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狂流之夜 第十七章 太子刀（六）

    穿过这样的索桥对于军人出身的洛尔弗兰来说不是件难事，让他行动如此缓慢的原因是索桥下的未知生物，他能感受到下面传来的巨大威压，那是怪物在看它的玩物。

    洛尔弗兰有一个错觉：此时正在索桥下面审视他的是北欧神话里诸神之战最后出现的北海巨妖——克拉肯，他看了看索桥两边的水晶，这些水晶都是长在和索桥差不多高的岩石上，可是如果仔细看会发现这些岩石并不是岩石，更像是坚硬巨大的触手。

    北欧神话里克拉肯偶尔会浮上水面，当它浮上水面的时候，有些水手会误把它的身体当作一座小岛，甚至会登上这座“小岛”，在上面安营扎寨，结果在它沉下去的时候葬身海底。

    洛尔弗兰咽下一口气，降低了呼吸继续前进。

    他每前进一步，摩擦声就会增大，似乎是怪物不满意他的举动发出声响来警告。

    洛尔弗兰没有因为这些声响而停下脚步，他没有选择，后退是没有出口的河床，前方是什么他还不知道，但是他要去的地方绝对不是这里。

    摩擦声开始大到在岩洞里传响，伴着摩擦声的还有沉闷呼吸声，清晰到像是从脚底传出。

    洛尔弗兰脸色苍白，浑身散着冷汗，他知道自己彻底惹怒了这里的主人,他看了一眼索桥终点又用余光瞄了一下下面，水晶泛着光但还是看不到下面的怪物。

    他屏住呼吸停下了脚步，小腿微微下倾，这是准备奔跑的姿势。

    沉闷呼吸在他停下后渐渐平缓下来，摩擦声不再急促，直觉告诉他怪物开始在他脚下放低身体，还在继续放低。

    洛尔弗兰松开了抓着索桥的双手，小心谨慎地呼吸，尽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判断，现在已经感觉不到怪物的位置了，这说明怪物已经降回了原来的高度。

    洛尔弗兰咬紧了牙，身体里的能量在他蓄力的霎那全部供给了双腿韧带和肌肉，他化作了一只猎豹，在他起步的瞬间索桥摇晃的发出巨大声响，桥下怪物涌动的声音紧随其后。

    咆哮声在身后轰响，岩石开始爆裂，突然一个尖锐的断裂划铃声出现在这些混乱的声音里。

    索桥断了！

    洛尔弗兰听出了是索桥断裂的声音，他没有机会回头去看后面的景象，也不想看，终点就在前面。

    岩石爆裂下那些水晶四散，有一瞬间这些飞舞的水晶照亮了洛尔弗兰前方的道路，而在被照亮的前方，一个巨大的影子出现在他的身后，飘动的粗大影子不知是它的胡须还是它的触手，这些影子正朝着他拍去。

    洛尔弗兰加快了速度，终点咫尺可见，那些影子在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他突然跳起，等到自己达到最高点后猛然后仰调整姿势，身体的核心力量全部倾向了下身，空中的洛尔弗兰如一支利箭以最快的速度坠向目标，这一跳直接落在了出口边缘。

    但是高速奔跑降落下他的姿势并不适合落脚，就像三级跳远，最后的落脚想要稳稳当当停在落脚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尽管他是军人出身，可给他落脚的地面是凹凸不起的光滑岩面。

    果然，着地的瞬间他没能稳定身体，整个人倒着滑出了洞口，身后的愤怒咆哮声被快速拉远。

    在滑入洞口之后洛尔弗兰想要让自己停下来，可地面就像是没有摩擦力一样，他整个人正在做匀速运动，两边空空如也没有可以抓手的地方，手撑在地面上也是无济于事。

    他的前方是悬崖，以他现在的速度，三秒后，他就会坠下悬崖。

    洛尔弗兰使劲反抗着身体面对恐惧时的反应，睁大了眼睛，他要在坠落的时候看清下面的环境，然后以对身体伤害最低的姿势落下。

    他在心里数着时间。

    一！

    二！

    三！

    来了，洛尔弗兰快速扫过落脚点，是一片平坦的青石地面，距离看上去不是很高，迅速在浮空状态下调整好姿势基本可以无伤着地。

    短暂悬空后，他抓住了地面，除了骨骼碰撞带来的轻响和器官拉扯的微痛外没有其他异样。

    洛尔弗兰没有立即起身，因为他看到了那些符号，曾在录像上看到的符号！

    坠落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这些，因为它们布置很散。

    洛尔弗兰缓缓抬头，映入眼帘的符号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他不是站在青石面上，而是青石书面！

    这些符号虽然分散，但是排列有序，除了他脚下附近的几个大有十厘米的符号，其他都是稍小且两两之间相隔同样距离，这样一看他脚下的符号更像是这篇书文的题目。

    洛尔弗兰伸出手去触碰它们，没有触感，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落下时踩到上面也没有凹凸感。这些符号是倒映在上面的？洛尔弗兰疑问。

    看向上面只有一片混沌，不是倒影。

    洛尔弗兰开始观察这些符号，他不知道目前全世界的离人组织里破解的符号有多少个，但是他知道温流工业破解的符号只有27个，这27个符号是专员培训时必须要记住的。

    没有可以用来做笔记的工具，洛尔弗兰只能靠自己的瞬时记忆来记，现在他有了一个新目标，活着出去！

    这些发现将会使弑神道路迈出很大一步。

    如此多且完整的符号书文，可是目前所记载的神史上不曾出现的神迹。

    洛尔弗兰停在了一个符号前，他认识这个符号，译“三”。

    “三”是破译最早的神语，书写与现代字三没什么区别，只是有些偏侧且最后一笔多了一个点。有些专员在学习到这个字时还会调侃：这神可不是个歪手吧？我写字就会斜着胳膊写。

    虽说不知道这个“三”是什么意思，但洛尔弗兰起码确定了书文的上下方向。

    他重新又看了两遍以用来加深记忆。

    这些符号并没有占满整个青石地面，书文外还有很大面积是空的。

    洛尔弗兰走到边缘，脚下没有路，面前只有黑暗，他伸手触摸确实是黑暗，和在地床上的感觉一样。

    一眼望去四周都是这样，这样一看这个书文面像是浮空在深渊中心。

    但这次他不像之前那样毫无办法，他开始沿着边缘走，总会有可以下去的方向。

    等到他走到第三个边缘时，他愣住了，心里百感交集又说不出，就像是所有的情绪和想法在看到它时全部被揉捏抽离。

    宫宇就在他面前。

    十二根通天擎柱直直通向黑暗，如同十二只手臂撑着擎天，看到这洛尔弗兰不由想到中国神话盘古开天。中国神话里的神与他们所说的神并不是毫不相干，神话里讲述女娲造人与撒迦利亚·西琴写的《地球编年史》第一部《第十二个天体》中提到的造人有些相通，而在他们目前对神的探索中最具影响力和说服力的《诸神残卷》中记载神最喜爱创造，主神降临到神域的时候神域还是一片空白，于是神照着自己的模样创造出了人类。

    虽说这个记载目前还找不到任何可靠证据来证明，但是在一些离人看来这些未必不是这样，因为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个记载是错误的。

    通天擎柱上爬满了未知生物的躯体，它们扭捏缠绕在一起，像在争前恐后地逃窜；擎柱下是布绿斑斓的外庭，和他脚下一样都是青石地面，也印满了神语符号；而在外庭的尽头，上过一段台阶就是那双眼睛，双目溢出火光，两侧篝火照亮了它的龙身，它正盘踞在青铜石门上，两爪各抓一个夜明球搭在石柱上。

    书中记载这两个夜明球就是神的寝灯，滴血万年不灭，后在神离开后也不见踪迹，如今所看到的夜明珠就是失效的夜明球。

    这些篝火和夜明球照亮了整个外庭，和河床一样，光源不会透过黑暗，不直视它你看到的永远只有黑暗，就像关了灯看画，画里有亮着的灯，但是你看不到。

    洛尔弗兰迫不及待想要看清它们的面貌，他有预感，穿过那扇青铜门他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相信罗峰和那些孩子也到了这里，因为这一路上都没有看到一具尸体，就目前来看这个深渊好像只有一条路线。

    洛尔弗兰看了一眼下面，自己与外庭相隔有数百米，看不到任何可以通向外庭的行径。他在犹豫也在思考，这附近和外庭地表上看不到任何工具，如果罗峰到过上面他会怎么过去？还是说有人清理了他们的工具？会长说神回来了，这里又是神的宫宇，很可能神此时就在后面的宫寝休息，神史中也没记载神爱不爱干净，万一这神有洁癖呢……

    犹豫过后是坚定，洛尔弗兰已经有了答案，他纵然翻身，双手紧扣边缘，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然后又回到上面，换了一个位置后重复刚才的动作。

    他相信一定有机关通向对面，这里是宫宇，大洪水灾难之前这里还是在地表外面，那个时候宫宇并不是只有神进出，人类也可以，既然这青木书面与宫宇挨着如此之近就说明之前有行径可以通向对面，神会飞，人可不会，所以起码有阶梯，这样一对比古代皇宫，这个青石书面更像是法坛，法坛四面通地，有阶梯。

    灭世洪水将它们掩埋在地下，洛尔弗兰只祈祷那些阶梯不会彻底断裂。

    终于，在他重复34次的时候他碰到了一小块接口，小到只能放一只脚，这说明有希望，就在他准备起身换个位置的时候，脚下突然传来一阵机械式抽动声，洛尔弗兰愣住了。

    他踩的不是断裂的阶梯而是开关！那些机械式抽动声是阶梯在延伸，因为他感受到了脚面完全放在地面的触感，他松开了手，平稳地站在了上面。

    正当他为找到机关阶梯而高兴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现在所处的方向与宫宇刚好相反。

    他需要上去，寻找接近宫宇另一方的阶梯，可双手却什么都碰不到，在他的头顶青石书面消失了！他现在正站在一段什么都看不到的阶梯上！

    洛尔弗兰只觉精神麻痹，身体不自觉地抖动，他再次陷入了黑暗，面前只有这个阶梯，所有的希望都在脚下，他有些累了，只希望阶梯尽头会是宫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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