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白雨如霜

    “万里已经与悬空阁的阁主达成协议了，接下来，我们会安全很多。”

    余海逍遥书院中，白其雨将手中信件递给了坐在她身边的一名骨架宽大、不胖不瘦，模样温和、眉眼哀伤的年轻男子，正是胡墨，狐莫的人身。

    胡墨读完了信件后，说道：“那我们接下来呢？去找寻更多的同类吗？”

    “是的。”白其雨一边拿小肉块喂着在她膝上撒娇的黑王，一边说道：“这世界这么大，必然还存在其他的妖。只不过，它们未必像我们这样拥有足以媲美人类强者的实力，很可能是弱小的、无助的，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

    胡墨点点头道：“我会去做这件事，自从学习了你们给我的秘法后，我能做的事情更多了。”

    “没问题。”白其雨笑了笑，说道：“不过在你出发之前，我们还要去做一件事。”

    黑王嚼着口中的肉块，喵了一声问道：“我们要做什么？”

    白其雨眼中杀气一现。

    “我们，去杀了宫长风。”

    “什么？”胡墨一愣，黑王的猫眼也瞪圆了。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白其雨轻声说道：“万里不想杀他，那是万里的考虑。但是，宫长风这人知道我们太多事情，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虚无飘渺的口头承诺上，一定要确认这个人真的不会再泄漏任何东西，才能放心。”

    黑王小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胡墨也叹了口气。

    “我懂的东西不多，但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胡墨说道：“先不说我们要怎么找到宫长风、怎么杀死他，就算我们真的杀了他，一旦启先生知道，他一定会很不高兴吧？”

    黑王喵了一声表示赞同。

    白其雨叹了口气，站起了身。

    她长长的黑发飘在背后，眉眼中有些忧色，但更多的是绝决。

    “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我都必须要做这件事。”她说道：“这个宫长风，曾经差一点杀死了万里和黑王、逼得胡墨你千里逃亡，甚至在我们与东方穹汉决战的关键时刻试图前来收获战果、杀死我们。如果不是我与万里配合默契，我们现在都已是亡魂，我不认为杀死他有什么不好。”

    胡墨低下头，沉默片刻后，说道：“行，我听你的。”

    白其雨转过脸微微一笑，接着看向了黑王。

    黑王犹豫了一会儿。

    接着，它跳下桌子，在地面上蜷成了一团，在白其雨与胡墨惊讶的目光中，它的体型慢慢变大、逐渐变成了一个人形，身上那些白色猫毛也化作了一件材质光滑的白色长衣。

    不到几秒的功夫，他站了起来，化身成为启万里与白其雨曾经见过的那个微胖的青涩少年。更重要的是，在他变成人形的同时，身上的境界气势竟然节节拔高，不仅远超他在临雪被打回原形后的实力，甚至比他之前还要略强一些。

    “黑王，你又能化形了？”白其雨惊喜地说道。

    胡墨则是感慨道：“你化形的速度与效率都比我强太多了。”

    黑王低着头，说道：“其实从我那次和主人一起大战宫长风之后，我就感觉到自己的境界瓶颈似乎出现了松动，但直觉告诉我还可以再等等。最近几天，我觉得差不多了，加上白姐姐你又说要去打架，我就变成人了，果然实力境界一下都回来了。”

    白其雨脸上露出感动之色，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黑王的头，说道：“好弟弟，你也答应了？”

    “我答应你去杀了那个宫长风，我也觉得他该死。”黑王抬起头直视着白其雨的眼睛，说道：“但是，我会告诉主人。”

    白其雨怔了那么零点一秒，便点头道：“好。”

    她知道，自己不能露怯，如果连她都觉得这件事不可让启万里知道，那么便说明她自己亦心觉理亏。

    也许是捕捉到了她眼中那极快闪过的一丝情绪，黑王的眼神也稍显复杂，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问道：“那我们要怎么找宫长风呢？要知道，之前星辰楼那些人也找过他，听说翻遍了方圆千里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白其雨笑道：“并不是只有他会种神力信标。”

    “当初在绍山林给他下毒的时候，我就留了一手，在他的血液中留下了神力信标。”

    胡墨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当时就猜到，启先生可能不会杀死宫长风，所以留了一手？”

    “没错。”白其雨面无愧色地说道：“万里虽然算无遗策，但也太过心软，有些时候他做不到的事，自然只能由我来做。”

    “宫长风自从离开余海后，并没有走多远。我早就已经悄悄探查过，他现在就在出海西南方百里外的一处深底修炼，我们夜晚行动。”

    “海洋是他的主场，加上他手段复杂多变、又有着丰富的经验与强大的智谋，哪怕我变作龙身，也未必有必胜的把握，所以需要你们来帮忙。我们就像当初伏杀东方穹汉一样配合，由我来做主力，你们辅助。”

    白其雨红唇轻启，将自己的计划一言一语说了出来。

    许久之后，不知何时，房间中的胡墨和黑王已经离开，只留下她一人撑着脑袋坐在椅子上，闭着睡寐。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名侍女走了进来，轻声问道：“白院长，办事之前，您要沐浴一下么？”

    白其雨睁开眼抬起脸，看着这名侍女，面无表情地说道：“没有想到星辰楼楼主的关门小弟子来做侍女，也这么会察言观色？”

    这名侍女，正是林菲菲，她的样貌和以前已经有了明显的不同，除了眉眼还隐隐可以看到一些原来的影子，其脸型、鼻型，甚至肤色都有了变化，也不知道是用了何种易容化妆的手段。

    听到白其雨的讥讽，她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满，只是说道：“我已经想明白了，不论是站在世界顶尖的八阶巅峰强者、还是连修炼之门都无法踏入的普通人，大家的生命都是一样脆弱的，既然这样，我能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做一个侍女，每天过着简单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好呢。”

    “所以，我现在只想把这个侍女的身份做好。”

    白其雨点点头，说道：“很好，为我准备沐浴。”

    林菲菲点点头。

    不久之后，房间浴室里便摆好了大木盆、支起了屏风，温度恰好的热水开始蒸腾雾气，林菲菲跟在白其雨身后走入浴室，帮着她褪下外衣。

    然后，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白其雨那白皙如雪的脖颈下方，本该光滑白嫩的背上竟然浮起了一片又一片细小的白色龙鳞，但这与之前她自己半身化龙时的状态不同，这些龙鳞有些杂乱，竟像是插入肉里的鳞刺，微微竖翘着，当她退下衣物时，衣物拨过鳞片，竟然让她发出了极轻的一声痛吟。

    随着衣物褪尽，林菲菲才发现，白其雨全身上下竟然布满了这样的鳞刺，前胸后背、腰肢小腹……

    白其雨没有在意林菲菲在背后震惊的目光，她兀自走入浴盆热水中，忍着身上那些古怪鳞片带来的痛苦，坐入水中，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痛苦。

    林菲菲不敢问一句话，只能强行压着自己心头的不安，为白其雨添着热水。

    “你难道不好奇，这是怎么回事么？”忽然，靠着木盆边缘闭着眼睛的白其雨开口问道。

    林菲菲低着头，说道：“好奇会死人。”

    “没那么容易死人。”白其雨淡淡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

    “那天在绍山林与东方穹汉一战，我连续使用了两次超出我能力范围的技能。第一次，我牺牲了自己的寿命换取在神力属性限制上的突破；第二次，我拼命压制了大爆炸的发生，这个过程中虽然重新将寿命取回了一部分，但我的身体也发生了不可逆的变化。”

    “从那一天开始，我的身体就开始变化了。属于龙的那一部分，正在悄悄从我身体中消失，这些鳞片，它们正在从我身上剥落。”

    说着，林菲菲便看见浴盆水面上飘起了几片鳞片，不禁震惊无语。

    “不知道再过多久，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年，我就会真正变成一个人，再也算不上白龙了。现在的我，除了心魔，修炼几乎没有瓶颈，这全是得益于我白龙的本源。但如果我不再是龙呢？星辰楼所说的……龙丹，我还会有吗？我还能有漫长的寿命吗？我还能修炼到七阶甚至八阶么？”

    白其雨慢慢睁开了眼，眼中竟然有一股煞戾之气。

    “更可怕的是，龙的嗜血、暴戾本性，却没有剥离，而是慢慢地与我的人身整合。”她看了林菲菲一眼，说道：“我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今天不去杀死宫长风，可能之后都没有机会了。”

    林菲菲的身体微微发着颤，不敢接这些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您……可以与万里大师一同商讨，他或许会有主意。”

    “你说得没错。”白其雨眼中的煞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抹之不去的惆怅。

    “但是，我接下来做的事他或许不会喜欢。等我做完这些事，再告诉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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