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的错觉（1）

    林学东班级里那黑板报的一块地方似乎是用来表彰的，看情形应该是班级里有谁在运动会上得了奖；旁边的一块地方密密麻麻地写了一段话，估计是读书心得类似的文章；最上面画了一幅画，那是一朵色彩不是很艳丽的花朵，但是周围的色调却如同被晕染了一般华丽，如果这是油画，杨隐觉得很容易做到，但因为是用粉笔画出来的，杨隐觉得这十分难得。

    这个时候，林学东已经睁开了眼睛，看到杨隐正盯着他背后的某处看，林学东也回头随着杨隐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杨隐在看黑板报上的那朵花……

    “学长觉得那朵花画得怎么样？”说话时，林学东的表情有些期待。

    杨隐看了林学东一眼，说：“我认为很特别。”

    “不觉得画得很好吗？”

    “我不懂得欣赏这类艺术性的东西，不过我觉得这朵花至少画得很有特色。”杨隐如实地说着内心的想法。

    “学长还真是吝啬啊，表扬我一下不行吗？”林学东从座位上坐直了身体。

    “这朵花是你画的？”杨隐十分惊讶，林学东是对作画有兴趣的吗？

    林学东点头。“可学长看了半天，还是没觉得很好啊。”

    “从我这个非专业人士嘴里说出来的点评总归不是很靠谱吧。”杨隐审视般地盯着林学东的脸颊，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如果是我弟弟的话，或许能给个准确的答案。”

    “学长的弟弟？”林学东似乎来了兴趣。“他也会画画吗？”

    “应该是很喜欢吧。”杨隐说，“没事干的时候就喜欢拿着画笔随意地涂点东西。”

    “那就是涂鸦咯？”

    杨隐望着林学东的眼睛，那眼神里闪烁的愉快神采分明就是想告诉全世界“我找到知音咯！”，不过这时，杨隐却觉得心中漫过一阵苦涩。“这个我也不懂，大概你们这些喜欢搞艺术的人都管这种乱画叫涂鸦。”

    “真是的！学长也不早说，原来你还有个喜欢画画的弟弟！那岂不是和我一样？说起来……”林学东突然安静了下来，“学长确实很少跟我提起您家里的事情啊……”

    林学东说到这个份上，杨隐已经无法再在林学东面前维持冷静的面具了。

    “很早以前，我也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当听说母亲即将生育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我特别高兴，高兴到……”

    想想那时候做过的事情也是蛮傻的。先是把所有玩具都悄悄地埋在了一棵大树下面，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别人抢走和发现了，因为那是要给尚未出世的弟弟玩的，可经过玩伴纪小炫的提醒，才想起来还不知道母亲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于是就开始想妹妹的话会喜欢什么。因为惟一的玩伴纪小炫也是个男生，所以完全不懂女孩子的话会喜欢什么，只是看着马路上走过的小女孩都喜欢打扮得如同洋娃娃般漂亮，于是搜集了很多五颜六色的糖果纸放在了另一棵大树下，觉得如果是妹妹的话，应该会喜欢这种颜色不一的东西的。

    可是有一天，有其他孩子发现了杨隐的秘密，把东西都拿走了。这一天，杨隐第一次和人打架了，也第一次展现了他作为僵尸异于常人的战斗力，那些孩子都被吓得落荒而逃。

    回家后，杨隐第一次受到了父亲的训诫。显然是那些孩子的父母已然到过杨家告状。

    “杨隐，以后你不能再在其他人面前展现这种力量！”杨隐的父亲说。

    杨隐已经不记得父亲说这话时的模样了。那时父亲脸上的表情到底是愤怒多一些？还是悲伤多一些？或者是两者皆而有之？父亲那时的样子在杨隐的心里已经模糊了，或者说父亲的形象在自己的心中已经渐渐黯淡了，如果不是那仅存的一两张家庭照片，杨隐真的已经快要忘记父亲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然后没多久，父亲就失踪了，母亲一直在等着父亲回来，肚子也一天天地大了起来……

    杨隐看着林学东期待的眼神，知道他一定是对自己的家庭身世很感兴趣。“高兴到干了很多傻事。”杨隐平淡地说。

    林学东似乎对杨隐说的傻事也不是很感兴趣。“学长还真是特别呢，现在许多孩子听到父母要生二胎，都恨不得老妈早点把孩子打掉才好。”他的语气中满含着讥讽。

    “他们只是怕弟弟或者妹妹出生后会夺走父母的爱。但我的母亲不一样，她对所有人都很好。”

    “我知道，这从杨隐学长的为人处世就看出来啦，您的妈妈一定是个很善良的人。”林学东说，“那现在呢，您弟弟他……”

    “他不在了。”终于，杨隐还是说了出来。

    房间里顿时寂静无声，林学东张大了嘴巴，似乎还不是很相信，不过最后他还是平静了下来。“你们把他葬在哪儿？”

    杨隐本来沉郁的心情因为林学东的这句话一扫而空。“我又没说他死。”

    “可是……”

    “虽然是失踪了，但是失踪和死是两回事吧。”

    林学东沉默了，杨隐问林学东：“八年前的那场僵尸大战，你就算没有经历过，应该也听过吧？”

    林学东点头。“那时我在国外，所以没遇上这事，不过后来确实听人谈起过。”

    原来如此，看来林学东和自己的弟弟不可能有关联，刚才发现林学东喜欢画画的时候杨隐的心里有一瞬间的惊喜，不过现在想想，这或许真的只是巧合。“我父亲在很早的时候就失踪了，母亲就是那场大战中离开人世的。”杨隐说。

    “您的弟弟他……难道也是在那场战争中……”似乎是怕触及杨隐的伤口，林学东问得十分小心翼翼。

    杨隐没有说话，但表情分明已经认同了林学东的猜测。看着林学东和母亲神似的脸庞，杨隐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

    “林学东，我想跟你说，其实，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你长得和一个人很像。”

    林学东纳闷地看着杨隐。“学长说的是谁？”

    杨隐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林学东那渴望的眼神，终于，奔腾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河流，彻底崩毁了。

    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杨隐平缓了语调缓缓地道出了事实。

    “我母亲。”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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