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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中旬,郑烨意外归来,让荥阳郑氏上下兴奋不已。
而郑家之所以欢呼雀跃,不仅仅因为郑烨归来,更因为郑烨带来了雍王将重用家主郑温的好消息。
想当初,郑温带着儿子踌躇满志西入关中,想要凭劝进平步青云。
谁知雍王反应给了世家一记重击,让他不得不落魄地离开关中。
哪怕儿子郑烨被雍王征召,也无法抚慰郑温失落的心。
随着雍王入主关中、收复蜀地,天下形势日益明朗,河西一统之势已不可阻挡。
郑家没兴趣做螳臂挡车,只想顺势而为,让家族借势崛起。
如今终于守得云开雾散,等来了雍王向郑家释放善意。
即便这个善意很微小,却也足以让郑家拼尽全力抓住。
夜已经很深了,但郑家内依旧灯火通明。
在郑家书房内,郑温正跟儿子郑烨商谈日后郑家出路。
“这个司州学政之职为父很满意,虽然权势不大,却方便积累人脉。”
“日后战事结束、天下太平,文事必将重新大兴,教育也会更加受重视。”
郑温笑着对郑烨道:“接下来,中原的事交给老夫处理,而你明日便回长安去,不用操心家里。”
郑烨连忙躬身道:“孩儿明白。”
过了一会儿,郑烨忍不住低声问父亲道:“不知父亲打算怎么对付辛恭靖?”
“呵呵呵,我郑家乃中原第一豪门,区区辛恭靖何足挂齿?!某自有对策。”
郑温倒也不算说大话,原本荥阳郑氏虽是顶级世家,但在中原也算不上最有名望。
直到永嘉之乱爆发,陈郡谢氏、颍川荀氏等一大批顶级豪门或陨落或南迁。
唯有荥阳郑氏因一直坚守北地,渐渐取代了谢陈等家,成为中原顶级门户。
……
过了几日,等儿子郑烨离开,郑温立即派人邀请辛恭靖与夏侯宗之前来赴宴。
辛恭靖与夏侯宗之并未多想,可当他们来到郑家后才发现不对劲儿。
整个郑家大厅内,十几名中原世家头面人物济济一堂,他们都是每个家族的代表。
此时每个人表情都十分严肃,看向辛恭靖与夏侯宗之的目光中意味深长。
与辛恭靖、夏侯宗之被蒙在鼓里不同,这些世家代表早心知肚明。
他们十分明白此会议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中原世家正式跟江东决裂。
大堂上,郑温站在主位上,对众人侃侃而谈。
“当年晋代魏起、司马氏上位,乃世家共同拥戴,而中原世家也出了不少力。”
“原本我等以为有了维护世家利益的司马氏上位,我们便可以享受万世荣耀。”
“但世事无常,大晋只维持了短短数十年,遂宣告崩溃。”
“接下来诸胡轮流作乱中原,我世家大族也从高高在上的天生贵胄,沦为一文不值。”
郑烨声音很低沉,又把每个人心底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一一揭开。
虽然五胡乱华已过去近百年,但给众人带来的伤痛与屈辱从未有一丝消减。
郑温将目光逐一从众人脸上扫过,这些话已在他心中压抑多年,今日终于能一吐为快。
“原本老夫觉得这辈子只能这样浑浑噩噩过一生,不顾廉耻继续给胡虏做牛做马。”
“但上天终究眷顾我炎黄一脉,降下雍王这等绝世豪杰。”
“事实证明,雍王乃天命所归,不管南朝晋室还是北地胡虏都在迅速衰落。”
“哪怕看似如日中天的拓跋鲜卑,不也在邺城狠狠栽了个跟头?!”
“眼下天下大势已渐渐明朗,所以又到了我们必须要抉择的时刻。”
“老夫将大家请来,是要郑重告诉大家一句,从今日起荥阳郑氏将奉雍王旗号。”
“我郑家要追随雍王左右,为建立一个崭新王朝出钱出力,尔等何去何从也不妨明言。”
郑温话音刚落,现场立即变得群情激愤,众人纷纷表示愿追随郑家向雍王投诚。
只有辛恭靖、夏侯宗之两人,坐在角落里呆若木鸡。
他俩万万没想到,今日集会竟成了宣誓效忠河西的大会。
辛恭靖、夏侯宗之虽然并不认同桓玄专权,却从未想过背叛晋室。
可如今面对中原各大世家釜底抽薪之举,辛恭靖两人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传遍全身。
这次聚会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除了辛恭靖、夏侯宗之外,所有世家豪强全都表态愿尊奉关中雍王。
面对众人大逆不道之举,辛恭靖除了沉默以示不满外,并无其他任何办法。
别看他是河南太守、洛阳守将,但却深知谁才是中原真正主人。
辛恭靖心里很清楚,没有中原世家支持,他压根儿做不成任何事。
……
回去途中,夏侯宗之有些不满地向辛恭靖抱怨道:“将军,刚刚您为何不制止郑温?”
辛恭靖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也看见了众人态度了,你我反对不反对,有何分别?”
“冒然表态,除了让中原世家视你我为仇寇外,还有什么用处?”
“现在我们不表态,起码让你我有个回旋余地,不至于将退路堵死。”
夏侯宗之也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真让他跟当地豪强闹翻,他也不敢。
等辛恭靖解释过,他又问道:“江东情况如何?桓玄真将中原给了雍王?”
辛恭靖冷笑一声道:“可笑那个桓玄还自以为占了大便宜,却不知他是天下最大蠢货。”
“他光顾着为自家利益考虑,却忘了天下大势。”
“河西、陇右、关中、蜀地、河东、朔方、南阳,再加上中原,可谓天下州郡三分,而雍王已有其二。”
“日后一旦时机成熟,雍王必将取代晋室。”
夏侯宗之叹了口气道:“唉,天下大势离我们太远,我只希望自家不受波及。”
与夏侯宗之分开后,辛恭靖独自一人向自家走去。
一路上他显得有点心事重重,未来前途感到茫然无措。
其实哪怕没有今日这个聚会,辛恭靖也知道中原豪强跟河西之间早开始眉来眼去。
但之前中原世家还对此遮遮掩掩,如今既然公开表态,那说明对方已再无顾忌。
这次郑温将他与夏侯宗之叫去旁听,更像是一种无声地威胁。
那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呢?是继续苦守孤城为晋室尽忠?还是……?
辛恭靖暗暗叹了口气,自从孝武帝死后,原本看起来强盛无比的晋室竟一朝衰落。
虽然朝廷面临的胡虏威胁远不如当年,但来自汉族内部势力的挑战却越来越大。
以目前晋室而言,别说跟如日中天的河西比,哪怕桓玄、刘裕也多有不如。
辛恭靖马车刚在府门前停下,却见管家迎了出来,来到他身边低声道:“郑家主来了。”
嗯?!怎么郑温来了?辛恭靖不由一愣,既然已经示过威,郑温为何又跑来见他。
尽管辛恭靖满头雾水,但也不敢怠慢,急忙下了马车向府内走去。
大厅上,郑温正负手来回踱步。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轻咳,紧接着一个憨厚的声音响起。
“在下有事路上耽搁了,让郑家主久等了。”
“无妨无妨!参见辛将军。”
辛恭靖一摆手道:“有事坐下说吧!”
两人坐了下来,两名侍女给他们上了茶。
辛恭靖喝了口茶问道:“不知郑家主连夜来访所为何事?”
“回将军,在下是来给您送请帖的。”
“请帖?什么请帖?”
“因长安新城竣工,雍王将在大明宫设宴,以宴请四方豪客。”
“原来如此!”
“既然请帖将军已收下,那在下告辞。”
“慢走不送!”
当郑温走到门口时,忽然其又转身,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知辛将军可曾听说?朝廷已下旨让雍王都督中原诸军事,并为今夏南郡公北伐做准备。”
哐当一声!郑温刚转身离开,辛恭靖手中茶盏应声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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