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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次因为躲雨而进入参观过自然历史博物馆，这一次却是为了考试而来。

    早上，林蓝比约定时间早了半个钟到。今天风有点大，人人都蜷缩着找地方挡风，只有她一枝独秀地站在博物馆门口，顶着路人看奇葩的眼神，险些被冻成一根冰棍。

    指针刚指向十点，埃斯特就到了，非常守时。

    林蓝摸了摸下巴，有些意外——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穿休闲服呢。简洁的风衣，拉链拉到了最高处，衣摆下的长腿非常打眼。换了普通人，被衣服遮住了胯部，是不会露出那么长的一截腿的。他其实没穿多少衣服。和行人一比，非常清凉。

    穿那么少，不会觉得冷吗？（⊙_⊙）

    “你很准时呢。”林蓝吸了吸鼻涕，睁眼说瞎话：“我也刚到不久。”

    埃斯特颦起英气的眉，湖蓝色的眼睛在林蓝脸上停留了半晌，语出惊人：“你在这里站了至少半小时了。”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林蓝吓了一跳，脱口道：“你怎么知道的？”

    “根据空气湿度，体表温度，瞳孔收缩程度，呼吸频率的改变可以看出。”埃斯特抱胸，无语地瞅了她一眼：“进去吧，请不要耽搁我太多时间。”

    林蓝：“……”

    卧槽，他是天然肉眼测谎仪吗？Σ(°△°|||)︴

    这不科学！

    原先不知道埃斯特叫她来这里干什么，进去五分钟就懂了。既然学的是古生物学，那么这所展馆恰好能提供给她最直观的观察对象。栩栩如生的动物标本，再加上埃斯特不带感情、干净利落的描述，林蓝自修时脑海里那团乱糟糟的麻线逐渐被整理成型。

    两人停在展厅中一个巨型头骨面前。头骨空洞洞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游人，从下颌延伸出单只雪白弯曲的象牙，形状奇异。

    埃斯特进入角色的速度很快。教科书被他持于右手，书页卷开，左手则平放托着右手肘。只听他有条不紊地道：“巨猛象下颌有一根朝自身弯曲的粗壮象牙，没有攻击力，只能用以刨土。后代中猛象却进化成了杂食动物。与之相对，象牙曲度越来越小，尖端方向转向斜下方。这有利于它们刨开猎物的腹部，或钉穿猎物后颈。食谱的改变，使它们的栖息地向赤道方向迁移。为此，它们的四肢进化得更为细长，有利于长途迁徙。”

    “擎蛇的形状像彩带，但在水里活动时，从来不走s形，而是直挺挺地立在水中。这与它们的身体构造与承受压力的方式有关……”

    无论提出什么问题，埃斯特思索片刻，都能回答出来。林蓝不信邪，试过偷偷问他一个不在重点内的内容，也难不倒他。林蓝这才真的相信，世界上有看一遍书就能记住的人。

    埃斯特讲着讲着，感觉到林蓝小狗一般湿漉漉的目光黏在了他脸上：“怎么了？”

    林蓝默默移开了视线：“没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把膝盖送给他而已。_(:3)∠)_

    埃斯特一头银亮的短发，雌雄莫辩的容貌，还有那淡定从容的气质——通俗点说，就是睿智的学神光芒——不仅照亮了林蓝暗无天日的复习之路，还吸引了部分的小观光客尾随在后面，蹭他的讲解听。

    好几个小孩亦步亦趋，扑闪着好奇的眼睛看着埃斯特。

    林蓝：“……”想象了一下穿着导游服、拿着麦克风的埃斯特，忽然有点好笑。

    几个半大的小孩要挤到最前面去听，林蓝没站稳，一下便被挤到了后面去，还差点没站稳。

    埃斯特停下了脚步，转身往回走，穿过了一众小孩，搂住了林蓝的肩膀，把她带在了自己身前：“请不要擅自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他的手圈住她的肩膀，隔着衣服依然能感受到暖意。这是个恪守礼仪的动作，但当陌生的alpha信息素传入了林蓝的鼻腔时，林蓝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僵了僵，膝盖有些发软。

    太大意了——气质再怎样性冷淡，这个人始终都是alpha啊。

    林蓝喝一声跳开了：“知道了，你不用搂住我。”

    “为什么？这是防止你摔倒最好的办法。”

    林蓝气呼呼道：“……没有为什么！”

    由于恼羞成怒，她白晳的脸颊不由浮上了一层诱人的薄红，转身重重地走开了。

    埃斯特怔了一秒。

    ——刚才那一瞬间，他那不会跳动的心脏处，一股形似人类情感的悸动又出现了。有种原始的冲动，想去触碰那浮现出诱人淡粉的脸颊。

    为什么……又有这种感觉？

    明明已经排除过故障了啊。

    继续逛展厅，时间久了，后面的人慢慢就不再跟上来了。

    走到二层的时候，林蓝提问道：“为什么有的展柜放的是头骨，有的是尸体标本？”

    “展出骨头的展品，是在制作标本前已经死亡的。若想制作出最鲜活的标本，便要在动物还活着的时候制作。用特殊的技艺，可以在解剖的时候，把部分内脏连着舌头，从口腔里扯出。”

    林蓝：“……”好血腥啊。（⊙口⊙）

    她捧着书本，又疑惑道：“我怎么觉得这里展出的动物，体型和书上写的有些不同？就比如这只金钱豹，都成年了，体型怎么会如此瘦小？”

    “自然界生物体型是依据其生存的方式来生长的，正如强大的肉食猎杀者会长得强壮有力，往力量与速度的方向究极进化。而较弱势的动物，则会往速度方向进化，如奔跑速度极佳的羚羊。最后，便是更加没有自保能力的脆弱生物。为了不被猎杀者盯上，它们都会是顶级的伪装高手。大多数体型偏小。体型越大，就越容易被吃掉。能被捕捉到这里的，都是群体里的弱者，体型自然偏小。”

    埃斯特很少说那么多的话。虽然长篇大论，但这里面没有一句废话，咻咻咻地直指考点。

    林蓝边做笔记，边不住地点头。晦涩的知识渐渐在脑海里成型，连贯起来，变得更好记忆了。按这个趋势，回去再好好复习，考试应该能过。

    忽然，正疾书的笔停了下来，林蓝疑惑地看向了埃斯特：“等一下，我发现了这儿有个悖论。”

    “什么悖论？”

    “跟我来。”林蓝不由分说就拉着埃斯特，往当日所见的蝴蝶展厅走。

    展厅里刚好一个人也没有。

    多日不见，玻璃墙后的蝴蝶依然栩栩如生地匍匐于墙壁上，诡谲而美丽。

    林蓝分析道：“你瞧，这个展厅里的蝴蝶属于没有自保能力的生物，理应是伪装系高手，可是，正中间那只的翅膀长度直径起码两米了吧。小只一点的，也远超普通蝴蝶的体型。这可不是一只两只，而是每一只都那么大，说明了这不是个例，而是种族特征。这体型完全不科学啊，简直就是在告诉天敌‘快来吃我’，它们怎么可能平平安安活到那么大？”

    埃斯特轻轻扬了扬眉，道：“你说得不错，能活着长到那么大只的蝴蝶，可谓凤毛麟角，能找出一只已是极限了。只有一种情况，能找到数量和体型都那么巨大的蝴蝶。”

    林蓝稍微一动脑筋，便听懂了埃斯特的言下之意。

    有那么半秒，她怀疑自己理解错了——毕竟那实在非常可怕。

    埃斯特的表情非常正经。林蓝倒吸了一口气，试探道：“你的意思是……”

    埃斯特言简意赅道：“体型这么巨大的蝴蝶，只可能是蝶族人类兽化后的尸体。”

    林蓝脸色惨白，再一次看向眼前三面装裱着美丽巨型蝴蝶的墙壁——上次，因为知道这是屠族才得来的美丽，她已无心欣赏。现在还要告诉她，这里面钉着的干尸，不是动物，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类，林蓝的腿便有些软，下意识地抓紧了埃斯特的衣服。

    那个安德烈王真的是个变态。

    林蓝头皮发麻道：“可是，人类合体选择的动物时，不应该选一些强壮的生物么，为什么会选择蝴蝶？而且，世界上那么多种蝴蝶，为什么单单选这种合体？难道它们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这种蝴蝶被称为cain，是生活在荒漠的蝴蝶，翅膀美则美矣，却有剧毒。这种毒素不仅存在于翅膀的磷粉上，还存在于其血液中。与之合体后的人类，翅膀有大有小。翅膀大的化形时可以飞翔，翅膀小的则飞不起来。但无论有没有飞行能力，重力对他们的束缚都极低。身手敏捷，善于隐匿，再加上血液毒素加成——蝶族未必能培养出冲锋陷阵的战士，但却最有天赋能成为顶级的猎杀者。”

    经过埃斯特的描述，一个神秘的种族形象已在林蓝脑海里构造成型。她摇摇头道：“说实话，今天以前，我从来都没听说过蝶族这个种族。”

    不过也能猜到，当年的安德烈王若是做出了这种丧心病狂的事——为了收藏癖而屠杀人类，最后肯定要封锁信息。

    这蝴蝶的来历的确被封锁得很严密，每天还有不少人来参观。要是他们知道了真相，恐怕会吓得面无血色，再也不敢来了吧。由此可见，那场屠杀是多么地彻底——安德烈王能放心地把他们都展览出来，就是因为他很肯定——自己已经把能杀的都杀了，不会有谁走漏风声。

    一丝淡淡的疑虑掠过了林蓝的心——要是这样的话，那埃斯特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

    林蓝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既然知道了那是人类，为什么还让他们挂在这里？难道不该……放他们下来安葬吗？”

    埃斯特平静道：“博物馆现在不属于军部管辖，由文政部门管理。”

    军政对峙的局面已久，而某种程度上，原阳所坐镇的军部，是皇室势力的象征。即使早八百辈子没联系了，在平民眼里，原阳与安德烈也还是同一方势力。而文政部门因为草根阶层的入驻而变成了非皇室势力的象征。要动博物馆，就得经过文政部门同意。届时牵一发动全身，万一曝光了安德烈的恶行，文政部门不知道会如何借题发挥，很可能会动摇如今军部的威信。

    ——肚子都填不饱的人们，根本懒于分清谁是安德烈王，谁是原阳。他们只会觉得——是皇室的人做了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这个话题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原阳那样的聪明人，是不会为了一个已经湮灭的种族引火上身的。

    无人伸冤，控诉无门。蝶族最后的尊严，也只能别无他法地牺牲在这场暗斗里了。

    林蓝轻轻地闭上眼睛。

    安静的展厅只有空调的呼呼风声，耳朵却依稀听见了濒死的蝶族绝望的呐喊，绕梁不散。

    精于猎杀的种族因自己美丽的翅膀，在一夜之间沦为了他人的猎物。黑夜的炼狱，血雾纷飞。不分性别与年龄，一个个被屠杀掉，又被拖走，被塞入防腐剂，封在了永恒的展柜里，不得安息。

    绝望不甘，汹涌如潮水，顷刻间决堤，覆灭一切。

    若是蝶族当年有逃脱的后代，这段恐怖的记忆足以扭曲一个人的内心。如果他恰好亲眼看到自己的亲人被掏空内脏，悬挂于墙壁上的这一幕……其诛心之恨，因始作俑者安德烈的死去而打成了一团死结，是轻易不能消弭的。

    于他自己而言，独自活着是种煎熬；于其他人而言，他则一定会是报社几率很高的危险分子。

    林蓝羽扇般的睫毛颤抖，如两把小刷子，在埃斯特心脏上轻扫：“走吧。”

    终于走出了那座诡异压抑的博物馆，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以后要是没别的事情，林蓝是肯定不会再踏入这里一步的了，真是想想都瘆得慌。

    林蓝说：“这是原阳将军告诉你的吗？其他人知道吗？”

    埃斯特说：“我不清楚其他人是否知道。这仅是我个人基于其形态与实际的推断。”

    原来如此——林蓝摸了摸下巴，虽然埃斯特的话说得很保守，但她其实是相信的。

    有时候，她甚至会怀疑埃斯特是不是同龄人。

    其知识储备之丰富，要么不讲话，一讲话就证据充分，论述清晰，听得人想献上膝盖——这一切表现，简直让她怀疑，他脑子里是不是藏了个数据库。[蜡烛]

    林蓝耸耸肩，道：“我没怀疑过你对我说的话。”

    “为什么？”

    林蓝说：“直觉。你又不是满嘴跑火车的人，要是这样说了，一定是有九成以上把握的。再说了，我很认同你的推论，也找不到理由反驳。”

    埃斯特却一点也不买账，翘着手臂，轻抬下巴，毫不留情道：“谢谢。但是，恕我直言，凭借直觉判断真伪，是不理智的感性行为。这不能排除对方撒谎的可能性。你若是对谁都这样，很容易会受骗。”顿了顿，他轻叹一声：“这样，很笨。”

    林蓝：“……”妈个鸡。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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