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学艺 第一百零三章 去处

    从菩提祖师的房里出来后，王梓和墨凝眉就一直没有说话。

    他们两个默默地走着，但谁也不愿意打破沉寂。

    这一沉默，一走，他们就已经来到了神通树前面，如今的神通树，已再无复当年的雄伟模样，以前的庞大树冠，现在已经消失无影，只剩下一半截的树干留在那里。

    随之而去的，还有许多弟子们旅居多年才安定下来的小家，他/她们在一堆堆废墟里寻找着自己使用已久的器物，并不时发出一声声悲鸣。

    剩余的几位大弟子们如今已经聚集在神通树的一角，似乎在小声商议着什么。

    看见墨凝眉来了，另外几位大弟子都不禁让出来一条路。

    墨凝眉走过去站在其中，而王梓则知趣地退到一边。

    “师姐，如今怎么跟众位弟子们说？”余听海最先发言，看来是之前他们已经商量了一下，如今要和墨凝眉做最后的沟通。

    “如今神通树已无可挽回…”墨凝眉叹了一口气，开始说话：“师父的意思，你们也已知道…”

    几位大弟子都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

    “只是，由谁去说比较好呢？”六大弟子中排名第三的海问天突然问起一个比较实际的问题。

    “你们刚才想必已经有了主意了吧…”墨凝眉看着他/她们说。

    余听海他们互相看了看了对方一眼，随后余听海走出来说：“我是大师兄，这种事理应由我来说。”

    墨凝眉看了他一眼，对他点了点头，但是她却没有表示允许：“余师弟，你勇气可嘉，真不愧是我一代弟子中最有勇气之人，只是这种得罪人，又是师父首肯的事，我身为门下大弟子，理应站出来为师父分忧，给众位‘悟’字辈弟子们一个交代…”

    余听海还想说话，可墨凝眉已经摆手让他停下来，示意自己已经决定了。

    “一代又一代了，如今神通树已毁，三星洞也很快将不复存在…”墨凝眉回答：“就让我来送别他们一次吧。”

    其他的大弟子见墨凝眉话说到这种程度，也知道大师姐和菩提祖师的意志如此，就不再坚持，而是俯首说话：“愿听师姐吩咐…”

    墨凝眉说完这句话，就点了点头，随后她翩然起云，在空中说了一声：“众位‘悟’字辈弟子听我说话！”

    下面神通树旁边忙活的各位“悟”字辈弟子们见是墨凝眉发言，纷纷停下手上的活计，开始仰头看着空中的墨凝眉。

    墨凝眉此时已经落在了神通树剩下的半截主干上，抬眼望了一下长天，长喘了一口气，手中拄着长剑，开始说话。

    “我菩提门下除我初代弟子无有法号，其余共有十二个字，分派起名为‘广、大、智、慧、真、如、性、海、颖、悟、圆、觉’，如今你等都是祖师门下第十辈弟子。”

    “凡有此辈，必有前沿，汝等于三星洞修行仙术，长则几十年，短则数月，如今也已各有所成，有如法者，能通天入地，起灵消灾，虽不说翻江倒海，却也是悟得仙道一脉，日后成就，已可全凭己身为渡…”

    “祖师云：‘天地间以缘法为妙，亦以缘法最为难得’，汝等于四海千山，纷至于此，是祖师与汝等缘法所得，互为幸甚，现如今三星洞神通已毁，祖师不忍各位再立于危墙之下，惟愿尔等能明悟心性，各成其道。”

    “祖师又云：‘各弟子中，能通慧佛道之论，淡薄此生者，可成其仙道，有心志万里，共妖魔戮者成其神道，有愿乐于世道沧桑者，也可成其人道。’”

    “如此，于当今多事之秋，愿各位弟子能各择其道，涉身于九天十地，遨游于海天云雾，我等各大弟子，为汝等各备薄酒丹丸，送汝等重入人世…”

    墨凝眉这句话一说完，下面的“悟”字辈弟子们当场就炸开了锅，毕竟“各择其道”，“涉身于九天十地，遨游于海天云雾”说的好听，其实里面都是要自己离开三星洞。

    于是一群弟子高喊：“弟子等不愿再入世，只愿在洞中侍奉师父，与道场同生共死！”

    墨凝眉则立即回答：“汝等护洞之心，祖师与我已然获知，只是如今木已成舟，无可挽回，尔等各收物件，于一月之内离开洞府…”

    说完这句话，墨凝眉也再不看诸人的目光和表情，飘然起云落至其他五位大弟子面前。

    紧接着的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大家都知道，如今这样直白且粗暴地对待“悟”字辈弟子，终究是有些不人道，那个去开口的人，更是容易受到误解。

    而墨凝眉则坦然地去做了这个事情，其他大弟子又是佩服，又是有些忧虑…

    等到大弟子们已经沟通完毕，王梓也终于可以找墨凝眉说说话了。

    他本来以为墨凝眉会有些失落，但是墨凝眉坦言自己已经送走了很多代弟子，如今也已看得开了。

    王梓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或者说，去跟墨凝眉讲话。

    “今天谢谢你…”墨凝眉突然话锋一转。

    “谢我？”王梓愣了一下，突然就想起来之前在对付拨云蝶时候的事。

    他“嘿嘿”一笑：“师姐不要这么说，开始千年虫出来时你也帮了我，要不是你，可能我早就在它的幻境中无法自拔…”

    “你如今虽然有四象法身和镇魂钟等各种法器加持，但战斗经验还是不足，祖师不放心你，所以他还是想留你在身边再多加调教…”

    墨凝眉说到这里就又转了一下弯：“你我以后相处还有的是时间…但你的各位悟字辈师兄师姐们以后或许就不常见了，你不去找他们吗？”

    通过这番话，王梓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很多的师兄师姐需要去拜别，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三位活宝师兄。

    是得跟他们再去通融通融感情了…

    “谢师姐提醒！”王梓举手拜别，墨凝眉微微一笑，并不答话，王梓向后一跳，腾起云来向着自己的厢房而去。

    神通树虽然倒了一半，但其实下面的几层枝干还是完好的，只是之前神通树被虫子们肆意破坏，各个厢房都不太稳当了。

    王梓和他的三位师兄们所在的厢房还是以前的老样子，王梓走进去时，三位师兄都坐着，一个个都不肯说话。

    王梓明白他们都有所不舍，他也不好直接打破沉寂，所以大家就开始保持了沉默。

    “师弟，你去哪里？”

    王梓这三个师兄之中，悟明是最愿意打破沉默的人，毕竟他可是几个人中的小领袖。

    只是平日里王梓多在墨凝眉那边，他平日里就只是在厢房里做着王梓的小老大。

    如今听见悟明这么问自己，王梓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毕竟他的几个师兄肯定都要离开三星洞，可他自己…却还可以留在这里。

    他不想让几位师兄们伤心，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幸运。

    他只有愣愣地说：“天大地大，总有容身之处…”

    悟明听完他这句话后，点头说：“师弟说得没错，只是还是早日有想法最好…”

    “不知道三位师兄日后如何准备？”王梓还是决定大着胆子问一问。

    “我们都定好了…”悟明看了一眼房里的悟行、悟尘，然后回答：“余师兄已经说了，天庭如今缺少人手，而且将来恐怕会有大战发生，我们决定…去天庭求个职位，降妖伏魔…”

    ——王梓明白，看来悟明三人是想成神道之人了。

    “师兄们心系万众，当真是心志奇高…”王梓衷心地说。

    “哎…”悟明听了这话后摆了摆手：“其实我们更想留在这里，每日里就做个小道士，我睡我的长绳，悟行再站他的房梁，悟尘还抱他的神通树…”

    悟明说到这里，突然悟尘就插嘴来了一句。

    “神通树都秃了…”

    “秃了才好。”一旁的悟行也开始打趣了：“要不然你每天在里面鲤鱼跳，神通树都给你挡了光，如今你再想跳，脑门上想必就能和天地同源了…”

    说完这话，屋里的几个人都笑了。

    王梓突然觉得以前所有的一切又回来了。

    他本来害怕离别会给他带来悲伤，如今悟尘他们的举动却让他减少了这种担忧感。

    “不过我看…”悟明突然对着王梓说：“悟关师弟，老实说，我挺羡慕你的，来了才没几个月，却已经有了如此道术，今日竟然还能解救一大群同门的性命，我们这些做师兄的不如你多了，也可见师父器重你如此，难道师父也舍得让你走吗？”

    听了悟明这段话，王梓又觉得有点难过了，毕竟他以前是瞒着三位师兄自己修道，有了宝葫芦也是自己用，三位师兄也从来没有表现过对自己的不满，如今自己能留下，但他们却又要走了，他支支吾吾着实在不好说话。

    “我想师弟一定也有自己的考量…”悟行见这情况，也就跳出来改变场上情绪。

    “不过我看，悟关师弟今天的法器和法身倒是真不错…”

    “哪里是不错，简直是非常不错，那四面八臂的，多威风…”悟尘立即表示同意。

    “只是…”悟明立即出来了一个大转折：“你们发现没有，悟关师弟背后那一面长得像个什么？”

    “像什么都行，可就不像悟关师弟，倒像个老道士…”

    “说什么呢，指不定就是悟关师弟的前世呢…”

    “哪有，悟关师弟再怎么样也不会长成那个样子…”

    …

    听着屋里面的这一团糟，王梓突然又觉得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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