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言之凿凿

坑杀终究还是进行了。

    张绣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做人屠白起和霸王项羽做过的事情。

    张绣并不清楚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和项羽坑杀二十万秦军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但是那一锹又一锹泥土落入土坑的时候，张绣仿佛感觉也有什么东西从自己心中脱离了出来，然后沉落在地。

    此刻张绣的内心处于一种脱胎换骨的变化，但是他的一张脸上英武果毅之色在整个坑杀过程中却是丝毫不减。

    而不论是执行坑杀的张绣军士卒，还是那些旁观的军卒将校，脸上的表情却是相当丰富！

    自打出武关离了关中，已经两年多没有开过如此大的腥了。

    普天之下，世人所公认的冷血族群永远是北疆异族。他们每天不仅要和极端的气候地理环境斗争，还要和自然界中最凶残的虎豹豺狼同台竞技争食！但从体魄和斗志来说，游牧民族普遍强于农业民族。

    然而也有例外，那些生活在类似于游牧民族生存环境处于半农半牧状态的族群，他们不仅体验着游牧民族的生活，而且还要时时刻刻提防面对来自游牧民族的侵扰！

    某种程度来说，他们比游牧民族更强！因为他们不仅具有了体魄和捍卫生存的斗志，还具备农业民族特有的韧性和毅力！

    不仅如此，在生存繁衍和不断的战和中，边塞的汉人还首先和塞外的胡人产生了种族上的交融！

    秦国锐士之所以无可匹敌于战国七雄，究其内因正是因为此！

    纵观中华五千年历史，秦汉两代之所以总是能够压着匈奴等异族打，就是因为秦汉两朝一直坚持保有边塞疆土，坚持在边疆屯田练兵，能够铸就一支匹敌塞外铁骑的悍军！而之所以到了宋元明清这几代，屡屡征战总是被异族占了优势，很大程度就是因为这几个汉人王朝一开始就没有保住边疆冷寒之地的领土。导致到了后来根本没有一个可以出精兵悍卒的地方。

    从西汉到东汉，实际上汉人王朝控制的领土和版图是不断缩水的。最明显的就是西域地区这一块，到东汉中后期已经完全脱离了中央朝廷掌控！

    不过好在出产精兵锐卒良马铁矿的凉州、幽州、朔方并州还在汉人统治之下。仅仅靠着这三个地区自己的军事实力，目前阶段的塞外异族还不敢对中原沃土生出什么心思。

    在这里不得提起早期的董卓、现在的马腾韩遂，以及已经兵败身亡的公孙瓒等人，不论他们孰忠孰奸是否功成名就，单说他们在边地打击震慑塞外异族保境安民这方面做的却是值得我们所有人尊敬。

    张绣麾下这些西凉兵，血液中流淌着的胡人嗜血暴烈的基因，在民风剽悍之地养成的他们无一骨子无一不打着好勇斗狠的烙印。

    早年经历过对羌胡战争、对边章韩遂叛乱战争、平定黄巾之战、讨董战争、关中内战的西凉悍卒们，只有在被放宽了约束和体验嗜血境况的情况下，才会爆发出最强的战意和战力！

    毫无疑问，这一切又是毒士贾诩给张绣出的主意。

    此刻在贾诩的心中，此次帮助张绣将西凉兵的战力提升到巅峰状态的献计，可以与上一次忽悠李傕郭汜等人合兵复仇长安一样精彩！

    ……

    将抓到的除过妇孺的数万江东世家豪族悉数坑杀的次日，张绣军便展开了对吴县城池的攻城。

    与张绣军的战意盎然相比，吴县守军的战意只能用“参差不齐”四个字来形容！

    总的来说，吴县军众目前主要分为两类人，每一类人中又有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

    对于被杀掉族人家人的那一类人来说，他们有一半人陷入了巨大的伤痛中不能自拔，难以调动情绪提升精力对付昨天那些刽子手。毕竟那些刽子手手里还捏着他们妻子儿女的性命，鬼知道他们白天攻城不利晚上回去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一支连坑杀这样丧尽天良的极端手段都祭出来的军队，你还敢指望他们克制什么！

    而另一半人，胸膛里充斥着对张绣军的血海深仇，这已经完全压过了对幸存妻儿的顾忌的情绪！还未兵刃相交眼睛却已然通红的他们满脑子只想的起杀敌报仇！

    对于那些家族老小在城内的人来说，他们中有一半兢兢战战打算与城池共存亡！毕竟张绣军已经宣称他们攻破城池之后要屠城！为了尚健全的家族妻儿，他们唯有选择舍命守城！

    而另一部分人，却是被昨日张绣军坑杀的场面吓住了。毕竟眼下的情况，就连吴县的乞丐和傻子都知道丧失了九千精壮的吴县根本守不住，城池沦陷只是时间问题。难道那时候自己真的要成为满城尸骨中的一位，自己的血真的要和着十万人的血流成河？

    攻城之前，张绣撤开了吴县西门的围城军队，采取了围三阙一的经典战法！

    张绣这样做的好处很多。最直接的就是，撤开了西门的五千兵马，可以加强到其他三面的攻城队伍中，从而大大增加攻城的强度提高守军的压力！

    间接来说，张绣临攻城之前，用弩车抛石车等远程武器往城内抛掷了大量“信息”弹药。射进城的弓箭石块上带着张绣的“最后告江东父老书”。

    最后告江东父老书的大意是：平寇将军张绣心存怜悯，体恤无辜，愿意撤开西门围城，供城中无辜民众出城避难。其他不愿与吴县共存亡的军卒或平民在破城之时也可走西门出城。而等到张绣军完全攻破了其他三门的时候，则将屠尽城中剩余所有军民！

    不得不说，张绣这一招选择性屠城在心理战上的效果青出于蓝于贾诩的献计。

    最后告江东父老书被射进城内之后，尽管吴郡太守朱治很快采取反应，收缴销毁一切带有江东父老书内容的弓箭石弹，宣扬张绣军此举不过是蛊惑君心民心扰乱守城的障眼法，但是告江东父老书的大意内容，却是在吴县十万军民中传遍！

    这就怪不得朱治了，毕竟现在朱治的嫡系兵马不过四千之众，而吴县守军有草草两万之众，用四千人堵十万人的嘴，完全没有可能。事实上就算用两万人去堵十万人的嘴。到最后这两万人自己的嘴都不一定堵得上！

    于是，朱治临战之前一番鼓动军民上下一心深刻铭记张绣昨日坑杀江东士民的暴行的激励守城士气的言说，完全没有取到应有的效果！

    吴县城内十万军民亲眼看到的是，张绣军昨天确确实实坑杀掉了数万人的事实，以及张绣军临坑杀之前放过了上万妇孺的事实！

    没有一个人去怀疑张绣是否敢真的屠城！也没有人怀疑张绣军放开西门的真实度！

    因为相对于屠城来说，坑杀这种方式更为残酷无情。白起为秦国征战，每战必屠城。虽然最后白起屠过的城池不下数十座，但是真正让人屠之名响彻列国的还是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的“壮举”！

    屠城，看似相当血腥残暴，但实际上在古代，这种战争手段并不过火，甚至为大多数的诸侯豪雄所理解，并为其使用！

    首先，屠城所起到的震慑作用是极大的！屠一座城池，往往会起到降十座城池的效果。

    其次，屠城往往是由针对性的。其主要的针对对象，是那些负隅顽抗或者敌军顽固分子集中的城池。

    碰上这些难啃的硬骨头，比如围城攻打却是积年累月才攻克了的，屠城在这个时候就显得非常有必要了。因为此时，长时间的攻城不下使得耐心早就被磨光的攻城一方的将士积累了很深的负面情绪，现在一朝破城，这些被压抑了一年半载的情绪都需要一个发泄口，这个时候为将帅者若是不想引起军中将士不满，就必须放纵一次，任由其烧杀淫掠一解其胸中不快！

    有意思的是，往往这个时候领军的将帅本身就压抑了很深的情绪，就好比当年围攻雍丘城一年多才攻下的曹操，破城之后果断屠城。

    说回来，张绣决意屠城，其主要原因还是为了震慑江东各地。

    但是城中的十万军民的大部分是和张绣没有仇恨的，所以张绣又决意放开一条生路，让吴县人自己去选择。

    若是破城之时仍冥顽不化留在城内，那就是明摆着与我为敌了。张绣自认他并不是一个心软的人，尤其是对待已经明确了的敌人，张绣绝不会对其展现他温厚宽解的一面！

    昨日张绣军坑杀数万江东世家豪族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吴县守城军众中大多数人心中更多的是惊惧！

    此刻，吴郡太守朱治能够依靠的，只有那些和张绣军有杀夫夺妻之仇的世家豪族武装了。

    在坑杀和屠城两大杀器面前，朱治却是再也无法将吴县士众的人心拧成一股绳了。

    毕竟，孙策统治江东，到现在不过三载而已！

    这也是张绣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南征江东的原因之一，必须趁孙氏立足未稳根基未固，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吴县攻防之战，终于翻到了最激烈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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