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一匹老马的劳苦一生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牧人霖汐字数:2007更新时间:24/09/25 09:31:49
    【1996年】

    新一年的故事,还是从马车开始吧。

    开春了,阿来夫赶着借来的马车往地里送粪。自打初中毕业务了农,虽然心里不太安分,但阿来夫还是强迫自己努力把地种好,不能让别人笑话。所以,买不起化肥,就把心思放在积攒农家肥上。当然,阿来夫不会像包巴音那样挎个土篮子满大街追着牲畜的屁股后边儿去捡粪,他是把自家的羊粪、猪粪、鸡鸭鹅狗粪全都充分利用好,在自家院门口堆了个很大的一个粪堆。

    本来,阿来夫是想把沤粪池、粪堆放到村外的,在家门口儿味儿太大。安七十七不同意,他的理由有二:一是方便干活儿,甚至是利用吃饭前一点儿空闲都能把粪倒一倒;二是省得有人偷。

    第一个理由阿来夫表示支持,第二个理由嘛,他就嗤之以鼻了。“粪还有人偷?穷疯了吧?”

    安七十七笑着说:你小子别不相信。真有这事儿,那是——

    “七十七,和孩子说这些干啥?传出去该让人说咱们背后讲究人了。”莎林娜及时制止了安七十七。

    阿来夫:不说就不说,好像我愿意听似的。偷粪?月牙河村里谁能这么缺粪呢……

    …………

    粪都“发”好了,需要在开犁播种前送到自家地里,一小堆一小堆地分散开。“发”粪是农家肥的重要环节,目的是增加肥力,还可以杀灭里面的一些病菌包括草籽之类的。当然,“发奋”是不是从“发粪”这儿来的,就不好说了。

    阿来夫借来的是老包家的老马车。说是“老马车”,并不是车有多老,而是“马老”,并且“老得邪乎”。那是当年“分产到户”时分到包家的,准确地说是拿羊与老安家调换的。为了维护“老马”的尊严,包牧仁差点儿跟提议把老马卖了杀肉的“三磨叽”童为奇干起来。

    也就是阿来夫登门来借吧,换上外一个人,包牧仁都舍不得。既然不得不借,他还不忘一再嘱咐:老马的力气不足了,每次拉粪你可要少装车,它拉不动。

    阿来夫答应着说:放心吧。我家的那堆粪里头羊粪占的比例大,就轻。我保证不多装,而且爬坡过坎儿我还能搭一把手。

    尽管阿来夫真的小心翼翼,没有把老马累着。但是——把马车还给包家的第二天,老马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可把包家人吓坏了,包牧仁赶紧找来兽医来看,兽医仔细检查了一番,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话:给一刀吧,放放血,这肉还能出点儿钱!

    包牧仁双眼充血,就要和兽医急眼。包巴音眼疾嘴快,大喊一声:包牧仁,你给我滚回屋里去!

    包牧仁不动,乌兰图雅上前拉他,硬把他拽走了。随手拽走的还有在旁边儿看着的阿尔斯楞。

    兽医苦笑了一下,走了。包巴音送他到院外,问:是咋回事儿呢?

    “没病没灾儿,就是太老了,有些器官都‘娄’了。像人似的,岁数太大了,算是寿终正寝吧。不管对人、对牲畜来说,这都是福气啊。”

    “噢——慢走啊。闲着来串门儿……”

    送走了兽医,包巴音心情沉重地对吉雅说:哭有啥用?你快去熬一锅小米粥,开锅后再把几个鸡蛋搅匀。我们得给老马吃点儿好的,为咱们老包家操劳了一辈子,我不能让它空着肚子——上路啊……

    吉雅赶紧生火熬粥,包巴音就守在老马身旁,一袋接一袋里抽着旱烟。

    …………

    然而,尽管包巴音和包牧仁非常努力了,老马也没吃进去多少粥。两人含着泪给它灌了几口,它却怎么都咽不下去了。

    这一夜,包家人都没怎么合眼。包牧仁更是如此,连衣服都没脱,不是到老马跟前站一会儿,就是回到屋里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不许开灯,就在黑暗中默默地坐着。他怕乌兰图雅一开灯,就会看到自己眼里滚下的热泪……

    转一天的上午,老马眨了眨大眼睛,流下了一串晶莹的眼泪,然后就——走了……

    …………

    得知消息后,阿来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里说:完了,是我把老马给累死的!

    安家人都很难受,闷着头都不说话。

    其其格怯生生地看着爸爸,说:爸,要不——要不——咱们,跟老包家说说,赔人家俩儿钱儿吧?

    莎林娜叹了口气,说:那可是一匹马啊,不是小鸡崽子。咱们就拿个仨瓜俩枣的,不顶用啊。

    安七十七随着叹了口气,说:要从根儿上说,这匹老马和咱们安家是有缘分的。当初生产队是分给咱家的,阿来夫那时候小——我还指望他上学有出息呢,不说这个啦——当时吧,咱家没条件经管大牲口,就和老包家换了一下。那马不错,通人性啊,老包家可真都当宝儿一样养着……

    阿来夫把头低得快杵到炕上了。他的眼里是湿润的。

    袁振富瞅了瞅其其格,然后才说:我最近这两个月的工资——还没发下来。但是——我可以去孙叔家借点儿,到时候我一开资就还给人家。行吗?

    “要借的话,也得我去借。我找刘光说去吧。振富,你呢,脸皮儿薄,这种事儿就不要出头露面了。还有,阿来夫,别像个孬种似的,男人,得能扛事儿!惹了事儿千万别怕事儿,能请神儿更要能送神儿!”

    莎林娜说完,收拾收拾衣服,又梳了梳头发,就出屋去了。

    袁月亮很会察言观色,知道事儿不好,就没有吵着要跟姥姥去。

    袁野又长了一岁,然而出息得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再也不赖在妈妈或姥姥的怀里哭哭咧咧的了。姐姐一拉他的小手,就顺从地跟着回东屋去玩儿了。

    安辛氏竟然笑了笑,说:世上的事儿啊,千奇百怪,谁都说不准会碰上啥。老话儿讲啊,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要我看,阿来夫这次碰到的,还不是祸,能有啥啊?顶多就是破点钱儿呗?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让困难整趴下?都得支棱起来,往后的路——老长老长喽……

    草原有条月牙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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