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船2

    所以，那时的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决定把视线投向窗外欣赏海浪平缓冲刷海岸的风景。

    也因为风大，海洋表面泛起了无数的海浪。它就像锯齿竖起来一样锋利，细碎的天空倾泻而下的晴好阳光像真正的五金一样闪闪发光。

    我也觉得天空中有一两只海鸥在飞翔，但这已经不是一个确定的记忆了。不过，我很清楚地记得在近海看到一艘小船。

    那艘船真的很远，看起来像玩具一样小。那个被波浪摇摇晃晃地弄得远远就能看出来，我很难过，慌忙把视线移开。

    是的，我很难过。把他的死与船的不祥摇晃的样子重叠起来，我感到无比悲伤。

    连接他的探测船的船，也是那样在巨浪中摇摇欲坠，毫无依靠地漂浮在海上的吗？一边用力踩着连接潜入海底的探测船的钢丝的重量，一边被汹涌而来的海浪所动摇……

    手背上一滴温热的水滴，我在这里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几乎从两个脸颊上滑落下来。

    司机看着后视镜跟我打招呼。

    “客人，您……您没事吧？”

    我举起一只手告诉他没事，但他似乎并不认同这一点。

    “可以的话就停车，稍微吹一下海风吧？不，当然，服务嘛，把计价器放倒啊？”

    我终于把话还给了他。

    “行了，别停，快去看不见海的地方。”

    “那可不行，这岛上哪里都能看见海。”

    “就算了，别停，我不想待在这里。”

    “是吗？”

    不知道是不是司机帮我操作的，车窗在我的脸旁边微微下降，一股带着海味儿的风一下子灌了进来。

    “万一的时候用这个，请用这个。”

    从驾驶座递过来的是购物时递过来的白色塑料袋。原来如此，司机好像以为我是晕车了。

    “到里内还有五分钟就到了。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尽管说吧。我会停车的。”

    我意识到，如果就这样让他们误会的话，就不用再被人窥探了。所以我深深地把身子沉在座椅上，闭上双眼，好像实在不舒服。这样的话就不用看风景了，最重要的是不用流泪了，很方便。

    只有海潮的声音，仿佛煽动着我的不安和悲伤，不停地响起。这是一种令人不快的声音，仿佛要渗入耳膜深处。但我闭着眼睛只发了一句微博，觉得把耳朵都塞进去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他’死在这里的海里。”

    这并不是想给谁听，虽然小声的声音还不至于淹没海潮，但我的心总算恢复了些许平静。

    而且，司机先生也听到了吧。他小声地喃喃自语。

    “那是你的悲伤。”

    出租车就这样默默地开往里内的村落。

    拦出租车的司机首先发出了惊呼。

    “有了，有了，海鸣庄！”

    当我睁开眼睛看到那个声音时，我透过窗户看到了一个用油漆手写的广告牌。虽然招牌很小，只是在木框上钉上一层铁皮，但手写的油漆字确实能读成《海鸣庄》。看板正后方那间没什么特别的民宅，似乎就是目标民宿。

    “那么，客人，真的可以在这里放下吗？”

    付钱时，司机小声听着。

    “这个岛上也有像模像样的旅馆，我想如果是现在这个时期，即使跳进去，房间也是空着的。选那边不是更好吗？”

    然后他继续小声说话，真的是轻声细语。

    “说实话，这里出了什么事，岛上的人是不会来帮忙的。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

    “是治外法权的东西吗？”

    “不，不是这样的。怎么说呢……对了，忌地！”

    “忌地？”

    “这里被认为是人类不应该进入的地方。”

    “你这傻逼，不是有人住吗？”

    “那都是从一开始就住在这里的东西，也许都不是人。”

    这时，正好有个像是旅馆老板娘的人物打开玄关的推拉门出来了。那是一个用两条腿站立，的人的样子，无论从哪里怎么看都不会出错，所以我对司机说道。

    “你说他不是人？”

    “啊，是啊。说起来，这地方不可取，也不过是老人家说的……不过，从小就听着这些话长大的我，无论如何也要把客人留在这里，心里是有良心的。”

    说完之后，司机在副驾驶位置附近乱翻了一圈，把找零钱和一张小纸递给我。

    “上面写着我们营业厅的号码，有什么事你可以联系我。我们还有几个年轻人会踢走迷信的，我会来救你的。”

    那时的我还不太清楚他所害怕的东西的真实身份。是乡下，又是海岛，我真心地认为只是被一些老掉牙的迷信所迷惑。

    而且迷信的根源一定是部落歧视——居民不被当作人对待，甚至连进入都被讨厌的地方，这些条件让人联想到前时代的部落歧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管怎样，我认定他是个歧视主义者，觉得不舒服，把刚收到的小纸撕得粉碎。

    客栈的老板娘只是那样盯着我看。双手拖拉地垂在身体旁边，脖子稍微向前突出的驼背的姿势，只是站着。

    我拿不住撕裂的纸片，回头看了看，老板娘才轻轻低下了头。

    “远道而来，辛苦了。”

    老板娘抬起头的那一刻，我差点“啊”的一声。老板娘的脸太像鱼了。

    社会上也有被嘲笑为鱼脸的容貌，只不过是眼睛之间比别人睁得开，嘴唇胖乎乎的厚厚的那种程度而已。老板娘的脸和鱼是无法比拟的。

    首先是整个脸都是平直的，缺乏表情，眼珠子睁大了，现在都要从眼窝里掉出来了，向前凸出，再加上鼻梁异常的低，像是横着被平缓地拉下来的形状，完全像是水族馆玻璃对面的深海鱼儿把自己扔进冷水里的样子。

    即便如此，大惊小怪、目不转睛地打量也未免太无礼了吧，我为了掩饰自己的惊讶，深深地低下了头。

    “谢谢你的照顾。”

    我头上听到女房东的声音。

    “哎呀，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算是很有礼貌的。”

    那声音真的是令人佩服的一声叹息，一句不经意的一句话，却是深沉的低音，仿佛是从海底传来的，我觉得有点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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