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酒与污水（3）

    周继这一生，见证过无数的死亡。

    无论是幼年时期家中养的小狗被车撞死了，还是在他成长的时光中亲人的离世，甚至在留学期间父母出了意外的事情――――都不曾带给他多少撼动。不是他无情，只是因为小时候并没有人给予他多少爱与温暖。父母忙于生意，虽然家中富裕但热爱赌博嗜酒家庭暴力，这些甚至让周继的心里早就在无意识之间滋生出一种对成人世界的仇恨，或许这就是让他选择考取军校打击犯罪的导火索，也是让他在后来办案时面对凶杀与同行死亡时仅仅用利用价值来衡量的原因。

    周继的心是冷的，一如他的童年，里面装满了仇恨与痛苦。

    直到他12岁时，妹妹周沫出生了。不懂亲情为何物的周继在看到那个幼小软糯如棉花糖一般甜美脆弱的生命时，一种“我想要保护她一生一世”的想法就冒了出来。周继甚至开始庆幸父母对亲情的冷漠，因为只有当他照顾周沫时才会感受到爱与幸福，世界上一切的事物都是多余的。

    这种生活持续到周继十七岁被艳慕西方文化的父母送出国留学。当他再次回家的时候，周沫已经患上了精神疾病。看着面前那恐惧接触社会的小女孩时他终于意识到了，对周沫来说这个一脚踏入地狱中的世界对女性来说太可怕了，所以他立刻报名了军校，本想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却不想阴差阳错地成为了一个特工。虽然平日里工作很忙，但这一切不仅仅是因为对祖国的爱，更多还是为了给妹妹创造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再忙再累也是值得的。

    但是就在今天，他永远失去人生中两个最爱的一个，却还不知道为什么。

    周继呆坐在殡仪馆走廊中的长椅上，面前的房间停放着一具棺椁，里面睡着满身伤痕的周沫。

    他的心，空空荡荡的。连愤怒是什么都忘记了。

    周继一早拒绝了当地警署的法医给周沫验尸的想法，不仅是因为不想再让别人碰自己的妹妹了，多年的办案经验让他一眼就看到了她身上不正常的青紫，所有的可能性都在一瞬间塞满了周继的大脑，只是他不想面对，害怕面对罢了。况且就算是为此报了案抓到那些害死她的人又能怎么样？周沫是跳楼自杀，不可能让那些人以命抵命，最多是蹲几年就放出来了，这是周继不可能接受的结果，说不定还会因此牵扯出什么轰动社会的新闻，他不愿脆弱的妹妹在死后也成为人们口中的谈资，当然也包括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了。

    但害死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周继全部都会讨回来的。

    三天后，周沫简单的葬礼在仅仅是走个过场的亲戚们议论着周沫的抑郁症，还有对周继在外做生意不回家的指责声中匆匆结束了。在此期间周继没有流出一滴眼泪，他的泪腺早已干涸了，一如他干涸的感情。

    一切结束后周继回到那个少女的气息尚存的家里倒在沙发上整整不吃不喝地躺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他仿佛吸了毒一般整个人陷入了光怪陆离的世界，那里有五彩斑斓的独角兽，耳朵长在肚子上的兔子，有四张表情不同的脸的卷发法官...

    失常了。

    一切都失常了。

    ――――――――――

    一个黑色卷发的男人站在周继家的大门口，他踌躇半晌，抬起手又放下，原地绕了几圈后又抬起手，忽然他耳边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现在还不到时候。”

    他犹豫了一会，最终叹了一口气，转身消失在了楼道里。

    ――――――――――

    “铃铃铃！”

    “铃铃铃！”

    “铃铃铃！”

    第八天早晨，形如骷髅般暴瘦的周继忽然被一阵阵无法忽视的执拗的电话铃声吵醒了。他原本不想接听，手机虽然就放在起身就能够得到到的茶几的上，但他实在懒得伸手去拿，于是翻了个身拿起身边的抱枕捂住脑袋试图强迫自己再次入睡。反正一切都会过去的，吵死人的手机铃声也是。

    “铃铃铃！”

    “铃铃铃！”

    “铃铃铃！”

    几分钟过去了，拨打电话的人似乎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周继终于受不了了，“我X你妈的！”他大骂一声猛地翻身从沙发上站起来，却眼前一黑双腿软倒在了地板上。他循着铃声摸到手机借着眼前仅剩的一点视线滑动了接听键，然后立刻就地躺了下去，言语不善地开口道：“喂？谁啊？”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几秒，试探着问：“...那个...你是....周继叔叔吗？”

    “我是周继，你是谁啊？”周继闭着眼睛，光听声声音那边似乎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少年顿了顿，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骨气勇气说道“...周继叔叔，网上...不不不，没什么，我想说，那个....”

    “你到底想说什么？还有，你是从哪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不说我挂了。”周继开始不耐烦了。他现在可没有心思陪不认识的人唠闲嗑了。

    “不，等等，先别挂...”少年的语气有些急切，“我从一些朋友口中得知了周沫的死讯，我是她...她的同学，就在校内资料里面查到了家长联系人的电话，我叫梁乔...”

    “哦。你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如果你想来看她就不用了。她和我都不想被打扰。”周继揉着眼睛强打精神疲惫道。

    “不，不是的，您...您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少年小声地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周继猛地从地面上坐了起来，“你打电话来不是来问我的吧，你到底知道什么？”

    “我，我...我知道的事情，不，不多...我，我只是猜测....”少年似乎很紧张，越着急说话就越结巴。当然周继也快急炸了，他大吼道：

    “快说！！！！”

    “我，我只是在猜测，周沫她会跳楼自杀....是不是因为受了她的那个闺蜜，田妍妍的刺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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