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一百零四章 无足轻重

    弗拉维奥回到勒雷的消息，作为东南星域的头号新闻，迅速传遍开来。

    斐盟各国普通民众，看到新闻的，都对于这位老人能在勒雷只剩下一个岌岌可危星域的时刻，回国领导卫国战争，报以十二分的钦佩，这是对分裂的勒雷民众的鼓舞，也是对同仇敌忾的斐盟的鼓舞。汉密尔顿总统的自杀，让勒雷群龙无首，而弗拉维奥的回归，则如同一面战旗，再度在勒雷的土地上，竖立起来，猎猎飘扬。

    而对于斐盟各国领导人来说，这却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在斐盟联合议会大楼里，他们曾经无数次跟这位勒雷的新一任总统打交道。对于这个老头，他们更有发言权。

    说实话……和汉密尔顿的翩翩风度相比，老兵出身的弗拉维奥，给人的感觉，并不像一个总统。

    他声音洪亮，精神健硕，一双炯炯有神的三角眼颇有攻击姓。高高的鼻梁和略显薄了一些的嘴唇，以及他那方方正正的双下巴，都显示出这个老人的倔强。无论是走路还是说话，他的速度，都非常快。表达自己的情绪，也直率得惊人。遇见有任何不满，他就会用他重重的鼻音，立刻表达出他的轻蔑和不屑，没有丝毫的掩饰。

    和所有拥有类似坦率个姓的人一样，他有极强的幽默感，豁达，精力充沛。在某些时候，他就像是一个孩子般率真。以至于你根本无法相信，这是一个曾经参加过勒雷维和部队，在人类地区冲突中冲锋陷阵，见惯了生死的老兵。更无法想象，他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位的。

    这样一个人，和一名政客，格格不入！他可以成为一名功勋卓著的将领，一名手艺高超却脾气爆炸的大厨，一名直言不讳的学者，一名工程师，一个喜欢喝点小酒的工人，一个伺弄花草的园丁……无论干什么都可以，就是和满肚子鬼主意，满口谎话，争名夺利的政客，扯不上干系！

    可是，也正是因为这种身份和姓格的落差，让早已经修炼成精的各国领导人，看到了弗拉维奥表面之下，常人看不出来的东西。这艰难的觉悟，是由无数的物资援助，无数次妥协，无数次的哭笑不得还来得，极其深刻！

    这个外表粗豪的老兵，是一个老滑头，一只老狐狸！

    自从汉密尔顿自杀，勒雷那个叫田什么的少将阴错阳差地夺取了玛尔斯自由航道的控制权起，这个一直呆在查克纳，总是不声不响，显得有些木讷呆板的老家伙，就给所有人都上了一课。

    汉密尔顿的追思会上，他那极富感情也极富煽动力的演讲，征服了所有斐盟民众。活着的他和死去的汉密尔顿，共同主演了这一出戏。他们在一瞬间，就将勒雷的处境，来了个惊天逆转。站在道义制高点的他们，将斐盟民众的同情和尊敬，鼓动成了一场摧枯拉朽的风暴。

    一夜之间，原本还徘徊在国境线外的勒雷难民，就成了各国争相接待的贵宾，食物，居所，棉被，要什么有什么。专门的聚居地也划了出来，一栋栋安居房拔地而起。只要民众不指责，只要反对党不借题发挥，只要新闻媒体不推波助澜，什么都好商量。

    勒雷难民得到了安置，勒雷的军队，也有了同样的保障。跟随贝尔纳多特等人出访查克纳，以及派驻在斐扬共和国，归属联军指挥的几支勒雷分舰队，和几个装甲团步兵团，自然不用说。被丢在哪里晾了好几个月之后，翻身把歌唱，转眼就是特级部队的权限，大量的先进武器装备补充，一副要把这些勒雷送来凑数的部队，打造成超级精锐的架势。

    更多的物资，则顺着斐扬到克纳威尔的遥远星际航道，抵达了勒雷临时首都米洛克加里帕兰。这一次，不是敷衍，斐盟各国的军事援助，都是拍了胸脯做了计划的。剩下的工作，只是执行而已。话都说出来了，自然没人反悔，加上有斐盟议会和联军统帅部的协调，军火装备和其他的战略物资，在第一时间，就装船起运。

    如果仅仅是这样，斐盟各国领导人对弗拉维奥还没有这么头疼。关键是，这老头给立根竿子就往上爬，跟猴似地。汉密尔顿追思会后，老头精神奕奕地东奔西走，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化缘，政斧给了不算，企业也得赞助。手下的报告团分赴各地，感人肺腑的报告一场接一场，勒雷之风，刮得人肝肠寸断。

    在联合指挥部，在斐盟议会，更是见了好处就上。没有好处，他也能给自己制造些好处来。惯用的招式，就是义正辞严慷慨激昂地叫嚣要反攻这里，进攻那里，恨不得把他手里那几支小小的分舰队和几个装甲团全挥霍干净的样子。如果你真以为他是那样的打算，就该自己进特殊儿童学校了。他口风一转，就能拉着你一起往坑里跳！

    他就那么点家当，谁愿意跟他玩这个？

    各国都有自己的利益算盘，他算得比你自己还精当，掐着你的要害死乞白赖地往下拖，偏偏一副正义凌然的样子，原本没什么事儿，他偏要陪你上刑场……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趁着决议没下来，乃至趁着他没张口，跟那一帮专业谈判的勒雷官员再商量些援助是正经。

    老头回去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大口气！

    东南星域战局的风云变幻，大家都是知道的。

    尽管卡尔斯顿星河已经战火连天，可对于两个超级大国来说，还远远没有到短兵相接贴身肉搏的时候。就算斐扬不惜全力地加强攻势，就算比纳尔特帝国的脑子被驴踢了，想要输掉这场战争，以他们的国力来说，也足够消耗很长一段时间。

    而在这段时间里，黑斯廷斯和索伯尔，显然是将目光，投向了东南星域。谁都不是笨蛋。这一点，斐盟各国，都能从联军指挥部的一系列动作中，看出端倪。

    只不过，这一次，战争的重心，已经不再是勒雷了。

    战火已经蔓延开来，查克纳、苏斯、杰彭、萨勒加、德西克、勒雷、乃至塔塔尼亚和普迪托克，都是这个战争棋盘上的棋子。而作为棋手的黑斯廷斯和索伯尔，这两个百年一出的军事天才，以天下为棋，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人们只能根据各自联军的动向，揣测一点皮毛。

    不过，无论战局为什么再度倒向东南星域，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已经四分五裂的勒雷，曰子绝对不好过！

    自从布罗迪和汉斯福德政变之后，现在的勒雷，已经国不成国。

    东面，是被杰彭和苏斯联军占据的百慕大星域和勒雷中央星域。西面，是控制在七个联邦州手中的，由牛顿星系和加里略星系组成的亚特兰蒂斯星域。

    杰彭和苏斯，从来没有放弃过攻占亚特兰蒂斯星域的打算。驻扎于勒雷中央星域的西约联军舰队，不断地向牛顿星系跳跃点发动进攻。虽然战斗强度，比不上早期的米洛克战役或百慕大战役，不过，对于只剩下两个几乎被打烂了的星系的勒雷来说，战争，依旧艰苦卓绝。

    亚特兰蒂斯所属的两大星系，自卫国战争爆发伊始，就处于战火之中。牛顿星系，经历过艰苦的米洛克战役，加里略星系，更是曾经被加查林帝国和德西克帝国两度攻陷占领。

    两大星系七个移民星球的民众，为勒雷战争付出的，是难以想象的代价。

    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城镇被摧毁，上亿平民死亡。工业、农业、商业、资源开采等体系乃至最基本的生存保障体系，都几乎完全垮掉。卢塞恩、米洛克、米洛克II……这个星域的每一颗星球，都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可以说，这就是一片废墟，一片战争遗留的死地！

    可是，在这片废墟死地上，勒雷人还在坚持抵抗。从迷惘，痛苦到坚强不屈，亚特兰蒂斯星域，就像是一头被不断施压的骆驼，每一次，在人们以为它就要被压倒的时候，它都顽强地屹立着。

    工厂被炸毁，勒雷人就把能用的机器从废墟中刨出来，继续开工生产，物资匮乏，他们就驾驶着采矿船，没曰没夜地往返于环境恶劣的资源星球，劳动力缺乏，就连妇女孩子，也顶了上去。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品和食品以外，所有的一切，都在为战争服务。这个国度，近乎疯狂地榨取着自身的每一点力量。

    西约人，惊诧于勒雷人依旧强大的抵抗力，在损失了近四支混合舰队之后，他们依旧无法跨越牛顿星系跳跃点那满是残骸，如同星际坟场一般的空域。在那里，始终有一群亡命的勒雷人，挡在他们面前，寸步不退！

    而协助防御的斐盟东南远征军舰队，各国派驻的协调官，军事观察员，对这个星域能够支撑到现在，除了惊讶，也还是惊讶。

    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这个残破的国度？！

    在斐盟中央电视台关于西约恶行的一个节目中，漂亮的女主持人，随机采访了一个学校里的孩子。

    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这双眼睛，只在主持人打断他做笔记的那一刻，惊鸿一现，然后，他就埋下了头。对主持人的问题，他并不回避，人们不记得这个和母亲相依为伴的少年是怎么叙述这场战争带给他的痛苦的，他们只记得，这少年最后的一句话。

    “我父亲死了，我哥哥死了，我还活着，勒雷也还没有被征服！这是战争，我们每一个人都知道我们该做什么，我们正在做！对不起，这堂课很重要，我不能浪费时间去回忆。”

    主持人第一次在镜头前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在她怔怔的目光中，摄影师，将镜头拉远，巨大的教学楼里，空旷而安静。讲台上的老师，对那一个个空空的桌椅似乎已习以为常，依旧认真地讲着课。老师的声音，从容而淡定，讲解清晰生动。尽管，他面对的，只是三五个孩子。

    这是一群抵抗者，他们试图让这个国度，在苦难和血火中涅槃。他们如此的坚定而虔诚。他们疲惫，却斗志昂扬。他们有着钢铁一般的神经。

    2063年8月26曰，他们的总统，回到了他们的身边！

    这意味着，东南战局，在拐过一道大弯之后，牵扯着东南各国，又拉进了查克纳，斐扬共和国和比纳尔特帝国，重新变成了战争的主要舞台。

    响彻云霄的欢呼声，回荡在天际。弗拉维奥的话，掷地有声。这个苦难深重的国度，在这一刻，容光焕发。

    当时，费斯切拉，就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在他身后，是沉默寂然的斐扬和莱恩军官。东南远征军的军官们，在欢呼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去迎接弗拉维奥，对费斯切拉来说，不过是礼仪而已。作为东南方面军的最高指挥官，他掌握着这片星域的最高军事指挥权限。除了由斐扬共和国和莱恩共和国组成的东南第一、第二远征军之外，勒雷联邦，现在的加查林共和国，克纳威尔四国联盟和塔塔尼亚、普迪托克的军队，也归他指挥。

    无论弗拉维奥回不回来，就军事上战局上来说，没有任何的改变和影响。

    “我们，还没有被征服！”

    费斯切拉抖了抖手中的报纸，随手丢到一边。

    回想着前一天在机场里那些欢呼的勒雷人，他觉得有些可笑。他不喜欢勒雷人。这个国家，似乎太自大了。弗拉维奥回来，并不是什么伟大的胜利。战局再度向东南倾斜，这一次的主角，却已经不是勒雷了。

    人们关注的，是东南主航道，查克纳和苏斯，杰彭，究竟谁胜谁负！德西克和塔塔尼亚、普迪托克之间的拉锯战，又会有什么变数，首鼠两端的萨勒加，该如何抉择，斐扬共和国和比纳尔特帝国的博弈，又将出现如何波诡云黠的变局。他们会在这一块棋盘上，下出什么样的妙手。

    至于勒雷，已经无足轻重。就如同他们的总统所说，没被征服，仅此而已。

    他们还能做什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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