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石林羽的一生 阴生的不确定

    阴生看着远方，目光涣散，他看不清远方的天，也看不清远方的芳草和原野，或者说，那时候他什么都看不清。

    那老头良久才伸出一只手，指着前面的那座新坟，道：“看到了吧，那里埋的就是我。”说完了，他还笑了笑。

    阴生定睛一看，那碑上写着：石林羽之墓。

    “那你为什么还没走？”阴生道。

    石林羽道：“今儿个是头七，我该回来的，没想到碰到你了，说起来还真是缘分，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竟然有这般能耐？”

    “阴生。”阴生道，他知道石林羽口中的能耐指的是什么，恐怕还是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石林羽道。

    阴生不知该从何说起，沉思了一会儿，又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望着前方被风吹动的野草，道：“其实你说得对，我是在逃避。”

    “逃避什么呢？是你该承受的吗？”石林羽道。

    阴生不知道什么是该承受的还是不该承受的，尤其是对于雪瑶的事，他现在感觉到的是失去她的痛苦，若是承受痛苦是他应该承受的事，那也许就应该吧。

    可是转念一想，难道他就该失去雪瑶吗？这是他不愿意的，可是他现在又不能否认他已经在承受了。

    “或许吧。”阴生良久道。

    “世界上总有你该承受的事，比如面对亲人的死，人总是经受了这些才能成长，接受它吧。”石林羽道。

    若是雪瑶死了一切就此停止了，比如妖神不再出现，那些邪恶的人不再作乱，那阴生愿意为此默默承受失去的代价，可是明明这些全都避免不了，难道就该这样庸庸碌碌的接受吗？雪瑶又为什么而死呢？

    阴生不说话，只是看着脚边的一株黄色野花，它让他想起了雪瑶，那时候雪瑶也是这样的一朵小花，正在悬崖边缘，只为等待一个人。

    终于等到阴生出现了，可是她却又因为阴生而死。

    “到底什么是对的？”阴生道，“老伯你活了这么大年纪，真的弄明白了吗？”

    石林羽爽朗一笑，旋即就是一阵沉默。他朝无边的原野望去，透过他的坟墓，透过无边原野里的一株株禾苗。

    俗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石林羽活了八十多岁，也算是活明白了，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唯一的永恒就是重复。

    石林羽这一生娶了三个娘子，虽说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性格，但是总是在重复着那些无聊的日子。

    他的第一个娘子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沈娴，他们是两小无猜，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彼此相亲相爱有二十年吧，沈娴就死了，那时候她大概三十五岁，他也是三十五岁。

    初面对爱人的死，石林羽悲痛欲绝，恨不能随之而去，就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另外一个女人填补了他生命的空白，就是程思黎。

    程思黎和沈娴有很大的不同，她温柔贤惠，大度从容，无论面对什么都是镇定若水，石林羽打心眼里佩服她，而沈娴则是一个娇滴滴的少女般的女人，总是时时处处需要石林羽来照顾。

    所以，程思黎的出现，不仅让石林羽眼前一亮，而且带给他很大的安慰，这是最重要的。

    就这样，他和程思黎在一块又过起了平淡的日子，大概有十五年吧。

    他们生下一个儿子，叫石铭。也许是程思黎的贤惠害苦了她，可是她却从来任劳任怨，不说苦，不说累的，有时候石林羽会觉得心疼，但是程思黎依然不改她贤惠的性子。

    程思黎死后，石林羽为了照顾儿子便又找了一个夫人，名叫王婉玉，她和石林羽一样是没了老伴，都想找个人来依靠，所以大家就这么一说就成亲了。

    王婉玉也有个孩子，是个女孩儿，名叫时若凤。

    时若凤是个生性活泼的女孩子，她五岁的时候就死了爹，一直希望能给娘亲找个伴，就在她无头乱找的时候，就遇到了石铭。

    而石铭也一直和她怀有一样的想法，给自己的爹找个暖脚的人，二人一拍即合，决定为各自的亲人牵线搭桥。

    终于，石林羽和王婉玉在两个孩子的撮合下拜堂成亲。

    眼见小日子过得舒坦，石林羽和王婉玉有意让时若凤和石铭结为夫妇，可是二人总是见面就吵，打闹个没完，索性也就没再提起。

    人说老就老了。石林羽和王婉玉在一起大概有二十年吧，两个孩子也都成家了，二人便成天没事撮合镇子上的年轻人，没事就去帮助那些困难的人，于是他们就在方圆二十里留下了“善人”的美名。

    可是，说老真的就老喽，石林羽一病不起，终于走完了自己的最后一段路。

    在病床上，他拉着王婉玉的手，道：“婉玉啊，我是要走了，你说我这辈子过得怎么样？”

    王婉玉听见他问这，不由得一笑，道：“老石啊，你说这个干啥？到了儿了还有我在，还有阿铭，阿凤，和几个孙子在你跟前，你不觉得很值得吗？”

    这时候石林羽眼前一亮，闪过一道白光，那白光渐渐变小，最后竟消失不见，他嘴角微微一笑，道：“是啊，值了！”

    说完，石林羽打了个呼噜，像睡着了一般没了呼吸。

    石林羽的魂魄从躯壳里飘然而出，看到了自己，看到了王婉玉，还有自己的儿子，女儿，以及孙子，外孙都失声痛哭，大笑一声，便随鬼差去了。

    石林羽把他这一生从头至尾讲了一遍，这时候太阳已经落西了。

    他沉吟一会儿，随后说道：“这就是我的一生，其实人一辈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爱人死了，但是你就因此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了吗？好了，我不说了，我回家看看去喽！”

    阴生起身拜别石林羽，眼望着石林羽化作一阵旋风席卷往东南而去。

    “也许吧。”阴生许久才说道。

    远方的天空挂着一轮圆圆的月亮，那里的世界怎么样呢？雪瑶会不会寂寞？妖精死后会去哪里？

    阴生呆立许久，他忽然想起了阴大，还有朱先生，想起了山阴村，想起了村里的那个破旧的秋千，还有那座诡异的森林，那些他曾经看到过的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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