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半杯浊酒

    “哥们儿，要不要一块去闹洞房？”

    张绣从没想过会有人对他说这样一句话。

    愣了足有五秒，那小个公子看了看左右的张绣和贾诩，却以为一直和张绣形影不离的老头是张绣家父，便探脸过来贴近张绣小声笑道：“怎么，怕你家老头子管得严？”

    ……

    张绣转头去看贾诩反应，却见贾丞相仍脸色如常，半阖半醒。但毒士之耳目，远远比常人毒辣敏锐，此刻无甚反应，却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张绣和贾诩一个五十多岁，一个刚三十出头，看起来正是这时代的标配父子，被人家看座父子同席尚可理解，但这小个公子说贾诩“为父教严”，看来应该是他自个平日被管教得太严了才口出此语。

    看张绣反应迟钝，小个公子自感无趣，便欲跳起身自个去跟着闹洞房，不料他刚跳到一半，张绣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也是跳起身。

    “这有何不可？”张绣这一瞬间仿佛年轻了好多，就像一个二十出头的愣小子一般，噌的起身，便是搂着这小个公子的肩膀往人群中去挤。

    袁耀招架不住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交往的这帮狐朋狗友更不乏混子无赖。同样这群人也清楚袁耀的声名，知道这场婚宴是没有正品官吏会赴邀的，行事便是无顾忌，真的闹起洞房来。

    袁耀有苦说不出，几个在场的家丁僮仆早被冲散开来，袁胤袁耀一系的亲族则是手足无措阻拦不住，推搡吵嚷之间，竟然是进了内院！

    看着满场的混乱不堪，一直铁青着脸色的袁胤一巴掌怒拍在案几上：“混账东西！”旁边的张辽却是不知为何脸色竟然舒缓开来，并不再看闹腾腾的场面，而是起身往贾诩方向走去。

    反正这局势也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现在后悔也是完全无用，不如趁着贾丞相好不容易出席一次的机会，上前攀谈一番，说不定还会获益。

    贾诩却好像早就料到张辽会主动找上自己。案几上两樽酒，一樽自饮，另一樽却一直未动，仿佛预备好了一般。

    两人对面互敬一杯酒，贾诩先开口问：“如今大王身旁还缺一名奉车都尉，文远有何建议？”

    东汉以来，奉车都尉无员额，乃是人人皆可领的虚衔。但依今日楚国官制，则恢复了奉车都尉掌御乘舆车的实职，仅设一名，乃是最亲近楚王的官职之一。

    关于奉车都尉的人选，张辽心中也确实有人选，不过刚等他开口，贾诩便是先一步出声问道：“将军以为，袁耀袁显赫当此职如何？”

    贾诩肯定是故意在张辽开口前说出自己的人选的，如此，那奉车都尉一职便是基本可以确定下来了。也就不需军中诸将再多揣度了，毕竟是贾丞相定下的……等等，谁？袁耀袁显赫？让这个墙头草废柴做奉车都尉？

    搞笑的吗？

    张辽眉头一皱，正欲再次开口，贾诩也是再次先出声道：“将军且慢，先听老夫一言再开口不迟。”

    将一杯倒了半杯的酒推到张辽跟前，贾诩慢悠悠开口道：“将军是否可知，次月我大楚将有一场比这更大的喜事？”

    张辽端起酒樽，低着头一脸惘然，不知道是因为贾诩为和只倒了半杯酒还是贾诩的问题而惊愕，却听贾诩继续说道：“下月初三，乃是我大楚立嗣册后之日！”

    张辽心中吃了大大一惊，手也随之一抖，不过好在并无酒液洒出来，此刻张辽终于是不再想主动开口了，而是张嘴将酒一饮而尽，静听贾诩的下文。

    “世子与公主在襄阳一事现在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你们也该知道此事。”

    “再过十来日，刘景升派的队伍便能护送着世子和公主回到寿春了，一同遣送来的，还有韩国的二公子。届时大王便会于天坛祭祀列祖及先王，立世子为我大楚太子，此乃大楚第一喜事！”

    “俗话说好事成双，如今社稷初定，大王独子却无妻妾，乃是国之大忌。是也当寻觅淑丽之人，以为楚王之后。”

    “文远将军乃大王所亲信器重，老夫也就不忌言了。大王所相中的正妻，正是袁耀袁显赫之妹，袁术之大女也！”

    咳~

    张辽到底也是三十出头，耐性不足，闻言竟是没忍住张大了嘴。幸好也只是半杯酒早喝完进肚了，没有张嘴喷将出来！

    贾诩眯眼眯的更小，也愈发笑道：“袁术袁耀父子虽然不堪，但此女却是世上罕见良人，将军且宽心。”

    张辽更沉默了。贾诩之所以得号毒士，不仅仅因其用计老辣刁钻，其看人也是毒辣得很。从委身过的董卓李傕郭汜到段煨张济张绣，再到曹操刘表袁术袁绍等辈的德行脾性，皆是看得清楚透彻。于是游走自如，安坐庙堂，乐得天福。

    既然能被贾诩相中，那这位袁家小姐自然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张辽不说话，代表着他在思考，贾诩慢悠悠提起酒壶为自己和张辽斟满酒，自饮一杯，又恢复了安然自得状，仿佛场中不论是否混乱吵闹，他都能怡然自乐。

    袁耀与其叔父袁胤连结一枝，现今袁胤位居楚国九卿之一的光禄勋，掌宫廷事务，不像兄长袁术和侄子袁耀骄奢纵欲喜欢胡搞作死，袁胤为人相当老实，肯被黑锅干脏累活，于是慢慢也被张绣器重，做一个职权仅限在王城之内的光禄勋很合适。

    倘若如贾老夫子所言，袁耀升任了常侍在张绣左右的奉车都尉，那就表明张绣是真的是看上了袁胤的侄女，袁术的大女儿袁澜。若娶其为妻甚至立为楚国王后，那袁胤袁术一脉之于楚国就不是降臣罪臣的身份地位了。而在这其中意味就不简单了……

    袁术虽然以大汉逆臣的身份身败名裂，但如今也已不是汉朝的天下，诸雄逐鹿，袁术的叛臣之罪已不会再有人追究重提。而身为汝南袁氏家族的嫡家，袁胤和袁耀这一脉对于汝颖士人和淮南旧臣派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若是再借此联络北方的袁氏晋国，则就活脱脱必成昔日秦吞六国的远交近攻之策了！

    细思极恐啊！

    张辽一介武将，自然想不到这个层面。他想的最多的，还是关于吕伶。如此一来袁胤袁耀这一系袁氏宗族，也将成为楚国地位超群的家族之一，而吕伶是被袁耀娶了做正妻，再有自己平日照顾，如此也算是终于对温侯有了交代，报得提拨携带之恩。

    良久，张辽终是端起了酒樽，舒出了一口气。

    再说这边张绣佯作一个公子哥跟着去闹洞房，他的外貌虽有三十多岁，但心底还藏着一个二十出头青年的好事心理，一番做派完全不见了昔日一方霸主的雄姿，放开来竟也是一个大龄纨绔子弟！

    一帮子人推推挤挤，硬是把袁耀逼到了内院口，袁耀和身边两个亲侍极力阻拦，眼看是被众人挤开冲进去，袁耀急红了眼，突然便是吼了一声住手！

    这一声急吼，倒是使得众人停了下来。袁耀脑子闪过一道光，忽然便是一指众人身后，大声道：“袁某大婚，还请了五十名身材样貌皆是一等一的歌姬舞女，此刻就在酒肆后堂，袁某这便叫乐师上堂，包众兄弟们欢喜，不枉了此宴！”

    袁耀这话可不是诈众人的，而是确实请了淮南和江东也是楚国最好的乐师舞姬，其中不乏风尘女子，本是想留到晚上喝酒助兴乐呵的，没想到现在就得请出来镇场面。

    不料人群中却有人不识趣道：“舞姬美女，在场诸位哥哥们谁还没养过几个，玩得没新鲜，但袁兄和吕姑娘的洞房吾等一生只能见一次，这次不让吾等见上一面，下次见了就得行礼叫吕夫人嫂子了，这可怎行？”

    “对啊，那些个浓妆艳抹的妖艳货色，想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玩，哥几个不在乎！”

    “听说吕姑娘乃是吕温侯之女，温侯的威风我们有幸耳闻却遗憾不曾眼见，如今见他闺女一面以瞻仰温侯之风，袁兄难道都不肯吗？”

    众人顿时又闹哄成一团向前推挤，甚至比之前动作还大，袁耀脚下突然被一拌，接着就摔倒在一旁，众人一拥而上再也不顾，直往内室而去。

    袁耀还想赶紧爬起来拉人阻拦，却又是不知被那个杀千刀的混账踢了一记黑脚，直接翻了几个身摔个仰面！再爬起身来，众人早已过去了，袁耀只能是跳起脚来气急败坏叫声道：“你们会后悔的！”

    后面还有几个袁耀的相交走了过来，属于那种不好事但来看个热闹的，扶着袁耀笑呵呵道：“袁兄莫此般急躁，兄弟们还是心里知道分寸的，不会闹得太过，绝不会让袁兄你难堪！”

    这几人中有一人，是除了张辽袁胤以外少有的来赴袁耀婚宴的体制中人，那便是当初在吴县为袁耀所相救并共谋刺杀朱治的徐盛。按理说以两人的身份脾性，本不至于相交，但也不知是不打不相识还是一起出生入死的缘故，两人如今的关系倒也不错。

    徐盛本任丹阳郡都尉，练得解烦兵之后任长水司马，征吴之战之后连同本部一同调到了寿春，与陷阵营并州狼骑等正式编成楚国八校尉部。初至寿春，人生地不熟，还是袁耀帮衬着，才买了宅院妥善安置了新家。这次袁耀大婚相请，是怎么都得来！

    不过来了，见识了袁耀的纵奢以及袁耀平日相交之人，徐盛可没多少好脾气，直言道：“就凭你的本事，能让谁后悔？”

    袁耀倒是丝毫不介意徐盛的脾性，只是听了徐盛的话终于不再跳脚气急，身形也萎了下去，半天才幽幽来了一句：“不是我想让谁后悔，我是怕那娘们下手不知轻重……”

    徐盛：“……”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