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狂流之夜 第七章 青春晚会不过是为裙摆（七）

    呼吸愈发短促，空气本就稀薄，现在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血液急速流动，正拼命向机体运输氧气。

    眩晕感接踵而至。

    充血，耳鸣，刺痛，好...温暖。

    那架直升机的轰鸣声来了，来接11岁少年的葬礼，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们在废墟里又找到了一个少年，少年眼神迷离，他看到了少年的眼睛，那是多么美丽啊。

    一股热血呛在了喉咙，董洋猛然咳了出来，痛疼感跟着鲜血一并涌出，他醒了，刚才是幻觉，原来人死之前会是这样的感觉。

    他有了一丝丝力气，他想再看看陈今安，可在他准备仰头的时候那个轰鸣声再次响起，从遇到恶魔开始他们就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了，想必是它的领域能力，现在他微微能听到声音了。

    董洋没有仰头去看陈今安，而是向前方看去紧接却冷笑了一声。

    那个恶魔在哭！

    灰影四周的空气流动，淡薄，它的脸上竟然挂着一丝眼泪。

    是同情吗？还是可怜？董洋冷嘲着。

    巨大的威压感留置他的全身，恶魔来到了他的身旁，他没有再次去看它的面孔，一支利刃笔直悬停在他的眉间，看来刚刚的眼泪还是可怜。

    也对，高等生物怎么可能会可怜那些微不足道的东西。

    结束了，董洋闭眼想着。

    轰鸣声骤然砰响，是离群的剑！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不是幻觉！那是一辆蓄势待发的犀牛，犀牛冲破了屏障，带着引擎的咆哮，金属损裂声爆裂，犀牛带着灰影整个插在了墙上。

    那个浑身散发蓝色气息的身影站在还在挣扎的引擎盖上，湛蓝的刀刃上散发着冰冷的杀气，那是君王的威严，巨大的威压让灰影难以脱离，刀刃直指它的胸口，它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人，瞳孔微张，说了一句：

    吾主，人类践踏神域千年，是时候打起战旗，奏响神灵之歌，向他们讨伐！

    几天没下雨的小城忽然阴云遍布，唐浩宇站在网吧门口抬着头看着乌云流动的轨迹。

    吕明杰去买夜饭了，说是夜饭其实就是手抓饼，唐浩宇在外面吃饭不挑，能吃饱就行，而且吕明杰已经请他通宵了，他更不好意思让他多次破费。

    陆陆续续有人进去网吧，他有点担心没有连着的座位，早知道先去开机再去买饭了。

    “浩哥，来了来了。”

    吕明杰提着两份手抓饼和一份盖饭，身姿摇摆很尽力地快速赶来。

    “网管，两台通宵机子。”

    “好嘞。”

    唐浩宇很娴熟地拿出身份证放在识别机器上，然后站在摄像头前识别面部。

    “欧了，拿好身份证。”

    “网管，通宵还送泡面不？”唐浩宇接过身份证问。

    “送送，柜台上泡面自己选一个。”

    “那行，我先留着，明天早上起来了再吃。”

    “哈哈哈，挺会生活啊。”

    网管是个40多岁的中年人，这家网吧是他自己经营的，招了个小网管负责白天，而他习惯了通宵就一直负责夜场。

    唐浩宇从初中的时候就总来这里上网，那个时候不需要身份证，都是用网管给的卡号和密码上网，后来网吧改革，未满16岁不能上网，好在唐浩宇和这家老板混熟了，别人都需要身份证，只有他私底下给老板说一声就可以开机。

    唐浩宇上了二楼，二楼空位置多，能找到连在一起的位置，就是空气不太好，空调设备也比一楼差点，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

    唐浩宇选好了座位，开了机。

    “吕明杰，你玩什么游戏啊？我会玩的游戏也不是很多。”唐浩宇嘴里含着手抓饼问。

    “我...我都行。”

    唐浩宇扭头看向他，他正在找开机按钮，不会吧，这家伙没有去过网吧？

    “别啊，你说要我教你技术，我肯定得负责，不然这手抓饼吃的很不是滋味。”

    唐浩宇起身按了一下电脑旁边的启动按钮。

    吕明杰尴尬地笑了笑。

    “浩哥喜欢玩什么游戏？”

    “我玩的游戏多，最喜欢的还是英雄联盟。”

    “那就玩这个吧。”

    “......”

    “行，那你等我先找个号。”

    “对了，你别叫我浩哥了，怪怪的，就叫我全名就好。”

    “好。”

    窗外雷声响起，雨幕沿着玻璃涌下。

    二楼还亮着的屏幕稀少，看来今天通宵的人并不多，这些屏幕中有一部分只是停在一个界面，坐着的人早已入睡；还有一部分是闪动着电影情节可人也是已经头仰60°做着美梦。

    只有一个屏幕奋战的格外醒目，耳机里时不时传来胜利的声音，唐浩宇已经连续奋战了7个小时，现在是凌晨两点，旁边的吕明杰早就睡了。

    唐浩宇没搞懂吕明杰的这番操作，说是请教他游戏却是什么游戏都没有玩过，说是通宵结果还没到11点就睡着了。

    屏幕上胜利的图标亮起，唐浩宇拿下了耳机伸了个腰，刚准备拿起手机的时候旁边机子的手机震动引起了他的注意，正是吕明杰的手机。

    这娃娃，这么明目张胆地把手机放在电脑旁，不怕睡着了被别人摸去了啊。难怪第一次上网吧。唐浩宇想着就把他的手机拿了过来，手机拿起的时候屏幕亮了，绿色屏幕上显示着赵正华发来一条短信，不过具体内容被覆盖了看不到。

    不愧是老大啊，这么晚了还给忠实的马仔发消息，我那个老大姐咋就不问问我呢。

    唐浩宇收起了手机想着。

    他重新戴上了耳机继续奋战，结果一不小心碰醒了吕明杰。

    “对不起，对不起，你接着睡，接着睡。”

    吕明杰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浩哥，你怎么还没睡？”

    “我通宵不睡觉的，明天去班里再睡，不然对不起通宵的几十块钱，你再接着睡，明早我叫你。”

    “没事，我去给你买瓶水。”吕明杰起身说。

    “不用不用不用，我不渴。”唐浩宇小声说着。

    “奥，对了，我看你手机放在电脑旁不安全我给你收起来了。”唐浩宇说着就把手机递给吕明杰，“你在睡觉的时候把手机放自己兜里，网吧黑手很多的。”

    “好。”吕明杰接过手机径直下了楼也没想唐浩宇说的他不渴。

    没过一会，吕明杰就拿了两瓶水上来。

    “吕明杰，你老大今天下午怎么请假了？”唐浩宇接过水放在一旁问。

    吕明杰愣了一下：“今天？昨天吧，他好像是因为家里有事请假了。”

    “奥奥，你老大挺仗义的，大半夜的还给你发消息。”

    话音落下，吕明杰僵住了，他直盯着只看着屏幕的唐浩宇，刚才他拿了他的手机。

    “怎么了？”见吕明杰久久不出声，唐浩宇又问。

    “没，没事，是挺仗义的。”

    “有个老大蛮不错了，你要是困了继续睡吧，不用担心早上会迟到，我叫你，我通宵技术还是可以的。”

    “嗯，浩哥你也可以睡会。”

    雨势渐渐下了起来，唐浩宇看着洗手台镜子里的自己，眼圈不算重，他打开水龙头沾了点水整了整头发，依然无济于事。

    他重新回到了座位，顺势在裤子上擦了擦手，现在是凌晨5点，他还可以小憩一会，于是拿出了手机定了个闹铃，喝了两口吕明杰买的水后倒椅睡了下去。

    温流工业总部大门外。

    这一夜没有一个人选择入睡，也没有一个人的房间亮着灯，整个工业只有几盏照明灯亮着。

    幽暗的灯光里站立着数以百计的人员，而在人员的最前方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男人一身黑衣笔直站在女人身边，而女人应该是刚刚结束工作才赶来，身上只穿了一套红色西服，她也是笔直站在那里，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只看向一处。

    不远处黑暗里缓缓闪动的飞机信号灯和机翼转动的声音。

    本安详的晚风在机翼转动下扑在每个人的脸上，没有人躲开这个风，因为这是王者的归来。

    如果不是飞机前灯，这架漆黑色直升机在黑夜宛如一个看不见的杀手，整个机身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是在机尾印了一个LR010代号。

    机窗被打开，两个身着黑色防化服的人员跳了下来，紧接着他们拉下了两个担架，担架上躺着的正是董洋和陈今安。

    男人和女人快步向前，随处可见的伤口令他们心痛，董洋看着面前的老朋友，疲惫地笑了。

    “欢迎回来。”甄丰赟说。

    随即掌声雷动，这是对一个战士至高的赞扬，只是仍旧有人没能回来。

    救援赶到的时候，所有的侦察点都没能找到四小队的线索，最后在精英小队特位专员楚子阳杀死神侍的时候他们才在不远处一个楼顶找到他们。

    四小队16人，死亡12人，窒息死亡8人，4人自杀。

    掌声过后是默哀，工业顶楼钟鸣声响起，所有人闭上了眼睛，人类与神的战争再次打响。

    唐浩宇睡着的时候总感觉有人捅他胳肢窝，感觉到痒痒的但是就是醒不来，他寻思着在网吧小憩一会也能碰到鬼压床？可这啪啦啪啦的声音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那些睡着的人都醒了开始打游戏了？起初他没在意，反正闹铃也没响，压就压吧，响了醒了就没了。

    可不大会又有人捅他，这回他不忍了，睁开了眼。

    “同学，你上机不？不上的话下来我上。”

    唐浩宇怒了，站起身，“旁边不是有很......”

    他傻了，整个二楼里人数爆满，还有不少人来来往往寻找机位，恍惚了一会他慌了，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臭脸就离开了机位。

    冲下楼打开门的那一刻，一股傍晚时分凄凉悲苦的感觉袭来，他惊惶地掏出手机看后木讷在了原地，脑子里一片黑幕，他的不大会整整过去了12个小时，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过一点。

    13个来自老爸的电话。

    28个来自老妈的电话。

    16个大姐QQ来电。

    3个陌生来电。

    和一个已经被掐掉的闹钟。

    崩溃了，剧痛感无声刺过心脏，只觉嗓子干哑，他忽然又想到今天夜晚是毕业晚会，赵正华要在今天表白。

    四周吵闹，来往人群嬉笑，他突然也笑了出来，无望，痛苦，呻吟的笑。四周人议论着远离他。

    他看了看手里的水，好像明白了什么，心里好空啊，明明已经够空的了还要让我拼命去失去什么！

    夕阳下，少年使劲拍打着胸口奋力跑向一个方向，那个方向是哪里？他不知道，迷途的孩子只知道向前，就这样向前，好像只能这样向前。

    男孩在那个熟悉的巷口出没，气喘吁吁，来不及平复呼吸，他竭力跑向那个紧闭的校门。

    毕业晚会，校门紧闭，不许外人进入，不许学生外出。

    他用尽力气拍打着铁门，终于招来了门卫。

    “学校在举办活动，不许外人进入。”

    老头说下一句话转身准备离开。

    “我不是外人，我是里面的学生。”男孩竭力用换气的一秒钟说完一句话。

    “是学生也不能进，明确规定了。”

    “不是，我有证明的，我有毕业晚会入场券。”

    “拿来看看。”老头一手拿着水杯，一手伸出要券。

    男孩翻遍全身没能摸到哪怕一张纸，他的入场券被他夹在了一本书里。

    “大爷，你等会，你等会，我真有，在班里，我打电话让我朋友送，真的有，真的有，上面还有我的名字，不会是假的，不会的，不会的，相信我，相信我......”

    男孩颤抖握着手机使出全身力气按着重启键，可偏偏这手机不争气，一直不亮屏。

    老头双手编至背后离开了。

    “我真的是啊，相信我啊，我真的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我就是那个抬头，挺胸，考了嘉兴还没底气的人啊......”

    男孩竭尽全力喊到了哽咽，干涸让喉部神经刺痛。

    “你是要进去吗？”

    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男孩无力地回过头，却没看到任何人。

    “你跟着我，我带你进去。”

    声音又回到了身后，他再次回头才看到一个一身青衣的少年，可迷糊间他只能看到他的身影，看不清他的面貌。

    “你跟着我，我带你进去。”

    声音再次出现，很温柔，少年开始向前走，男孩跟了上去，他加速，少年也加速，他慢了，少年也跟着慢，少年一直刻意躲开他不让他看清他的面貌。

    “其实，你已经晚了。”少年又一次出声。

    “什么已经晚了？”男孩问。

    “通往正常人生的列车，吾主，你已经晚了。”少年的声音里略有同情。

    “什么列车物主？”男孩又问。

    “不只是这趟列车你晚点了，很多东西都晚点了，都在你没来得及抓住的时候就晚点了，或者说你以为不会失去的都已经晚点了。”少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再一次说出了稀奇古怪的话。

    “你在说什么？怎么这么阴阳怪气的？”男孩有些害怕。

    “吾主，这不阴阳怪气，不信你看。”少年指向前方。

    男孩顺着少年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学校大礼堂，晚会已经开始了，同学们神情高涨，歌声高扬，舞服尽态极妍，男孩指向的地方不是舞台，而是舞台下的座位，灯光照在下面，绚丽多彩。

    男孩回过神，少年已经不见了，而他已经是站在礼堂的入口外，男孩再次抬头，整个礼堂静止了，观众席一片黑暗，只有一个地方有着光，泛白聚光灯打在那个地方，打在两个人的身上，一个是赵正华，一个是穆珊珊，他们正看着他，穆珊珊面露微笑，而赵正华的脸上满是得意。

    讥笑声不知从哪里传来，整个礼堂又变了一个模样，舞台上一片黑暗，聚光灯打在了他的身上，所有人的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身上，那些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待宰的玩物。

    男孩低下了身子，不敢面对这一切，还是晚了，身体某处被人掏去了某样东西，是什么东西呢？他也不知道，那个东西好像一直都在，只是他不知道，现在失去了他才仅仅只是感觉到它存在过。

    车流鸣笛声拉过男孩的注意，他仍然只是站在校外，刚刚的一切好像只是幻觉。

    男孩回过神离开了这里，绚烂的夜灯照亮这个不知道孤单不孤单的城市，人群里也有很多人只是独自散步或是坐在一角，他们挤进人群也只是找到一个角落好让别人看起来不是那么的孤单。

    这个小城不缺乏灯红酒绿，就像星湖酒店一样，每一层都是不一样的景象，最高不一定是最好，最低也不一定不好，唯一相同的是每一层里又分为很多层，看不到的很多层，所以如果你想要独一无二，你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做到最高层的独一层。

    男孩迷迷茫茫地走着，四周与他不通，人们嘴里议论的东西总是离不开功名利禄，他觉得这些吵闹，因为有人拿走了他的东西，他在想他要怎么拿回来，可在这之前他需要知道别人拿走的是什么。

    男孩兜兜转转，四周的声音越来越小，人群越来越少，灯光越来越暗，可他不管这些，他想要知道的东西还没找到答案，四周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救命！”

    声音吵闹。

    “救命！有人吗？救救我！”

    求救声吵闹。

    “救命啊！救命！”

    救命？谁能救救我呢？

    “求求你放过我，救命啊！我就只剩这些东西了，我最重要的东西都给你了，求求你放过我，救救我。”

    放过？谁能放过我？

    重要的东西？最重要的东西？那东西怎么能随便给人呢？！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将那个东西定义为最重要的呢？！凭什么定义！！！

    那可是别人最重要的东西啊！

    唐浩宇醒了过来，眼角的血丝爬至眼球，他恶狠狠地瞪向一个方向。

    “救救我，救救我。”

    “别随便就把别人重要的东西拿走啊！！！”

    歹徒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巨大冲击力撞在了他的腹部，内脏晃动的灼烧感让他险些没站住脚，可还没等到他站稳，那冲击力再次袭来打在了他的手臂上，麻痛感让他不得不松开手中的匕首。

    这一次的冲击力没有上一次重，歹徒很快站稳了身姿，这才看清对方不过是个毛头学生，对方再次向他冲了过来，这一次，他侧身躲过，借势将对方摔了出去。

    唐浩宇整个人摔在了一旁的水管上，背部骨骼好像断了，嘴口一抹血腥让他恶心，他重新站了起来，歹徒已经捡起了匕首。

    忘了是在什么时候，自己一个人独自看着窗外，幻想着自己如何悄无声息地死去，他怕痛，如果是在剧烈疼痛下死去那太可怕了，一场车祸其实挺不错，可是就这样一场车祸有点太过随便了，不如改成为救一个横穿马路的小孩不慎出了车祸，这样就挺好，见义勇为，没准还能被当作英雄颂扬一段时间。

    他想过自杀，但自杀太没面了，自杀后还很有可能落下个不孝的罪名，那太亏了，其实不死也行，失个忆，获得个超能力都挺不错，只要能有点价值就好。

    几番考虑下他还是选择了见义勇为的死去，这样才最好。

    嗯，就这样，哪天自己实在过不下去就去守大马路。

    唐浩宇依靠在墙上，他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了，歹徒和受害人已经跑了，就剩他一个在这里，他没感觉到痛，只是稍稍有些冷，有些犯困。

    不能睡，再睡又要被人偷走东西了。

    好暖和啊，有谁握着他的手，唐浩宇尽力睁开了眼睛，这才看清那不是谁握着他的手，而是被刀划开的伤口流出的血。

    他仰过身，好让自己舒服一点，好累啊，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监控啊，要死了啊，一定要有监控啊，我这是见义勇为啊，不要让我白白死了啊。

    脸上一股暖流流过，他已经没有力气来睁开眼睛了。

    他想说话，可喉咙干涸到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眼泪在眼角滑落，声音在喉间哽咽：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我还不能死啊，我还有没拿回来的重要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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