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殇”

    “殇。”

    少女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回答道。

    殇？言清澄歪头不解，到了现在这个年代还有人用一个字作为全名么？

    “你叫殇？”

    少女点头。

    “那个，感谢你之前替我解围……不，我是说对不起！刚刚真的非常对不起！”言清澄连连道歉，但强吻少女的罪过怎么可能用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带过？言清澄已经做好准备，无论少女用何种方式对待他，斥责、鄙夷，甚至挥拳相向，他都会欣然接受。

    殇抬起头看向言清澄的眼睛，似乎在确认什么。

    言清澄表情诚恳，眼神无比认真。

    许久，她收回目光，继续低着头不说话。

    言清澄被她看得脸颊通红，但又束手无策；任何女性突然遇到被强吻这件事，总会有相当剧烈的反应，但殇完全无动于衷，根本不像正常的少女，或者说根本不像活生生的人类。

    一路走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她没有具体的方向，言清澄拉着她往哪走，她就跟着往哪走，像手中的提线木偶一样，她是出于何种目的来到星系大酒店的呢？

    “难道她认出我了？”言清澄想，这几乎是唯一的可能。

    话题也难以展开，言清澄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说真名的话可能会连累殇，毕竟他可是在联合政府挂名的死亡人士，骤然出现肯定会掀起波澜；说假名的话他打心底里不愿对殇撒谎，在这个少女面前他只想维持自己的真心。所以言清澄极度纠结，难以启齿。

    不过好在殇也没有询问他的意思，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两人手牵手站在庭院出口处，前方是四通八达的道路，言清澄记得之前迎宾小姐告诉他向右拐就是举行慈善晚会的场馆。

    可他来参加慈善晚会另有目的，要带着殇一起去么？他很犹豫，舍不得松开殇的手。

    他不清楚自己对殇抱有何种程度的感情。友情？远远不止这么一点，他们之间的默契像是相处过许多年形成的一样，随意而自然；亲情？言清澄才认识殇不到一年，况且从容貌上来看，她也不可能是言清澄失散多年的妹妹；爱情？也许有可能，但两人只见过几次面，就算郎才女貌，有一见钟情的资本，也没有日久生情的条件。

    言清澄的内心有些失守，他从未谈过恋爱，不知该如何处理自己的感情，况且也许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他同样不清楚身边的殇是什么态度。

    其实说到底可能完全是自己在天马行空地乱想吧，殇本人或许并没有对他产生特殊的感情，言清澄自嘲。

    “请问，二位是来本店参加慈善晚会的吗？”

    身后传来服务生的询问，将言清澄从幻想中拉回现实。

    他们在这个地方伫立太久了，而且两人的着装均十分正式，难怪服务生会这么问。

    言清澄正要开口回答，但殇抬起右手，露出手腕上的手环，投射出一张请柬；服务生看见请柬后表情恭敬了不少，把两人当成迷失方向的宾客，主动走在前方为他们带路。

    殇也是来参加慈善晚会的？言清澄皱眉，他记得出席人员除了梁星北部建设集团的高层，只有政府要员和爱慕虚名的富豪，那么身边的殇属于哪一类？

    北建集团的一行人属于筹办方，应该早早就在晚会现场等待来宾；政府要员至少应该做到伶牙俐齿，殇的性格显然不符合；排除掉前面两种情况，也就是说她其实是个小富婆？

    言清澄失笑，之前那个爱慕虚名的前缀是他有意安在与会富豪身上的，在他看来，选择一掷千金的场所、前呼后拥的出行、各种官方新闻渠道大吹特吹的机会展示自己对慈善事业的热衷，不过是一种炒作行为；但联想到殇也是这一类人，言清澄下意识地认为不可能，殇的性格平淡如清水，应该是确实想要对慈善事业做出贡献才会来到此处的。

    言清澄对殇的好感度大幅提升，他原本是孤儿，靠着社会救济才能活下来，所以对热心公益事业的人感恩戴德。

    真不愧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殇一句话都没说，言清澄就莫名其妙地感动了自己一把。

    至于服务生一路上向两人介绍的酒店内部精美装潢，言清澄根本无心留意，实在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我们到了，晚会已经开始一刻钟，二位来得还不算晚。”服务生走到台阶下，伸手指向上方的礼堂向两人说道。

    礼堂建在酒店的内部空间里，周围用全系影像投射出完整的星空，台阶用鲜红的地毯覆盖住，站在下方朝上看去，整座礼堂犹如悬浮于宇宙中的神殿，气势宏伟、神秘莫测。

    “相当不错的设计。”言清澄赞叹。

    “您的赞赏是我们的荣幸，星系大酒店永远只为客人提供最高档的服务。”说完这段话，服务生向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去。

    言清澄看向身边的殇，她也在注视着上方的礼堂，只不过眼神依旧那么平淡。

    原来她是个三无少女么？

    萧洒曾经以他丰富的御女经验将言清澄震得哑口无言，虽然这份“丰富的经验”不知是确实存在还是靠一张嘴吹出来的；他语重心长地告诉言清澄，男人，就该利用好自己的优势，无论是富足的家业、英俊的面貌、还是有趣的灵魂，都该好好利用它们，趁着年轻多处几个女朋友，这样才不会虚度此生；在这个方面只要是男人就能聊到一起去，言清澄十分好奇，于是虚心求教，想知道什么样的女孩才适合他。

    两人平时见面不多，偶然提到个很有意思的话题，自然要好好聊聊；他们勾肩搭背地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详谈。

    “一般来说，追求相同、性格互补的伴侣是最佳选择，也最容易相互吸引，”萧洒摸出他的宝贝酒瓶喝了一口，眉飞色舞，“青春期的男女，主要分为两系，猫系和犬系；猫系更加被动内敛，犬系更加主动奔放，清澄，很明显你属于猫系。”

    “猫系？”言清澄有些奇怪，“我怎么会是猫？”

    “你心思细腻，喜欢独处，性格敏感而易受伤，内心忠贞，倾向柏拉图式的爱情，这些特征都有猫系的影子在其中。”萧洒振振有词。

    言清澄皱眉，想反驳，但每一点都被萧洒说中了，所以他只能沉默不语。

    “而猫系男，最佳搭配就是犬系女，”看着言清澄沉默不语的样子，萧洒知道自己击中了要害，嘿嘿一笑，继续说道，“这一类的女孩性格开朗、活泼可爱，最喜欢围着人转，是你的良配啊。”

    “听起来有点道理，”言清澄点头，“可我们是翼族，能够接触到的人很少，上哪找犬系女呢？”

    “啧，你的眼睛瞎了吗？想想……”

    萧洒的话突然中断，他猛地低下头，一柄战镰旋转着从他头发上切过。

    言清澄被吓得浑身哆嗦，颤颤巍巍地看向战镰，它越过萧洒的头顶后凿在钢制墙壁上，镰刃深入钢板一厘米，上面散落着几根萧洒的碎发。

    牡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言清澄发现她脸很红，好像刚刚运动完一样。

    “牡丹，我只是在研究心理学……”言清澄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对萧洒痛下杀手，急忙澄清自己。

    “清澄！”牡丹一声尖叫打断他的话语，同时在萧洒身上狠狠一踹，然后拉起言清澄手腕，“快点走，离潇洒叔远一点，他不安好心。”

    牡丹强行拉着言清澄离开，言清澄回头看向倒在地上的萧洒，他一脸愉悦的表情，对着言清澄比出加油的手势。

    加什么油？

    “牡丹，刚刚我和萧洒叔真的只是谈了些心理学方面的事，”估摸着已经走出了不短的距离，言清澄对着牡丹解释，“他告诉我我是猫系男，分析得很有道理，还说……”

    “啊！不要说！”牡丹突然将言清澄的手甩开，捂住耳朵跺脚，然后双翼一振快速飞走了。

    言清澄一头雾水，不知道牡丹在干什么，思来想去只能认为她是单纯看萧洒不爽。

    言清澄本以为这事到此结束，但没想到还有后续。

    深夜，萧洒偷偷溜进他的房间。

    “潇洒叔，这么晚你还不去睡觉么？”言清澄打着哈欠，看着萧洒手持酒瓶晃晃悠悠地飞了进来，有些好笑。

    “嗝，叔只是来将白天没传授完的经验继续讲完，你小子怎么一点都不懂得叔的良苦用心？”萧洒的语气中毫无倦意，一张口喷得房间里全是酒味。

    言清澄把手放在鼻子前扇了扇，“还敢说，你不怕牡丹知道后把你脑袋都给削了？”

    “你还太年轻，有些事必须要长辈手把手地指导，”萧洒虽然喝多了酒，但眼神很认真，“还记得叔和你提到的犬系女吗？”

    “嗯，记得……”言清澄点头，不过实际上他早就将白天的对话忘了大半，在他看来那只不过是日常生活中的一点小小娱乐。

    “那就好，下面的话你给叔牢牢地记住。”萧洒抓住言清澄的肩膀，靠近他的脸庞说，“女孩，尤其是没有感情经历的小女孩，太容易动情，也太容易受伤了；女孩没有她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所以一定要珍惜她们，哪怕是委屈了自己也要好好地珍惜她们。”

    言清澄被浓郁的酒味熏得有点头晕，但还是勉强听萧洒讲完。

    “如果伤害到她们的真心，你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完这段话后萧洒的神色落寞了许多，他举起酒瓶想要喝上一口，但瓶子已经空了。

    他一步一颠地走到窗户前，想要飞出去。

    “潇洒叔！”言清澄急忙喊住萧洒，“你都醉成这样了，走楼梯吧。”

    “小事，都是小事，”萧洒骑到窗台上，“只是第一波酒劲刚刚上头而已，马上就能压下去，我们翼族的酒量都很好，喝再多都没关系！”

    “上次听见你说这话可是闹出了不小的麻烦啊。”言清澄有心理阴影。

    萧洒没再理会他，一个翻身掉了下去，他连忙下床朝窗外看去，发现萧洒像没头苍蝇一样在空中做出不规则的运动，才一会儿就飞到建筑另一边看不见了。

    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言清澄不清楚，只是听墨芸提到过一点，那天萧洒在花坪上睡了一晚，压死不少白牡丹花，牡丹彻底暴走，要不是墨芸及时拉住她，她真的会把萧洒脑袋给削下来。

    平时提起萧洒的闹剧，墨芸总是一幅好气又好笑的表情；但唯独这次，她的眼中充满了哀伤。

    当时言清澄以为墨芸是在心疼那些白牡丹花，所以没想太多，这件事到此也就彻底结束了。

    言清澄看着身边面无表情的殇，想起萧洒的话语。

    “女孩没有她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

    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坚强么？言清澄默默思索着，无论发生什么少女都没有改变神情，那么她的内心到底是怎样的呢？

    坚强、孤傲？还是脆弱、敏感？

    言清澄摇了摇头，慈善晚会已经开始了，现在可不是在礼堂外胡思乱想的时候。

    他拉着殇踏上鲜红的地毯，一步一步朝着礼堂走去。

    好强的既视感……

    言清澄脸色微红，身边的殇作何感想从她脸上看不出，但言清澄确实想歪了。

    简直和婚礼一样。

    英俊的少年牵着貌美的少女，两人踏过满地的玫瑰花瓣，在亲朋好友的祝福声中，走上人生最幸福的时刻。

    少年为少女戴上戒指，掀起婚纱帽亲吻她绝色的脸庞；少女用双手环绕少年的脖子，以最炽热的爱意作为回应。

    这一切，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发生过。

    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所有人都忘却的那个年代。

    “殇，”言清澄轻声低语，“我们，有过曾经么？”

    殇顿了顿，没有回答，但是伸手挽住了言清澄的胳膊。

    呵——

    言清澄轻笑，虽然他不知道这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但至少确认了身边少女的心意。

    “请让我为你，倾一世之心。”

    言清澄发出无声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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