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

    那时的贺茂千鸟虽然身量未足，但是隐约间也能看出日后的美人影子。她站在云霞绚烂的樱花树下唱着和歌的时候，就连空气都要为她凝滞，春日的风都要为她静止。

    可是被告白的那一方没有任何反应——倒也不能这么说。还是有的。

    贺茂千鸟在梦里又被迫重温了一遍自己的失败。穿着白色狩衣，领口袖口都有深蓝色祥云花纹的大妖从树上一跃而下，他浅金色的头发上落了几片花瓣，短笛无意识敲打在手心，对着小千鸟说了轻描淡写、然在当事人耳中便宛如雷击的两个字：

    请回。

    小千鸟还是不死心。可以说从很小的时候，在她刚跟远坂凛熟识的那段时间里，旁人很明显就能看出来她的身上有着若干将伴随这个小阴阳师一生的特质了，比如老好人，比如说一不二的决断，比如一诺千金的重情义，再比如这个不知道该说一声好还是该说一声不好的倔强。

    别说八头牛了，一打丑到哭的两面佛都拖不回来的那种。

    小千鸟并没有离开，她仰着头紧紧逼问道：“为什么，因为我是人类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或者说您觉得我不够强，不足以成为站在您身边的人？”

    她乍然便从那个梦境里惊醒，便发现自己被被人抱着拢在漆黑的双翼之下，外面的光在经由了贴着黑色遮光膜的车窗和羽翼的双重削弱后半点也照射不进来，自然也就无法干扰到她的睡眠了。

    贺茂千鸟从好一堆丰厚柔软的羽毛里探出头来，迎面便看见的是大天狗阖目养神的侧脸。浅金色短发的式神有着完全不符合他传说的英俊的容貌，当那双琉璃蓝色的眼睛合起来的时候，周身那种锋锐无匹的气场便也随之收敛了几分，让人会产生一种错觉，这是个温柔的、好相与的人。

    她正看着大天狗的侧脸发愣呢，突然感到一股浓郁的黑暗气息在急速靠近——

    这股气息的邪恶程度，已经完全超越了人类的言语所能描述的范畴！那几乎是世间一切恶念的集合，是黎明前无光而漫长的黑暗，是万丈深水下的寂静与绝望，是渺渺星空中会让人窒息的空旷，那股集结着恶念的黑暗力量陡然集结出万千恶鬼的形状，张牙舞爪，形态丑恶，气势汹汹地就穿过了美狄亚布下的防护结界，精准地将三人中唯一的人类，贺茂千鸟，给冲了个正着！

    美狄亚惊得声音都变了调，于情于理她都不希望看见圣杯战争开始前自己的御主就死掉！如果贺茂千鸟在这里就被未知的敌人杀掉了的话，她就要不战而败地回归英灵座了，而且贺茂千鸟是难得对她胃口的人类，她下意识便生了“不舍”的情绪，意念一动，巨大的晶体从地面爆裂开来，形成了透明的、晶光璀璨的防护罩，将他们保护了个滴水不漏，且不偏不倚正好将那股化作了实体的黑暗气息阻挡在了双重结界之外！

    结果她回过头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贺茂千鸟亮得让人后背发凉的眼神：

    “……我这是被当做软柿子挑着捏了？”

    刚刚那一股黑暗的气息明显是将自己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实体，已经被美杜莎的晶石结界尽数拦截了下来，第二波就是精神攻击了，这股力量下意识就以为人类是最弱小的、最好操控的生物，便带着无尽的恶念往贺茂千鸟的脑海中灌了进去——

    然后就被贺茂千鸟的精神给反吞噬了。

    说实话，当时贺茂千鸟几乎以为自己要被吞噬了的，她在分秒之间便感到了此世无尽的恶念与不公，性别歧视，种族歧视，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处埋，英雄背负骂名被隐没于历史，跳梁小丑却身披彩衣粉墨登场活得热闹又快活，这些恶念更是生出了无数的话语，他们拼命在贺茂千鸟的脑子里念叨着负面的言论，却在片刻之后终于尽数归于沉寂了。

    讲真，你真的不可能要求一个乐天派、一个实打实的老好人、一个精神强韧程度已经到了开启魔术回路都不会打倒她的灵力充沛的阴阳师在面对“恶念”这玩意儿的时候，像普通人类那样昏过去。恰恰相反，她周身的灵力都在沸腾，这股明显偏向于阴暗和负面情绪的力量，将她体内继承自贺茂一族阴阳师的主要功效为荡涤不净的灵力激发了。

    车内的二人无言以对。美狄亚打开门，刚想给千鸟搭把手呢，就看见大天狗抱着自己的御主出来了，并且还丢给了她一个满含警告意味的眼神。

    好好好不跟你抢人。稀世魔女觉得自己应该戴个眼罩遮一遮这几乎闪瞎她的忠犬气息。

    贺茂千鸟挣扎着拒绝了大天狗的这个公主抱，自己挣扎着下了地，结果腿一软就跪倒在了地面上，她便顺势将手按在地面，低声吟唱道：

    “祓除污秽，清涤不净，急急如律令！”

    绿色的草蛙撒着欢儿蹦跶了出来，骑在上面的山兔高高挺着两只白生生的长耳朵，一出场就兴致勃勃地问道：

    “千鸟，这次需要我套圈吗？”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召唤了，连原本的“贺茂大人”都变成了直呼名字的“千鸟”。式神们和阴阳师的关系不仅在日常生活中需要注意，而且在战斗中也要多加小心，一味拼死拼活、不把式神当人看的别家阴阳师们可能至死都听不见自己式神叫自己的名字。

    ——虽然他们多半也不稀罕就是了。

    贺茂千鸟慎重考虑了一下，觉得刚刚那股黑色力量的行动速度实在太快了，山兔还是继续跳兔子舞比较好一点，可是她又不忍心让热爱套圈的小式神失望，便说了实话：“我尽量……但是还是要看情况决定吧。”

    她算了一算，发现眼下的灵力虽然还能够她再召唤不少式神，但是她的体力实在弱得很，只能够支撑她再召唤一只式神了，思前想后便忍痛舍弃了椒图，唤了座敷童子出来，蓄着黑色姬发的小姑娘轻盈地落了地，她身后的孔雀尾羽形状的发丝一一散落开来，轻声问候道：

    “千鸟，好久不见了。”

    贺茂千鸟感觉到身体里的灵力还在不安地窜动，仿佛在高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你再召唤一只啊”，类似于这种的抱怨，便只好再召唤了白狼出来。

    挎着长弓的狼族少女在半空中出现、尚未落地之时，便已跟贺茂千鸟心生感应，她在半空中便挽弓搭箭，无我一箭带着红色的光芒，夹杂着猎猎风声便向被挡在结界外的黑色不明物体射去，并且成功地一箭破碎结界，连带着将外面那团物质也打了个四散零碎！

    美狄亚不敢贸然上前，因为她从这团恶意的物质里感受到了让身为灵体的她都恐惧的气息，便只好将战斗的希望和主力尽数寄托在阴阳师们的那一边了：

    “请您尽力作战，我会维持好您周身的抵抗物理冲击的结界的！”

    “好的嘛。”贺茂千鸟咕哝着：“毕竟我是个脆皮法师——山兔！兔子舞！”

    她一声喝令之下，身形娇小的式神便开始呼啦呼啦地跳起了兔子舞，贺茂千鸟觉得身上一轻，似乎周遭的光影流转、喧嚣的战斗都要慢了几分，起手便是：

    “言灵·缚！”

    “白狼！”

    银发高束的女子有着如此飒爽而疏朗的好姿态，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手握长弓挡在贺茂千鸟身前，对准那团黑雾的中心开始瞄准，长箭一射破开浓浓的无边瘴气与黑雾，矢如流星赶月，去势如羚羊挂角，一支无我之箭划破长空，带着万千烈焰划破了那团已经有了实体的不知道什么鬼玩意儿，席卷起汹涌的、澎湃的气流，带着赫赫之势箭出而不可追，只是这么一箭经过的余韵，便教那团之前还在猖狂得不得了的黑色雾气尽数灰飞烟灭。

    白狼在一箭完毕后便和山兔座敷一起回到了式神录中，徒留贺茂千鸟在检查式神录上的画面有无缺损和暗淡之处，毕竟式神们的状态会被直接在这上面用图画的形式表现出来，如果有了缺损，那便是受了伤，如果身形暗淡，那便是伤重不治、只能回返的不妙状况了。

    她细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手头没有任何式神受伤后才放心地把式神录收了起来，一直都没有出手机会的大天狗突然问道：

    “刚刚如果没有白狼的话，你是要自己动手的吗？”

    贺茂千鸟想了想：“是啊。”

    说完，她还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似的笑了笑：“怎么了？”

    “你可以……”偶尔依赖一下我，结果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张蓝色的符咒从漫天的流火与黑色碎屑中飘然而落，不偏不倚地把自己送进了贺茂千鸟的掌心。

    那边大天狗未尽的剖白之语便被生生憋了回去，美狄亚正在撤回结界无暇顾及这边，不精于言辞的大妖只能吃下这个不明不白的哑巴亏了。贺茂千鸟摸了摸下巴，十分认真地思考道，今天适不适合召唤式神呢？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