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父爱

    我这一下来得实在突然，他们班的不少女生都被我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叶家俊听到我这声暴喝，本能地回头，却刚好被我这发怼了个正着。

    零下七八度的气温，那棵仙人掌又一直放在室外，早被冻得硬梆梆了，跟个石头似的，上面又密布着尖刺，破坏力着实惊人。再加上我这是蓄满怒气的一击，就这么一下，就把叶家俊给砸倒了。

    怒气，用完了也就没了。

    我其实也随之消气了。

    砸完了之后，看到他回头被砸了一脸，我心里就略微有些后悔了。我担心出手太重，把他眼睛给砸瞎了什么的。

    还好，叶家俊很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脸上粘着不少仙人掌的刺，还流着血，看起来挺狼狈的，但应该没什么大伤。

    他都快要气疯了，嗷地一声就朝我冲了过来。

    “草，老子还没去找你呢，你竟然还敢找上门来！”

    他们班那些男生也回过神来了，有几个跟叶家俊处得好的，也朝我这边涌了过来，我连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们围在了中央。

    “给我打，朝死里打！”

    叶家俊上来，一拳把我砸倒之后，逮着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我只有抱头挨打的份。

    被打了一会之后，直到他们班的班主任闻讯赶过来，他们才停手。

    事情闹得这么大，已经不是班级和班级之间的事情了，很快，我们就被带到了政教处。吴思琳也赶了过来。

    从政教处主任嘴里听完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吴思琳冷冷地训斥我说：“王岩，你让我怎么说你是好！到别人班里去打人，我看你这个学是不想再上了！”

    我抬起头，忿忿地道：“他要是不先动手，我会去找他？！我原来就是出去上个厕所的，谁知道，回来的时候，他就从窗户里对着我砸了这盆仙人掌！那可是六楼啊！要不是我命大，我就被他砸死了！”

    叶家俊连忙否认，说他这个课间一直在跟别人说话，压根就没时间去砸什么仙人掌。

    我冷笑：“那按你的意思，是仙人掌自己落下来的？我明明看到一个人把它给砸下来的！”

    “反正不是我砸的！我们班里的人都可以帮我作证！”

    政教处老师说：“先把家长叫来吧。”

    一听要叫家长，我就萎了，连忙求政教处老师，说我爸生病住院了，能不能不请。

    他冷笑：“你惹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爸住院了，让他少生点气的？”

    再求也没用，他就当着我的面，打通了我爸电话，说我在学校里打人了，要警告处分，让我爸立刻来学校。

    打完之后，他就让我站在墙边，把我晾在了那儿。

    站了有五分钟吧，就听到有“笃笃笃”的敲门声。

    来的这么快的，肯定不是我爸。

    进来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少妇，一身名牌，打扮得很是艳丽，脸上的粉抹得有二斤厚，嘴唇也涂成最夸张的那种红色，还戴着副墨镜。

    看到她，叶家俊一脸的不乐意：“你怎么来了。”

    她摘下墨镜，把那张典型的网红脸露了出来，看到叶家俊脸上的伤，小跑过去，装腔作势地问叶家俊这里疼不疼，那里疼不疼，怎么伤得这么重。

    反正我都看出来这女的挺装的。

    叶家俊皱了皱眉头，把头扭向一边：“不碍你的事，下回这种事你就别往前凑了，让我爸来。”

    那女的小声道：“你爸不是工作忙嘛，他人正在纽约呢！”

    叶家俊气道：“那也轮不到你来！你算什么！”

    啧啧啧。

    我站得有些累了，倚在墙上，把这出家庭情景肥皂剧看得是有滋有味。

    这时候，政教处老师就出面了，毕竟来的是个美女，他和颜悦色地问道：“您是叶家俊的家长吧？”

    问得很有水平，以这个女的年纪来说，谁都看得出来，她不可能是叶家俊的亲妈。

    那女的美滋滋的点头：“嗯，我是。”

    叶家俊哼了一声，把头扭向另一边。

    政教处老师又把事情经过掐头去尾地说给她听，听完了之后，这女的就炸毛了，说什么像这种事情，就应该从重从严追究我的责任，还说像我这种人，就不配在一中这种好学校里读书。

    她说：“有这种渣滓在一中，你让我们家长还怎么放心把孩子送过来！”

    话说得相当不客气。

    也就在这时，我爸推门进来了。

    几天不见，他又苍老了许多。稀疏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人也更削瘦了，一脸的病色，脸上似乎又增添了几道刀砍斧凿一般的皱纹。

    能看得出来，他来得很急，透过羽绒服的领口，还能看到里面的病号服。连鞋子也没来得及换，光脚穿着一双破破烂烂的棉拖。

    和叶家俊的“家长”坐在一起，就让他更显苍老了，谁敢相信这是个还不满五十岁的人呢，单从面貌上看，就算让那个女的喊我爸“爷爷”，都不过分了。

    看到我爸的样子，吴思琳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骂我“不懂事”。

    显然，我爸的苍老、贫穷与病态，震撼到了这里的每一个人。

    大概是出于怜悯吧，就连那个女的也没有再咄咄逼人了，说了几句让我爸以后要好好管教我的话，就没再多说什么了。倒是政教处老师和吴思琳，又把我狠狠地训斥了一番。

    我爸在一边陪着笑，说“不管娃儿的事”，还说是他的身体拖累了我。

    这中间，出乎我意料的，吴思琳竟然也在政教处老师面前替我说了不少好话，说我这人平时挺老实本分的，不是惹事的孩子。

    结果，原本政教处老师信誓旦旦的“警告处分”也没有落到我的头上，只是训诫一番了事。至于那盆仙人掌究竟是谁砸下来的，我不知道他们是出于什么心理，也没有去追究，甚至连提都没有再提，似乎只是把它当作一场意外了。

    从政教处出来之后，我爸跟吴思琳说有话要对我说，就把我拉到了一个偏僻的拐角。

    等到了拐角，他幽幽地叹息了一声之后，抬手就是一记大耳刮子扇在我脸上。

    我被他这一巴掌给扇懵了，张了张嘴，刚想要说点什么，可我爸反手又是一巴掌，扇在我另一边脸上。

    “爸…;…;”我说。

    “你知道爸为什么打你吗？”

    “不知道。”

    “你看看你自己，你想长大之后，像我一样没出息吗？”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心理学家说，每个男孩子都有一个觉得自己的父亲无所不能的年龄阶段，在这个阶段，他们会觉得自己的父亲简直就是个大英雄，像一个保护伞，庇护着自己。然而，在那之后，父亲的形象就开始逐渐萎缩，成为一个什么都不能的小老头儿。

    在我的眼里，我爸就已经成了这样一个窝窝囊囊的小老头。

    由于病痛的折磨，他曾经强健伟岸的身躯变得干瘦，皱纹，白发，还有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看得我心里憋屈死了。

    他看到我红了眼睛，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帮我理了理领口。

    他说：“以后做事情，不要这么莽撞了，多想想得失，多想想后果。唉，我年轻的时候，就是在这上吃大亏了。”

    他稍微顿了顿，又道：“就拿今天这事来说吧，就算拿花盆砸你的确实是他，可抓贼拿脏，抓奸拿双，你手上一点证据都没有，就这样跑到别人的地盘上大闹一通，又有什么意义？”

    “唉，你爹老了，不中用了，这一辈子过得窝窝囊囊的，没什么东西好留给你的。就这点人生经历，你且当反面教材看吧…;…;”

    他拉着我，絮絮叨叨说了半天。

    有些话，我听懂了，有些话，我没有听懂，但也努力记下了。

    说完了之后，我爸就离开了。我让他打个车回医院，他却跟我摆了摆手，说就别浪费那个钱了，执意要坐公交车回去。

    看着他颤颤巍巍的身子，上了拥挤的公交车，我心里就更难受了。

    送走了我爸之后，差不多就是中午放学的时候了，吴思琳让我先去吃饭。谁知道，我刚走出校门，竟然迎面撞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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