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船3

    所以，为了不露出表情而把脸趴下是正确的。老板娘似乎一点也没注意到我的恐惧，用异常明亮的声音说话。

    “累了吧，好吧，先上去吧。”

    我一边注意着不要让惊讶和害怕出现在表情里，一边抬起头，跟着老板娘走去。

    那里就像从外观上感觉到的一样，是普通的民房。玄关的门面也很窄，进门后不远处是一片狭小的三和土，只要摆上五双鞋就能装满。连门框都窄到我一坐下就会被堵住的程度，狭窄的玄关的大部分就像是被鞋柜占据了一样。

    脱下鞋子，上行踏上街道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鱼油味涌进鼻子深处。不是新鲜鱼令人心旷神怡的腥味，而是老鱼放下肚子的快要腐烂的味道。

    “嗯。”

    我感到憋气了，捂着鼻子是不是太失礼了？因为老板娘对这种气味一点也不在意，不管对我来说有多么难闻的气味，都是这个家的生活臭味吧。

    突然，老板娘转过身来。

    “请您过夜是花花的，不用担心。”

    我很焦虑，以为自己的不快表现在表情上了，看来老板娘关心的是另外一回事。

    “你吓了一跳吧，房子很小。不过花楼是为了女儿的生活而建的，很新，无障碍，还有小厨房，所以请不要顾虑，轻松自在。”

    在这里我注意到，她说的是‘离开’。原来如此，因为是有土地的乡下，所以在院子前面多余的地方建了小屋吧。平时让女儿使用的这个作为我的客房使用，这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但我有点胆怯地问了老板娘。

    “那个，可以吗？是你女儿的房间吧？”

    老板娘用一个有点不高兴的声音回答。不过，表情是没有表情的，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晃动。

    “平时确实是作为女儿的房间使用，但打扫得很干净，民宿就是这样的嘛？”

    “哦，不是这样的，我要是把房间用完了，你女儿会不会为难，就是这么回事。”

    老板娘的声音缓和了一些。

    “啊，是的……那孩子也是民宿店的女儿，我知道，不会有事的。”

    直到这时，我还误以为女儿就是个大人。因为我是一个人独自生活的，从年龄上看，肯定是到了要离开父母的年龄了。

    所以我对女房东接下来的话产生了怀疑。

    “而且，如果总是让孩子离开的话，学校的作业就会偷懒，所以今晚我想在这边好好地看作业。”

    “作业……姑娘，你是学生吗？”

    “是的，我是学生。”

    “明明是学生，却在异地生活吗？”

    “嗯，打扫卫生，洗衣服都是我干的，那房间真的只是睡觉用的。我女儿的身体有点特别，我只是想在这边狭小的正房里住不下去，所以才建的。”

    “特别的身体？”

    “哦，外边来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直到这时，我还以为这个老板娘完全面无表情。恐怕也没有什么感情的起伏吧。但是，事实并非如此，水族馆里的深海鱼站在阴凉层的另一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因为没有脸部肌肉，所以无法做出表情，而只是缺乏表情的动作而已。

    她抬头看着我，确实在笑。嘴角微微抬起，眼珠子乱转，虽然和我想象中的笑容相去甚远，但确实是在笑。

    “怎么样，见面看看？”

    “给谁？”

    “是给我女儿的。”

    当我不知如何回答正站在那里时，老板娘的眼珠子又微微一动，目不转睛地从下面窥视着我的脸。

    “客人，你来这里不是因为跟探测船事故有关的人吗？”

    “为什么……”

    “不，我只是想，来到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地方，总觉得是不是有原因的。”

    “的确，我是在那艘探测船事故中失去恋人的人。”

    “那你就见见我们的姑娘吧。那艘探险船的人在出海的前一天就住在这里。他们还和我们的姑娘谈论着海上的种种奥秘。我想，一定能听到事故发生前一天的恋人在安慰客人的故事。”

    这是一次非常诱人的邀请。

    当人们想要悼念死去的东西时，人们总是想跟随死者的脚步。就像是在寻找没有新增加的回忆的替代品一样，收集自己不知道的过去的轶事，希望死者的影子不消失。

    因此，老板娘说的‘事故发生前一天的’这句话强烈地吸引了我的心。即便如此，因为是个懂事的大人，所以并没有无条件地举手扑向这个话题。

    “你女儿是小学生吧？让这样的孩子讲死人的故事……”

    我这句抱歉的话语也没有动摇老板娘的神情。

    “死了？谁？”

    “所以是探测船的……我的‘他’。”

    “哦，哦，那些人并没有死，只是‘回到’大海。”

    “说‘回来了’……”

    恐怕正是因为作为岛屿才会有生死观吧，在里内特别将在海难事故中死去的事情表达为“回到大海”。这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故事，人们似乎真的相信，在海上设立墓碑的人的灵魂是留在大海的，与大海融为一体，作为大海留在这个世界上的。

    经历过这一切的我现在就明白了。在里内沉入海中的人一定会回到大海。但是此时的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只能在嘴里反刍这种不可思议的说法。

    “回到……回到大海……”

    老板娘大概是被这样的我急了吧，一下子瞪起了眼珠子。

    “怎么办，你不听吗？”

    “不，我听，我想听！”

    我慌忙回答，老板娘笑了。不，因为这是一个缺乏表情的老板娘，所以并不是眼见为实地笑出来的。不过只是嘴角稍微抬起了一点眼珠子瞪着那个看上去想要浮起笑容这样的话。

    老板娘声音有些浮躁，朝我招手。

    “那么，你到这边来吧。姑娘应该正好在院子里。”

    现在回想起来，这都是对恐惧的伏笔。这是《他们》所描绘的一个令人震惊的计划的序言。但是，那个怎么能告诉过去的我呢？

    我没有怀疑什么，跟在老板娘后面，往院子里走。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小学校低年级左右的背影，长着和老板娘很像的鱼脸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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