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被遗忘的长公子

    扶苏一顿，有些不明所以。

    李然便将自己无意中听到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说到激动处，咬牙道：“……身为人子……大兄，我们若是连为父报仇都做不到，还是人吗？”

    扶苏脸色也有些浓重，当他听到弟弟说父王幼时不光受言语侮辱，甚至寒冬的夜里因为食物被抢，用冷水充饥，眼睛也红了。

    那些人不缺吃食，为何要欺负一个稚子？

    然弟说起挨饿时腹中发热，头脑发晕，浑身乏力……

    他从未听父王说过这些，心中万分的愧疚。他知道质子的生活不会好过，但却没想到会这么苦？

    一想到之前自己还要给赵王室修建府邸，瞬间就想扇自己几掌，他以为父王只是被言语苛待，却……

    “你说话呀，去不去？”李然见他眼圈泛红有些抽泣，甩了手，又问。

    “我们出宫好吗？”扶苏皱眉轻叹，他之前出去被人追杀，死了那么多侍卫，至今还心有余悸。

    “有什么不好的？之前父王允我五百侍卫，我一会儿就问他要，你手上有多少人？”李然眼睛一瞪，追问。

    扶苏思考了一下，抬头道：“我能用的大约八百，我们一起倒是有上千人，安全倒是无忧，可是粮草什么你有吗？”

    “我有金子！蒙将军王将军都欠我金子……再说，大兄，给父王报仇也不能不给其他哥哥姐姐机会不是？”李然鄙夷的看了眼扶苏，蒙武跟王贲两人应该不是赖账的人。如果人不够，他可以拉上其他人的人脉。

    虽说回来没见过除了胡亥之外那几个哥哥姐姐们，可李然却发现，他们也不来见亲爹，这种淡漠的父子/父女亲情。

    李然很是不了解，亲爹虽说不太爱笑，脸上严肃了些，偶尔的笑容也有些僵硬，还爱占自己便宜，把自己的东西据为己有，可是……

    他却给自己留下了阿娘给自己的画像，即便不是很喜欢红红绿绿，却依旧让人给自己住的偏殿的床帐换成暖色，甚至没想着昧下阿娘的每一个功劳。

    扶苏沉默了，自己手上确实没有宽裕到能供上千人行军食宿的钱财，倒是有可以易物的布，可是时间紧急不好出手。

    “不用其他弟妹，为兄可以的。”他比李然想的周全，也知自己这个幼弟脾气急躁，便安抚他，待金子到位，剩下的自己来想办法。至于其他弟弟妹妹，扶苏并不想让他们牵扯。

    “行，信你一次！”李然说完便跑了。

    扶苏心中有些紧张，还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愤恨，自家父王的质子生活竟是如此悲苦？

    一想到即便是自己不如父王想象的优秀，父王仍然在保护自己，为自己的未来铺路，心中的火气自然就上来了。

    甚至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如幼弟孝顺。

    但同时，他心中又有种异样的兴奋跟期待感。

    李然从扶苏宫中离开的时候，心情还是有些烦躁的，如果不是因为怕一个人不安全，他才不想带扶苏这个累赘。

    因为烦躁，李然不想回去，看时间还不到吃午饭的时候，就打算爬高点儿多欣赏欣赏这章台宫。

    跟随的侍女侍卫们都快哭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那么粗那么光滑的大柱，十九皇子是怎么爬上去的。

    李然上去之后，就让他们该干嘛干嘛，没事儿干找个屋子待着，别都冻坏了，不用管自己，到了午时叫自己吃饭就行。

    众人无法，十九公子不许他们在下面等待，众人无法，便只能走到屋檐下。

    李然从小就喜欢站在高处俯视，她喜欢这种感觉，哪怕寒风凛冽，她也喜欢。

    站的高了，冷风一吹，李然便觉得烦躁的心满满的平静了。

    有爹跟没爹感觉是真的不一样。

    阿娘也很好，但是跟阿娘在一起，她更多的是想保护漂亮阿娘，阿娘的笑容如骄阳，看到阿娘笑，她心中就满是欢喜。

    可是跟爹在一起，却只想被他保护。总感觉在他保护之下，自己什么都不用怕。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上，跟他在一起，李然不会自不量力的觉得自己能保护他，所以很安心的受他的保护。

    只是阿娘说过，人类的感情是相互的，他也让不能一直只享受被保护，就连自己断了重臣的腿这件事，都轻易揭了过去。

    所以这趟邯郸，她是去定了！

    正想着突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飘上来，李然仔细一看，就看到一个大大风鸢在自己头顶飘呀飘，两个长长的布条还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

    “二兄，我的风鸢就是飞到这颗树上了。”

    李然躲了一下，结果它又飞到自己头顶……看这个这黑乎乎丑不拉几的东西，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匕首就是一挥，然后那个丑丑的风鸢就断了线飘到一旁的树上。

    结果没睡一会儿，就听到一个柔柔的小奶音。

    紧跟着又是一个公鸭嗓声：“应该是挂到树上把绳子丝线挂断了，我找人拿梯子给你取下来。”

    李然翻了个身，探头往下看，却见一个身穿黑色锦衣的十三四岁的小郎君拉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娘在树下看挂上面的风鸢。

    小女娘听到能拿下风鸢，便甜甜的看着兄长，笑道：“二兄你真好！”

    “我也很好，你叫我一声，我不用找人都能给你取下来。”小女娘娇娇软软的，长的也好看，李然便直接道。

    他的声音吓了两人一跳，齐齐朝这边看来。

    “你是十九弟？”小女娘还没开口，小郎君就焦急道：“你……你……怎么上去的？你别怕，我去叫人救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爬上来的，上面风景好。”李然摆摆手，往下一翻，双手抓住房檐荡了荡，就抓住一旁的大柱子，然后一滑，就站到地面上。

    “好……好厉害！”两人瞪大了眼睛，小女娘更是不可思议道。

    李然扬扬头，得意的走到他们面前，道：“你们是谁？”

    “我是你二兄高，比扶苏兄长小一岁，她是十妹阳滋，今年三岁。”公子高看到幼弟，眼中闪过好奇，却没有什么恶意，知道他可能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便多解释了一句。

    “十九兄长……”阳滋微微弯腰，给李然行礼后，低喃道：“你长得好看。”

    得！这是一个懂得欣赏自己容貌之人，李然得意的挑挑眉道：“都是咱亲爹的功劳，你长得也怪可爱的。”

    说罢转身就爬上了树，公子高甚至叫人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她已经拿到了风鸢丢了下来。

    “十九弟，你可真厉害！”公子高由衷的感慨，他就没见过爬树这么好的人，还是自己的亲弟弟！

    阳滋也跟兄长一起崇拜的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十九兄长，他比爱捏自己脸的十八兄长好多了。

    李然在他们的崇拜的注视下，也觉得自己挺厉害。

    这时候李然的宫人来报，彘骨汤炖好了。

    “走！跟我回去喝汤。”李然还挺喜欢这种感觉，于是大手一挥就道。

    阳滋高高兴兴的答应了，公子高却犹豫了，迟疑了一会儿，他婉言拒绝道：“未有父王召见，不好去麒麟殿打扰。”

    “儿见父，怎么会是打扰？”李然迟疑的看着他，然后皱眉道：“你不会是做了什么坏事儿，故意避着咱亲爹？”

    公子高忙摇头，他能做什么坏事儿？只是他怎么给弟弟解释呢？

    “走走走！最烦你们这种话都说不明白的。”李然见他吞吞吐吐半天说不明白，直接让侍女抱了阳滋，自己则拽了人就走。

    到了殿中，李然老远就叫着嬴政。

    嬴政在殿中正处理政务，儿子将土豆之事按在自己身上我，嬴政心中暖意十足，又跟缭说了会儿话，直觉心情很是不错。

    但听到这声音，还是眉头微蹙，这孩子胆大孝顺……就是……着实有些吵闹了些。

    “我把二兄给您抓来了，您看要训斥还是要打板子，我帮您！打了骂了咱事儿就过去了，可不兴再记仇了！”

    李然一路拽着公子高，就兴冲冲的跑进来。

    公子高跟嬴政都弄不明白，嬴政在公子高行礼之后，才道：“为何抓你二兄长？”

    “他不是犯错躲着您吗？”李然好奇问。

    公子高摇头道：“十九弟，我未曾犯错。”

    ……

    花了一些口舌，在侍女抱着阳滋都进来了，李然才弄明白，二兄长真没犯错，也不是躲着自己这个新弟弟，就是宫中的孩子见爹，都得亲爹召唤。

    “你这就不对了，咱父王肩负大秦，事务繁忙，你不主动，还得召见？大大的不孝顺！”李然一把甩开他的手，鄙视道。

    他心道：二兄看来也不聪明，都不知道主动跟亲爹联络感情，傻了吧唧的！

    嬴政见二子都被然儿怼的不会说话了，这才道：“是寡人下的命令，寡人事忙，不喜被人打扰。”

    李然一顿，亲爹这习惯可不好，不利于她跟亲爹联络感情，感情越联络越紧密，时间长了，不就淡了吗？

    “不说这个，我让人炖了汤，咱们一起用膳吧！”李然忙打岔道。

    嬴政心想这也并非用膳的时间。

    他一日两餐，这两日是因为然儿刚回来年虽小，却不打算日日如此的。

    只是两陶罐彘骨汤被送上来时，这香味……

    “拿几张饼子。”饼子发硬，泡在汤里更好下咽，在李然调味的时候，嬴政开口道。

    只撒了一点点胡椒提香，用的又是精盐，嬴政喝了一口汤，瞬间就觉得有上到下有暖流划过，很是舒坦。

    公子高跟阳滋也是吃的很好。

    只是……

    李然发现，这三人喝了一口汤之后，都不约而同的泡饼子吃。

    看着壳儿都没去干净的死面饼子，李然是拒绝的，但是经不住他们吃的太想，所以也塞了一小块进去……

    咦？

    真的好吃多了！

    李然惊喜的发现原本拉嗓子的饼子，确实好下咽的，但……他还是不喜欢，所以啃着排骨肉眼珠子乱转的看着其他人用饭的模样，只是心里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但亲爹瞧着眼神不凶狠，所以应该是欢喜的，那就够了！

    一顿饭下来，嬴政摸着肚子表示还不错，将阳滋抱在怀里，拷问了公子高一番学问之后，就让他们离开。

    “你可多与你二兄玩耍。”送走两个孩子，嬴政看着李然，道：“你二兄是个重礼的孩子。”

    二子高在自己面前总是最规矩的那一个，对这个儿子虽没有扶苏看中，嬴政还是在意的，准备培养他日后掌控族人。

    李然点点头，将剩下的汤送给据说在训练宫中匠人的王贲，然后让人传话：还钱，还大金子！

    这大金子是要给他跟扶苏做路费的，必须赶紧拿到手才是。

    嬴政摇摇头，重新拿起一卷竹简，却觉得胳膊有些酸困，便让人召扶苏过来读竹简。

    “哦？我忘了大兄……的汤，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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