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月有阴晴圆缺（二）

    天空之中依然挂着一轮残残的月，希崎山附近，盘旋着几只同国军队的蓝头褐身隼。

    这是同国军队驯养的专门用来侦查预防敌情用的高级妖兽，可一日飞行万余里，是同国军队的好帮手。

    自从有了蓝头褐尾隼，同军都不用怎么担心同军侦察的事情了！！

    虽说林军那是有序撤退了足足一千余里，但出于某些原因，此时的同军依然维持着最高等级的战备。

    尤其是希崎山以东一千余里地，不知道有多少同军派出的暗哨潜伏在谁都不知道的暗处。

    胡子壮汉所说的那名老者，正在同军的大账外，正被几百名同军高手包围着，谁都不知道这名老者为什么突然就出现在了帐前。

    不过看起来到是仙风道骨、慈眉善目，浑身上下散发着阵阵让人觉得异常温暖的洁白色气息。

    “尊者！！你怎么来了？？”叶鞅那是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若不是他已经穿上了鞋，估计这会儿都光着脚出来了。

    随着叶鞅的那句尊者，同军中不少人收起了武器，直接就跪拜了起来。紧接着，是越来越多的人在犹豫中选择了跪拜……谁都不敢想，眼前这白发苍苍的老头，竟然就是那大名鼎鼎的圣人稷教尊者！！！

    稷教，传承了数万年，是人族道教的正宗，也是人族大一统时的国教。

    人族历史的无数高光时刻，其实都跟稷教密不可分，包括初代教尊统一人族修行的方式、万余年前首次在战略层次正面击败魔族扭转人魔对抗人族处于劣势的局面的旬阳城之战、三万里奇袭魔族草原打响人族主动反击魔族第一战的卫无忌大将军、五千余年前联合妖族率领人族彻底击败魔族的伟大教尊陈行之……

    三千余年前，陈周皇朝最后一任皇帝陈多幽昏庸无道，好大喜功，宠信奸臣，导致朝纲败坏，烽火戏弄守护者，酿成了九王之乱的人间参祸。

    人族七大拥有帝兽传承的守护家族在击败了祸乱朝纲的治家之后，瓜分了陈周皇朝，也就是现在的七国。

    出于维系国家统治的需要，在后续的千余年时间里，各国君王均在不同程度削弱有点儿过分强大且有些干预世俗政权的神权正宗稷教。

    激进的同国同武宗皇帝更是直接大力扶持本土的祭司神教，后来干脆就明令禁止稷教在同国发展。

    也正是这个原因，人族其他六国总是借口同国教类而联合攻打侵吞同国的领土。

    九十年前，同武宗年老昏聩，过度宠信大祭司，差点儿导致同国濒临灭亡。关键时候，是同国现任皇帝安渠梁、楚王殿下安渠虎、公主安阳在六国军队逼近云都时发动了军事政变，安阳公主用威胁自爆的方式成功唤醒了同武宗皇帝内心的父爱并燃烧着自己的精血重创六国联军的主要高层。后来，安阳公主答应下嫁给乌蒙斯城城主叶鞅，换取了叶鞅率领乌蒙斯主力在云都布置大阵牵制六国联军，给安阳公主率领八百天骑横扫人族五国逼迫齐国签订城下婚盟争得了时间。

    云都之战后，同文宗启用叶鞅进行变法革新。

    叶鞅变法革新前的第一件事就是和稷教尊者握手言和并允许稷教在同国部分区域传教。以此改善同国与其余六国的关系并制衡在同国一家独大且已经有点儿影响皇权的祭司神教。

    随着变法革新的推进，同国也在后续的一系列布局中渐渐扭转了同武宗末期的颓势，焕然一新。在这个过程中，叶鞅和稷教的合作方式那是越来越密切，就连这次同林战争发挥着巨大作用的反弹大阵事实上也是稷教教尊极其弟子于非石协助叶鞅研制而成！！！

    叶鞅之所以一路小跑着过来，是因为他很清楚，当祭司神教的大祭司把手伸向了他儿子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已经正面向自己宣战了。

    联合稷教一同对抗祭司神教，是他草草结束对林战争的重要原因之一。

    “尊者，你怎么来了，也不找直接找鞅？”

    隔着老远，叶鞅就对稷教尊者喊了起来，他身边的亲兵都觉得很稀奇，因为平日里叶鞅都是老成稳重的。

    稷教尊者闻言，那是爽朗淡淡一笑：

    “叶鞅呀，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嘛。

    老朽这次前来，是有一件大事要跟你商量！！”

    相比于上代稷教尊者的咄咄逼人让诸国君王厌烦，这代稷教尊者心态异常的平和无为，无论是待人还是处事，处处散发着海纳百川的谦卑包容姿态。

    也正因为如此，稷教才在他的手上扭转了被诸国皇室排挤的颓势，并且在神州大陆各族各国各部顽强生存了下来，很好的传承着稷教的火种！！

    “尊者，是出什么事了吗？”叶鞅很少见稷教尊者有这种语气，心中顿时觉得这应该是一件很大的事。

    “大事，需要慢慢商量，老朽这次还带来了千余名稷教的教士，他们就在山下六十里处的柳林翠湖旁，由非石等人带队。

    目的，就是想来帮助你治疗同国的伤兵”

    “尊者一番好意，鞅岂有拒绝之理……”

    基于某些原因，在过去的八十余年里，军队一直是稷教涉足的空白区。

    虽然平日里这些同军也有信仰稷教，但稷教教士是不能够直接参与同军军务的，这是祭司神教的底线！！

    今日叶鞅允许稷教教士进入军营治疗，那也就意味着正式破了祭司神教的底线……

    “鞅呀，你知道吗？北边那只准帝兽玄霜烈焰蛟凤圣兽，目前已有进化至帝兽的征兆。

    魔族十三部甚至是无尽海洋里魔族余孽现在都极力讨好这只准帝兽，企图跟这只准帝兽合作改善魔族血脉传承”

    “什么～～，帝兽？？”叶鞅闻言那也是大吃一惊。

    对于帝兽，他是再熟悉不过了。

    其实叶鞅的祖上当年也是陈周皇朝排得上名号的大势力，就是因为没有帝兽血脉传承，所以才一直偏安于乌蒙斯一城残存。

    当年人族能够击败魔族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魔族内部嫡系家族的血脉传承有问题，进而使得神圣领域的魔族强者越来越少，远远落后于人族。

    如果一旦让魔族余孽成功与帝兽融合在一起，改善了魔族传承的血脉……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叶鞅的吃惊，还有一层意思。他已经隐约猜到了稷教尊者来这里找他的目的。

    果不其然，稷教尊者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叶鞅的某些猜测，但也只是某些而已。

    “其实，老朽的意思是团结人族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前往极北之地，阻止那只准帝兽与魔族余孽的融合。

    但非石在这件事上有不同的看法，他说，对大祭司是战是和甚至是诱杀，都由你做主！！

    我已经老了，阻止帝兽血脉流入魔族已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能实现的心愿了。稷教未来的走向，终究该有非石和你共同决定，因为你们还年轻！！”

    ……

    ……

    希崎山伤兵营，有一朴实无华白发苍苍的老者，混迹在一众稷教教士之中，帮助着治疗同国的伤兵，他的手法非常的娴熟，无论是多么严重的伤，都能够在很快的时间里救治好。

    周围的传教士们虽然没有对他行礼，但眼神里的那些尊重，是溢于言表的。

    ……

    ……

    还是那一残月之下。

    清风徐徐，希崎山下那片翠柳正迎着风，闹得正欢。

    叶鞅和那身着绣金白袍的于非石同时站在了希崎山的山巅。

    于非石，稷教历史上排得上名号的修道天才。

    20岁时通读完稷教藏经阁九千藏经后，才开始进行修行。当天夜里洗髓成功聚拢第一丝元气，并且在后半夜直接摘取了万千星海里非常遥远的一颗星星作为自己的命星，直接就跳过了归元、通识两道寻常修道者一辈子都以跨越的关卡，用引星的方式开始了自己的修行之路。

    25岁聚星成象，30岁扭转乾坤，35岁时距离传说中的神圣领域也就一步之遥…

    ……

    ……

    “为什么？”

    这句话是叶鞅问的，他问得很直接。

    “因为，月有阴晴圆缺，人有利益抉择。

    对于我而言，让稷教重新成为人族的国教，是我此生最大的追求。

    当下七国，有能力一统天下的，目前来看，尚剩齐、同、离三国。三国之中，又属同国的体制最为适合。

    利益的共同体的结合，需要彼此的信任与支持。配合你处理大祭司，是我展示自己值得你信任的方式”于非石的回答并不怎么华丽，甚至有点儿过于真实，真实到会让旁人觉得不可思议。

    有意思的是，叶鞅和他是一个路子的

    “我和尊者说过了，但为了展示我对你的信任，我愿意再说一次。

    联合人族强者前往极北之地，我同意。但前提是，得先让我解决完与大祭司的私人恩怨。

    理由很简单。

    我必须得让跟随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相信，他们的领袖不会跟任何人妥协，因为我，有能力让任何伤害我相关心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伟大与血腥，两个看似有点儿冲突的词，事实上却是有因果关联的。

    历史上，所有的伟大，其实都是建立在正义的血腥之上。

    不承认这一点的人，要么是虚伪，要么是真的愚蠢！！

    伟大的同盟从来都不仅仅是建立在一起做好事的基础上，也有可能建立在一起做坏事。

    共过患难的友情，往往要比只是一起喝酒吃肉的友情来得真诚可靠。

    那一夜，有了良好的开局后，叶鞅和于非石聊了很多很多很务实的话题。

    “我是一个很务实的人。

    即使是当年率领人族击败魔族的伟大的教尊陈尊者，他的影响力也不过是持续了两千余年。

    什么人族千秋万代…狗屁…我于非石，就只是很单纯的想开创一个属于我于非石的时代，这个时代不持续传承很久很久，能够持续个几百年，我就很满足了。

    帝兽血脉？

    重要！但我觉得绝对没有你叶鞅重要！！

    哪怕是魔族得到了帝兽血脉，只要我和你联手，迟早有一天把这只帝兽的血脉斩除得干干净净！！！

    正面击败最强的敌人，那才是人生最的痛快事情！！！

    一个人站在权力的顶峰，那叫孤家寡人，两个人携手并进，那才叫有情有义有事业～～”这是于非石在这段交流里最最最重要的一段话。

    与之相对应的，是叶鞅的一段话：

    “正解！！！同国的千秋万代又关我屁事。我叶鞅要做的，就是让世人知晓，曾经快要亡国灭种的国家，在启用了我叶鞅后，不仅没有灭亡，而且还完成了一统天下这件看起来天荒夜谭的事儿！！！

    这就足够了！！！

    人族每天诞生那么多男人，有几个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我不贪心的～～”

    其实，他们聊了好多好多，就像是几辈子都没有见面的情人那样…无话不说…无话不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点儿吹牛…也有点儿真诚…

    人族历史上知名的对话很多，但叶鞅和于非石今夜的这段对话，足以排得上前十。

    某种意义上，人族历史乃至神州大陆历史又一次大统一，正式源自于这段对话！！！

    ……

    ……

    交流、谋划、布局…从来都不是某些人的专利！！

    在叶鞅、于非石的历史总统山级别的对话进行中，大约两百里外的石头寨，其实也有一场不大不小的交流。

    就在稷教教士获得叶鞅允许进入希崎山同军军营治疗伤兵同时，新建起来的石头寨伤兵营里也来了大量的祭司神教祭司。

    祭司神教可谓是把压箱底儿的本事都拿了出来，由几名太上长老亲自带队，对那些受了伤的士兵进行最好的治疗。

    大战在即的争取军心，是每一位大佬的必行手段。大祭司自然也是深谙此道的高手。

    只是，他谋算了许久，算中了叶鞅等人的软肋，却没能算破人心。

    闲暇之余，祭司神教的几名太长老站在了石头寨的城墙上进行交流对话。

    “这…叶相，是打算拉着稷教一起找大祭司算总账了吗？”

    “大祭司这次真的有点儿过分了。叶相有更激烈的反应，不是正常吗？”

    “你什么意思？你是打算背叛祭司神教吗？”

    “背叛？如果祭司神教不存在了，还存在背叛不背叛的说法吗？

    如果如今的祭司神教连一句客观的话都接受不了的话。那么又怎么可能能够在这客观的世界生存得下去？？”

    “你们得搞清楚一点，祭司神教是祭司神教，大祭司是大祭司。大祭司代替不了祭司神教！！”

    “你什么意思？”

    “意思还不明白吗？我愿意为了祭司神教做任何事情，但我不会为大祭司错误的选择买单！！

    他选择主动与叶鞅为敌，就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大祭司这么做，还是不为了维护我们祭司神教的利益！！”

    “月有阴晴圆缺，祭司神教只要一天不取代世俗皇权，就必须学会向皇权妥协。

    对于同国皇族而言，变法革新，积蓄能量，一统天下，是同国皇族神圣的使命。任何力量都不可能阻碍这股大势，即使是同国皇族自身。

    因为同国皇族不变法革新，那么会有其他国家的皇族变法革新。

    利用法律体制将国家铸造成一辆战车，是每一位志在统一天下的君王该做的事情”

    太上长老们这打着言论自由的幌子交流的话，其实已经暗藏着一个重要的信息——祭司神教的某些聪明人，早已经开始在祭司神教与大祭司之间划着线！！

    就在祭司神教太上长老们你一言我一语争得激烈之时。

    天空之中突然出现了大量的红头蓝身隼……

    一道消息震惊了石头江两岸所有人：

    安阳公主率领亲骑万里南下云都直接就包围了祭司神教！！

    ……

    ……

    于非石对着叶鞅竖起了大拇指：

    “你真的娶了一位好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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