

    长安城的劫掠仍然在不断地进行着，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存在，但是这长安城中仍然还有着些许安静之所在。

    比如长安城的蔡邕府邸。

    当初作为董卓心腹的蔡邕此时在府邸之中看着身边这群不告而入的家伙，他已经决定闭府思过不再出仕了。

    能够侥幸活命已经很不容易了。

    如今这长安的乱象一起，他也是非常的担心，不过很快西凉军对于蔡邕的府邸就选择了绕过。

    与此同时，西凉军将校张绣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并且告诉他，西凉军感谢当初他为了董公而做出来的努力。

    在所有人都对董卓的尸体发泄怒火的时候，只有蔡邕站出来想要为他收敛尸身。

    为此他差一点就被诛杀，当然这是西凉军上下听到的消息。

    实则是王允设宴的时候，蔡邕嘴瓢了将董卓当初也是一心为国的这件事情说了出来，一下子惹怒了王允，这才遭受此无妄之灾。

    对此，其实当初长安城中的众多文武官吏也在感慨，是不是王允有些太过于严苛了。

    幸好王允最后没有真的斩杀了蔡邕，因为种种原因，最后蔡邕为董卓收敛尸身的这个谣言也就传出去了。

    当初王允或许也是想要让蔡邕成为人人唾弃的汉贼。

    未曾想到这却是阴差阳错地让蔡邕再次保全了自己的一家老小。

    只不过蔡邕看着对自己多加尊敬的张绣，他并没有将错就错地将那个谣言认了下来。

    他只是淡然地站到了所有西凉士卒和诸多将校的面前，很是平和地告诉众人。

    “老夫从来未曾为董仲颖收敛尸身，老夫入狱只是感慨董仲颖当年也有一腔报国热血，也是我大汉的边疆之将。

    但是哪怕是现在，老夫仍然要说，董仲颖国贼也。

    西凉士卒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董仲颖挖掘皇陵，理当千刀万剐。

    杀董卓，于国于民，有百利而无一害！

    老夫言尽如此，尔等若想杀戮，老夫引颈就戮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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