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天刚大亮，黄磊就和机器人登上直升机出发了，机器人给它自己取了一个洋气的名字叫罗柏，登机前它向黄磊微微弯腰致意说：“黄部长，此行我一定协助你完成任务。”黄磊心里很清楚，在此次任务中，表面上罗柏是他的助手，实际上它就是凌小妹派来监视他的。罗柏驾驶直升机，它以最大速度飞向目的地，三个小时后他们已经很接近目标位置。罗柏突然说：“前方山谷里有一辆越野车，但是周围并没有看到人，很可疑。”黄磊向它指的方向看去，太远了看不清楚，他用望远镜这才看到，确实有一辆车孤零零的丢在山坡上。罗柏控制直升机往上飞去，升到半空，它说：“就在前方山顶上有三个人，高度怀疑是FHA的成员。”

    李清风他们看到直升机快速俯冲下来，他们看清了机身的标志上，他们立即明白这就是紧急委的直升机，三人迅速从背包里掏出枪，他们瞄准直升机，三支枪一起开火，子弹打在机身上砰砰作响，但这种枪的子弹对军用直升机并没有造成大的威胁。罗柏扣动扳机，机首头部的机枪口喷出火舌，子弹击中地面，在地面上形成一道长线，一直蔓延到李清风三人面前，他们三人急忙躲开，但是始终不够快，三人都被子弹击中，倒在地上。

    黄磊在直升机上看到下面的三人被击倒，心中焦急万分，他看到机舱里的干冰灭火器，顿时有了主意。罗柏控制着直升机在山脊上降落，此时后座上的黄磊已悄悄把灭火器拿在手中，他拔掉保险栓，直升机刚一落地，黄磊就把灭火器的喷口对准罗柏的后脑勺，打开了开关，干冰急速喷射而出，罗柏的头部笼罩在一片白雾之中。罗柏转身想抓住黄磊，但是它卡在前座，抓了几下并没有抓到，干冰越喷越多，只过了十秒钟，罗柏的头部就结了一层白霜，冷冻低温使得它停止了工作，它终于歪倒在驾驶室。黄磊随即掏出手枪，朝它的脑袋射了三枪，脑袋上出现了三个弹孔，黄磊确信它不可能再恢复正常。

    黄磊跳下直升机朝三人跑去，前面的那两人是被机枪正面击中，胸腹之上中了几枪，此时早已断气，李清风站在他们后面右侧，右胸中了一枪，也已经是危在旦夕。他喘着气，右胸的伤口处正在流血，黄磊把他拖到巨石旁，让他倚靠在石壁上，李清风艰难地开口说：“我是FHA的李清风，你是黄磊？”黄磊说：“我就是黄磊。”李清风露出欣慰的神情，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手臂，指向山崖边的绳子说：“下去，从这里下去，往下30米有个洞口，位置就在洞里面。”黄磊想要查看他的伤势，他说：“我先帮你包扎伤口，然后我们一起下去。”也许是回光返照，李清风努力挣脱，焦急地喊道：“来不及了！我不行了，你下去。”这一下似乎耗尽了他的气力，他的手一松，陷入昏迷。

    黄磊一探他的鼻息，已是气若游丝，他拉开上衣检查李清风的伤口，子弹应该是击中了动脉，血流不止。黄磊跑回直升机上找来一些绷带，他用绷带和药棉按压伤口，但血液仍然在流出来，看起来李清风的生命已经以分钟为单位进入了倒计时。黄磊无计可施，急得满头大汗，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前天也中了枪，也是这样命悬一线，四方科技给他注射了 IH-X愈合剂,这种药剂把他从死亡线上硬是拽了回来，这是他的亲身经历。现在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自己身体中的血液里应该也有不少这种愈合剂的成分吧，说不定可以救李清风的命呢。虽然黄磊并不能确定自己突然冒出来这个念头是否可行，但现在他只能试一试。

    他抽出匕首，割破掌心，血液缓缓渗出，汇成一股涓涓细流，但是他的伤口已经在自动愈合，他只能使劲地捏开伤口，让里面的血液继续流出来。由于不知道要多少血量才能奏效，他只得多挤出一些，这时手掌中已经汇集了一小滩鲜血，他这才用另一只手捏开李清风的嘴，把掌中的血倒进他的嘴里，然后他活动李清风的下颌，帮助他吞咽下去。黄磊看着自己的手掌，切口处正在逐渐合拢，然后痕迹开始淡化，最后掌心的皮肤变得光滑，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他身边的李清风动了一下，然后开始剧烈地咳嗽，他的胸前不再渗血，黄磊小心地移开纱布，他看到伤口处的弹头正在缓慢的挤出，最后它完全脱落，掉在地上。他的伤口并不像黄磊那样能够快速愈合，但是明显不再流血，而且正在慢慢恢复中。李清风惊骇莫名地看着自己的胸膛，他问：“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黄磊没有时间解释，他用绷带仔细地把伤口重新包扎好，收拾停当后，黄磊也靠在巨石上休息，这时他才告诉李清风关于IH-X愈合剂的事情。

    李清风只听得半信半疑，但是亲眼看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实，又真切得不由得他不信。他活动了一下身体，虽然有些虚弱，但明显已无大碍，他问黄磊：“这个坐标位置到底是怎么回事？”黄磊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跟你从头讲起吧。”黄磊告诉李清风，当时在四方科技大厦的顶楼的办公室里，他身中一枪，躺在手术台面上。当激光在他头部扫描以获取DNA数据时，他突然感到有人在对他说话，他并不是真的亲耳听到，而是在头脑中感觉到有声音。那个声音告诉他，它是吴凡植入在系统中的程序，它的使命就是找出凌小妹的弱点，接着它就告诉了他这一组坐标数字。李清风打断他的话：“等等，这个程序怎么知道你是FHA的人呢？”黄磊说：“据我猜想，就在激光扫描我的头部时，激光会越过我的大脑存储区域，也许它读取到我的记忆，由此判定我是FHA的内线吧。”李清风点点头说：“有这个可能。”

    黄磊继续说，当时他收到这条信息，不知道怎么能够及时发送出去，这个时候医生正在给他处理伤口，旁边的女护士在安慰她，他听出那个女护士有山南县的口音，心中一动，有了主意。他假装疼痛，抓住女护士的胳膊，用手指在她的胳膊上轻轻拍打，那是摩斯电码‘F’。这种方法张文武教过他，用来识别对方是否也是FHA的成员，就在上一次和白玉玲联络的时候，他就用过。想起白玉玲，黄磊停止讲述，他的心中竟然有些疼，他深呼吸一口，望着远方的山峦，平复了心情。他继续说下去，那个护士安慰他，在他的后背轻拍着，他马上读出来，对方的拍击就是摩斯电码‘H’，这样双方都确定了彼此的身份。于是黄磊继续用手指敲击她的手臂，把这组坐标数据发给她，那护士离开以后应该是在第一时间报告给了张文武，张文武为了发出这条信息，当晚就策划了这两起自杀事件。黄磊仔细看过那两条自杀视频，在海通物流仓库里的自杀的那七个人中，他看到了那名护士，她长着一张娃娃脸，又圆又大的眼睛默默无言地看向镜头，神色平静，不悲不喜。

    黄磊说：“他们都是真正的勇士！”李清风也感叹道：“是啊。”他给黄磊详细讲述了林越找到的第二本笔记里的内容，知道了‘沉睡者’的由来，现在所有的事情和所有的线索都串联在一起，两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的表情。他们的心中只有最后一个疑问，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这洞里到底有什么呢？什么东西如此重要，可以彻底击败凌小妹？要知道答案，就必须亲自下去探查一番。

    黄磊背上背包，抓住绳索往下坠去，李清风的体力已经恢复了八九成，他跟在黄磊的后面，30米的相对高度坠下去并不困难，他们都安全的进入了洞口。洞口里面很宽，两人打开手电筒，四周的洞壁上是各种不规则的石头凸起，他们把手电照向头顶，上面也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倒挂的石笋。他们继续往里，走了几十步，前面出现了三个岔洞口，每个洞口都不大，宽度仅限一人通行，不及一人高，要是进入岔洞里只得弯腰低头前进。两个人犯了愁，不知道要走一个洞口，这种内生的溶洞很危险，有的洞口越走越深，最后常常会迷路，找不到出口。黄磊掏出军用指南针，想确定一下方向，他手持指南针在这三个洞口外面来回走动，他发现最左侧的洞口有问题，每次他走近这个洞口时，指南针就会狂转不止，完全辨不清方向，而他走近另外两个洞口时却一切正常，李清风说：“这个洞里面也许有强磁场。”黄磊点头回答：“磁场，或者其它什么电场之类都有可能，我觉得我们应该就进这个洞口，为防不测我一个人先进去探探路，你就在这里等我。”

    黄磊只身走进左侧的洞口，他弯着腰在里面左转右转，走了约莫五六十步，前面豁然开朗起来，这是一个较大的空间，大约有十米见方，地面较为平坦，不像刚才的通道中那般凹凸不平，他用手电照向头顶，上面有三层楼高。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手电筒的灯光照到了地面正中央的位置，那个区域特别地黑，他又走了两步用手电光照去，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看到地面上出现的是一个大坑，那大坑的直径有两三米，他定了定心神，慢慢靠近大坑的边缘。他蹲下身用手电往下照，下面深不见底，里面黑漆漆的，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黑的地方，手电筒的灯光照进去，立马就如同泥牛入海，他看不见丝毫光线前进的路径。

    他的汗毛直竖，恐惧如同一只巨掌把他包裹起来，这深坑里到底是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有，连空间都没有？他伸手摸进口袋，摸到了三个一元的硬币，他拿出硬币试着扔进坑里，那原本虚无的空间泛起了淡淡的幽蓝，这幽蓝显现出深坑的轮廓，这幽蓝是如此的深邃，如此的幽远，甚至有些妖艳，盯着它看久了会让人发疯。硬币在幽蓝中发出变幻的色彩，如同三个小光点，但很快就被那片幽蓝给吞没了，幽蓝消失了。他在旁边找到一块石块，把它丢进坑里，幽蓝又出现了，石头也发出迷幻的色彩，随之幽蓝又消失了。黄磊现在确定，这个深坑就是‘沉睡者’引领他们找来的地方，这个深坑有什么用呢？它可以打败凌小妹吗？

    他苦苦思索着，他突然想起当时‘沉睡者’在他的脑海中说过的一句话“这个坐标位置一定要及时传递出去，最关键的是时间。”对，当时它就是这么告诉他的，那时候他以为‘沉睡者’是在强调这条信息的紧急性和时效性，所以没有在意，现在他全都记起来了。时间，最关键的是时间，他的头脑一片空灵，透过这虚无的深坑，他仿佛看见了宇宙。宇宙就是这样的黑暗和幽远，无边无际，那时间呢？时间怎么可以击败凌小妹？他的脑中灵光一现，他知道了这个深坑的秘密。

    李清风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他以为黄磊遭遇了不测，正在担心之际，黄磊弯腰从洞里钻出来，他迎上前迎上去问：“你有什么发现吗？”黄磊平静地告诉他：“我找到了，里面的空间中央有一个深坑，深不见底，我估计这里是一个时空隧道，或者说是时空碎块。‘沉睡者’给我们的方案就是找到这个深坑，利用它回到过去，制止凌小妹的出现，这样后面所有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这就是解决她的终极方案。”李清风看着他，就像看一个精神病人，半晌没有说话，黄磊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说：“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现在可以进去看，你看到那个深坑就会明白的。”

    李清风没有动，他暗带讽刺地说：“就算你说的对，里面有一个时空隧道，那我们怎么用它回到过去呢？”黄磊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想应该是跳进那个深坑里，就可以回到过去。”李清风继续问：“那怎么控制自己要回到什么时间呢？万一不小心我们回到了恐龙时代怎么办？是不是有一排键盘可以设定具体时间，就像科幻片中的一样？”黄磊听出了他的抑郁，他没有生气，回答说：“我刚才也想过这个问题，我觉得回去的具体时间是由我们的大脑决定的，也就是由意识所决定的，比如说你要回到昨天，就在脑海中重复想着昨天的日期，再跳入深坑中，这样就可以了。”李清风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李清风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和黄磊都听到外面入口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有人进来了，他们紧张起来，难道紧急委还派了另外一拨人前来吗？他们快步穿过蜿蜒的通道，借着外面射进来的日光，他们看到了那个机器人罗柏正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它的头部受到枪击，行动控制单元应该受损严重，他的行动迟缓，走路歪歪扭扭，形如醉汉。他们俩人都清楚，即便如此，面前的罗柏也不能小觑，单凭它手臂上的激光武器就够他们喝一壶的。罗伯也发现了他们，它举起手臂准备射击，两人赶紧向后面跑去，黄磊边跑边说：“你赶紧进左边的洞口，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拖住它，你跳进深坑里，记得时间！”李清风对黄磊所说的深坑半信半疑，但此时后面有一个威力强大的追兵，他顾不及多想，一头钻进了左边的洞口。

    李清风刚进入洞口，罗柏就已经追到近前，它手臂一扬，瞄准黄磊，黄磊赶紧向旁边跃去，红色的激光击中了他刚才所在的位置，激光击中了石壁，激起一阵细密的碎石。此处的空间不算大，黄磊只能不断地腾挪闪躲，躲避它的激光攻击，抽空他也用手中的枪还击，但这种小口径的子弹只能让它稍微减慢速度，并不致命。幸好罗柏目前的状况不佳，行动不便，黄磊自从注射了IH-X愈合剂以后，体能和反应速度快了许多，饶是如此，在这个地方他也只有招架之功，好几次险象环生，狼狈不堪。

    李清风看到了深坑，同黄磊一样，他也被深深地震撼到了。站在深坑的边缘，凝视着那一片黑得出奇的虚无，他终于相信了黄磊刚才所说的话，原来这就是‘沉睡者’给出的对策。听到通道中隐约传来的打斗声，他知道黄磊坚持不了多久，他的时间不多了，他的脑子转得出奇的快，他在电光火石般地快速回忆着林越公布的笔记本中所记载的事件细节。他决定要跳下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奇怪的是，一旦做了决定，现在他的心中没有了恐惧，反而是一片空白，他努力清除掉脑中纷繁的思绪，让它保持一片空灵，他不停默念着：“2007年7月8日，湖畔别墅。”他跳下深坑，消失在那一片幽蓝之中。

    在闪躲中，黄磊的右小腿被激光扫到，所幸只是皮肉外伤，并无大碍。他也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太久，瞅准一个空档，他扑向左边的洞口，钻了进去，罗柏跌跌撞撞地快步走过来，随之也钻进洞口。洞里是弯曲的通道，罗柏在后面不时发射激光，激光不能直接命中黄磊，只是击中了洞壁，乱飞的小石子砸在黄磊的后背上，他感到一阵生疼。黄磊加快了脚下的速度，他奔出洞口，看到深坑边缘已是空无一人，他知道李清风刚才已经跳下去了，现在他没有别的出路，他也只能跟着跳下去。他朝深坑紧走几步，这时候罗柏已经来到通道的尾部，它隐约瞧见黄磊的身影，它举起双臂，两束激光同时射出，击在洞口边缘的石壁上。这一击威力巨大，碎石乱飞，其中一个比拳头还大的石块击中了黄磊，此时他离深坑的边缘只有数步之遥，石块像出膛的炮弹一样狠狠地砸在他的后脑勺上，他的身体随着冲击的惯性加速扑向前方。

    黄磊感到后脑一阵剧痛，在他昏过去之前，他只看到那扑面而来的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