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狂流之夜 第二十六章 枷锁（八）

    唐浩宇趔趔趄趄地站到那些枝桠的正下方，心里还是抗拒。不久前他已经失去过意识，现在觉醒契约又要失去意识，他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回不到现实，而且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自己身上，自从自己醒来后，总感觉身体好像变重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个念头如针划过，是灵魂吗？

    唐浩宇抬头看向王英彦，王英彦也正看着他，开始时他又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是觉醒契约为什么还要签字呢？觉醒的意思不是签订过契约了吗？”

    得到的回答是，老师也不知道。

    关于神的一切离人还是知之甚少，更别说人类，尽管关于神迹已经过去数千年。

    王英彦朝唐浩宇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唐浩宇眼神游离比了个OK的手势，一段清灵悠远的音乐从左耳漫进全身，本焦躁不安的心跳在听到这些空灵如一段棉花糖铺就而成的道路一样的声音后也渐渐平缓下来，唐浩宇闭上了眼睛，随着音乐轻轻吸气，全身血液在平缓的呼吸下匀速运输着能量，整个人得到了放松。

    唐浩宇开始享受这个过程，一段音乐停落之后是另一段音乐，不急不躁，自然纯朴，他有一种感觉，感觉自己被这些旋律带到了一片花海，能闻见花香和风的味道，耳际是细水长流，滑进小河的汐汐声，蓝天下隐约看到一群小孩拾着狗尾草嬉笑着追闹，他不自觉地勾起了轮廓，紧绷的双手终于松懈了下来。

    风声贯入左耳，拂过颈间，发梢轻轻地飘在自己的额头，音乐消失了，那些本在觉醒室不存在的感官开始出现，唐浩宇睁开了眼睛。

    这是信号，当耳朵里的音乐消失时就说明自己已经失去了对外面的意识，他，成功进入了觉醒的第一步。

    唐浩宇目视着前方，他还记得老师说的注意事项，不能四处张望，目视前方，径直走进宫殿。

    唐浩宇迈动第一步，嘴里重复着：

    “目视前方，径直走进宫殿；目视前方，径直走进宫殿；目视前方，径直走……径直……宫殿……殿……”

    他停了下来，嘴型还保持着最后一个‘殿’的模样，眼神却是茫然，心里更是复杂多变，他还直直看着前方，空空如也，再往前几步就是悬崖。

    “这这这……什么意思？走错方向了？”

    唐浩宇控制住下意识准备回头的动作，他还在思索着。

    “难道是我在觉醒室站错了方向？所以从这里醒来也站错了方向？不应该啊，老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唐浩宇翻了翻白眼，“也说不定哈。”

    他闭紧了双眼，露出这点小问题可难不倒我的得意。

    只见他并拢脚跟，右脚以左脚跟为支点向右旋转了90°，然后交换支点，整齐地扣上了左脚发出‘哒’的声响，高一军训练习的左右转他可是还记着的，没想到快三年没做了在这里竟然能用得上，只要把准角度和方向，他就可以望不到四周，完美落到正确的方向，他又重复了一遍动作，得意的笑容越发明显。

    可等他再睁开眼时，得意就成了无语……

    还是空空如也，这次他没能控制住下意识的四处张望，在他的四周没有任何东西，只有白莹无际的……天空？

    唐浩宇晃了神，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就像是浮在半空中的锥形石柱，就像玄幻小说里描述的仙人所居地一样，他有些不知所措，这里和老师说的完全不一样。

    “不会吧……我这是走错新手村了？别人将满满的一份冲关攻略告诉了我，我自己竟然拿着攻略进入了另一个副本？要不要这么折磨人啊！”

    唐浩宇趴在边缘看向下面，仍是白莹一片，这也不像是天空啊，这么高，竟然不会感到缺氧？他又试着从其他边缘往下看，找找能不能有什么机关什么的，可除了脚下光滑无比，像是由一块巨石凿刻而成的石板，其他什么都没有。

    “就算是其他副本，你也给点东西啊，这什么都没有，我想通关也找不到对策啊。”唐浩宇忍不住呢喃。

    紧接着愣了一下，他摸了摸自己的心跳，平稳有序，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按照平常，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是害怕的不行，紧张，恐惧，害怕，惊惶才对，怎么自己如此气定神闲，坦然自若？

    他准备坐下来认真思考，可刚坐下他就站了起来，眼神迷惑，怎么回事！？我捏了捏自己的脸，好像自己真的出了问题，认真思考？遇到这种情况我怎么会安下心认真思考？

    想着这个问题时他又想到老师说的如果契约觉醒成功了，出来后，只需要纵身一跃就能够回到现实。

    唐浩宇看了一眼下面，没有犹豫，向后走了几步后，起速，张开双臂，像个从容不迫的战士一样纵身跃下。

    啪！

    肉与石板的碰撞声透过头骨撞击着耳膜，带来一阵嗡鸣。

    唐浩宇面带痛苦地爬了起来，拍了拍右耳。

    “完了完了，和刚刚犹豫时想到的结果一样。”

    “你这样是出不去的。”又一次，有人从身后说话。

    唐浩宇迅速回头，警惕地做出了打斗的姿势，他看了看自己握拳的双手，挥了挥手臂放下了姿势，这可不是他能做出的动作。

    而在他面前，一张柚木带着三头龙的雕刻矮桌旁坐着一位衣衫破烂的白须老人，他的衣服就像是用各种破烂衣服折叠在一起一样，这样才完整地盖住了他的肌肤，老人的脚下放着一支拐杖，拐杖的上头是一个精致光滑的蛇头。

    唐浩宇看了一眼桌面，什么都没有。

    “老师说会有个砚台，砚台旁会坐着一个老人，这也不像是砚台啊，老人不是也不会说话吗？”

    “你是？”唐浩宇端详着问。

    “梅林。”老人面目慈祥，微笑着说。

    “梅林？”唐浩宇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他翻找了一番，眼神惊讶，“英格兰及威尔士神话中的传奇人类魔法师，智者，梅林？？？”

    “是愚者梅林，算不上智者。”老人似乎对‘智者’这个词有些不满。

    “不会吧，那不是神话故事里的人物吗？真的存在啊？”唐浩宇还是不敢相信。

    “如果世界不谓真假，存在其实是个没有定义的词。”老人缓缓说。

    唐浩宇：“？？？”

    看样子这里并没有改变他的智商。

    “算了，不太懂，你刚刚说我这样是出不去的，那就说明你知道怎么出去了？”唐浩宇直接问，当务之急还是离开这个梅林副本。

    “你们还不能出去。”

    “为什么？”唐浩宇怔了一下，“等会，你们？这里不就我一个？”

    梅林直直看着他，布满岁月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泽，可这样的眼神还是让唐浩宇后退了一步。

    唐浩宇不自觉地将手放在了腹部，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害怕，它拼命向一个角落蜷缩，它在害怕这个老人的眼神？

    唐浩宇看着老人，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老人放下了目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好吧，那我为什么还不能走？”唐浩宇放弃了刚才的问题继续问上一个问题。

    “因为我的使命还没有结束。”梅林没有直接回答他说，“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长眠了，其实我只是被囚禁在这里。”

    “那是一段男默女泪的故事。”唐浩宇在原地坐下说。

    在兰斯洛特圣杯的版本里有记载梅林因为爱情而不得善终，他遇上一个名叫薇薇安的女猎人，并得悉对方原来是诺森伯兰的湖之精灵。在薇薇安离开大殿欲告辞之际，梅林提议亚瑟王让她留在皇宫陪伴和侍奉皇后。

    就在皇宫与薇薇安相处的那段日子里，梅林彻底的爱上了她。 薇薇安对此不为所动而且担心梅林用咒语令自己驯服，于是托辞说在梅林传授所有生平绝学魔法给自己之前，绝对不会和他在一起。梅林不虞有诈，没有疑虑地同意了薇薇安的要求，但却没察觉到她是别有用心地想运用从梅林那里学到的魔法，倒过来要胁梅林服从自己的吩咐。

    当薇薇安决定要归国时，梅林也陪伴在她身边。途中梅林获异象启示，得知远方的亚瑟王正被仙女摩根伊格兰攻打而急需援军，于是他马上带薇薇安赶赴营救。两人赶路至天色渐黑，不得已便暂借一间看上去曾由一对恋人栖息的石室歇脚，而他们的墓冢就置于石室大厅之内。当夜，薇薇安始终对梅林的追求感到抗拒，其中很大程度是害怕与梅林所生的孩子带有魔鬼的血统（梅林是半魔鬼人），便趁梅林熟睡时对他下咒，把他困在巨石造成的密封墓冢后逃走。最终，梅林因为无法脱身而一命呜呼。

    “世人该不会真的愚蠢到相信一个魔法师会被自己传授的人使用他再了解不过的魔法困住吧。”老人轻声说，“所以我才不喜欢智者这个称呼，抛去我所有因为魔法获得的荣誉，以普通人角度看去，我不过是个愚者。”

    “确实，智者不入爱河嘛。”唐浩宇表示赞同梅林说的话。

    “被困在墓冢时，我已经预言到亚瑟王的死亡，可是我没有出去，因为王的陨落带来了比皇室战争更美的东西，就是‘圆桌骑士’精神，那是比生命更重要，更华丽的东西，它包含着正直，平等，公正，奉献，赞扬吾王的陨落，那是樱花降落凡世的馈赠。”

    唐浩宇看着面前的老人高昂歌颂，却莫名觉得他很痛苦。

    “神曾眷顾过我，她赐予我重生的机会，关于爱情。”梅林停下激扬，淡淡地说，“我接受了他地馈赠，可我的心却始终没有接受它，于是神判我终生在此等候，等候有人取走这份馈赠。”

    “那为什么这么久了你还一直呆在这里，是因为没有人取走这份……神的馈赠？”唐浩宇说，“在我之前，应该有很多人来过这里吧？”

    “不，就你一个，仅此一个。”梅林立即说。

    “那我取走了这份馈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嗯。”梅林犹豫了一下说，“其实，这份馈赠也就是你要的契约。”

    “奥奥。”唐浩宇表现出镇定的表情，心里却是高兴得很，“那我要怎么取走它呢？”

    梅林再次直视唐浩宇的眼睛，那里面是对解脱的渴望，又藏着一股对囚禁着他的枷锁的不舍。

    “很简单，说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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