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合体

    什么意思？

    李诺越发疑惑了：“你？你是罪人？”

    “是的，我是罪人。”傀儡师抑扬顿挫地说着，好像站在哪里的舞台上，语调和表情都充满着奇怪的戏剧化的感觉，“我开启了文明，又亲手将世界毁灭。我曾经以为自己是神明，然而当末日来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其实是罪人。”

    李诺听得如坠迷雾。傀儡师还站在小小的圆台上继续着他的表演：“我是不是错了？我不该开启这力量……世界太过脆弱，人类太过渺小……从荒寂到生机，我们经历了无数个世纪，然而当野心膨胀的时候，我们只花了那么一点点时间就走向了终极的毁灭……”

    “可谁愿意生活在荒寂中呢？谁愿意在漫长的黑夜中慢慢孕育那一丝丝可怜的生机？”傀儡师叹息着说，“我们只是想快一点，再快一点……我们没有错，错的是命运……命运不公平啊，不公平！”

    说着说着，他忽然原地跪坐下来，痛苦地蜷起了身体，捧着脸哀哀痛哭了起来：“神啊，宇宙啊，你给了我们甘泉，为什么又把毒药倒在泉眼里？你眼睁睁看着我们痛饮，然后唱着欢快的歌谣走向灭亡……你真残忍，你才是罪人，你才是罪人！”

    他仿佛无法离开那个小小的圆台，无论怎么嚎啕挣扎都只能在原地打转。李诺被他如困兽般疯狂的动作吓了一跳，后退两米，听着他语无伦次的哭诉，脑中忽然闪过了碧海雨林中那些刻在河床上的图腾——天火烧毁了人类古老的村庄，神明降下宝物，使人类过上了富足的生活。然而人与神的战争爆发了，最终神明黯然离去，人类却没能得到终极的繁荣，反而迎来了彻底的毁灭……

    傀儡师哭诉的一切，似乎都暗合着这个悲惨的故事。

    “你……到底是谁？”李诺走近一步，试着问他，“谁创造了这个世界，谁设计了这个游戏？你知不知道谁是你的制造者？”

    傀儡师气息一顿，哭声戛然而止，慢慢地从圆台上站起来，将脸上悲伤愁苦的表情尽数敛去，换上一丝彬彬有礼的微笑：“我已经说过了，我是傀儡师，我创造了这个世界，我制造了我自己……不不，这不是游戏，年轻人，这不是游戏，这是命运，是轮回，是宇宙中每一刻都在上演的悲喜剧。”

    他优雅地欠了欠身，道：“我已经说得太多了，不能再说下去了，我需要工作，我必须赎罪……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是个傀儡师？”

    一丝丝淡淡的烟雾从他的身上逸散了出来，原本被包裹在他胸口的光团再次闪出微弱的亮光。傀儡师在虚空中忙碌地动作着，像个提线木偶的操纵者，只是大约他的木偶都在下层的塔体里，以及外面的金属广场上。

    光团越来越亮，越来越大，李诺意识到所谓“傀儡师”恐怕只是烟雾幻化的虚像，并非真实存在人，于是大着胆子走上了圆台，慢慢将右手伸进了那个半透明的人像的胸口……

    “不！”傀儡师的双目倏然睁大，闪出赤红的光芒。他充满惊愕与恐慌地瞪着李诺，烟雾逸散的双手往他肩头重重抓来：“走开！走开！它是属于我的！它是宇宙的至宝！谁也不能从我手中把它夺走！你走开！”

    猛烈的力量忽然袭来，李诺只觉胸口一闷，整个人从圆台上掉了下来。紧接着，脚下的金属地面开始震动、倾斜，像融化的冰块一样碎裂断开。他身下一轻，往下层的再生机组掉了下去！

    “啊！”李诺大喊一声，以为自己会摔个半死，谁知身体还没有触到坚硬的地面，下层的金属也融化了，变成虚无缥缈的黑烟飘散在空阔的塔体里！

    “啊！”李诺一边尖叫，一边像炮弹一样穿过层层烟雾，直直坠向深不可测的塔底！凛冽的风不知道从哪里吹了过来，夹裹着他的身体，微微减轻了一点点冲力。他看到原本轮廓分明的毁灭之塔正在崩塌，黑灰色的浓烟在半空中盘旋缠绕，塔底的“魔法阵”时明时暗，像风中的残烛一般苟延残喘……

    “嗷呜——”千钧一发之际，机械白鲸及时出现，纵身一跃接住了主人急速下坠的身体！

    李诺手忙脚乱地抱住了自己的伴灵，只觉得心脏突突直跳，几乎要冲出胸膛，俯身看向塔底，“魔法阵”已经彻底熄灭了，毁灭之塔完全变成了一团浓烟，被烈风一吹便消失无踪，不复存在。

    金属广场上，傅焓、姜腾逸和戎奚三人正在和机械武士混战，洛伦佐被他们和三只金属伴灵围在中间，右手不停地划着十字，大约是在呼唤上帝保佑什么的。

    抬头仰望，死寂的灰星仍旧挂在天穹上，包裹着弦线的光团仿佛一颗温柔的星星，在棉絮般的黑色的烟雾之中闪耀着淡淡的光芒。

    “上去！”李诺拍了拍小白的背，大声道，“去光团那里！”

    “嗷！”金属白鲸驮着自己的主人扶摇直上，迅速往光团所在之处“游”去，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就在李诺距离目标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忽然响起，三片巨大的阴影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围拢过来，死死挡在了他和光团之间！

    小白速度太快，差点一头撞在那片阴影上，在半空中发出一声惊叫，硬生生驮着李诺倒转一百八十度，从侧面的缝隙中冲了出去！

    明亮的蓝光在地面上闪烁，不知何时，那个刻在金属广场上的“魔法阵”再次亮了起来。大地在抖震，机械武士分崩离析，化作无数碎片，仿佛被巨大的磁铁吸引一般，往高处飞来。

    李诺趴在小白背上俯冲了一段，回头往刚才所在的位置看去，不禁骇然失色！

    原本三足鼎立的高塔正在解体，或者准确地说，是在合体！它们的金属塔壁缓缓展开，一边吸附着那些飘上天的武士碎片，一边和相邻的塔体融合、变形，慢慢形成了一个无法言喻的，奇大无比的机械巨人的雏形！

    那个漂浮着弦线的光团被三座高塔合成的巨大的身躯包裹了起来，消失不见，只隐隐在金属残片尚未完全合拢的缝隙里漏出几丝温柔的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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