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牵着你的手仿佛握住了永恒

    无论如何还是去探望一下项导师吧，毕竟是从一年级开始就负责教导我的人，言清澄作出这样的决定。

    他今天下午没有安排课程，所以跑了趟校医院，但被告知项导师由于伤情过于严重被转移到了扬星医护中心。他又不远千里坐飞船赶到了医护中心，却依然没有如愿，医护人员拒绝他探望的理由是伤者尚未脱离危险期，不适合接触外人。

    坐在返回学院的飞船上的言清澄感觉自己今天倒霉透顶，早晨上课迟到了，漂亮的少女莫名其妙地不见了，连去探望自己的导师都被拒之门外。

    他趴在窗户旁看着窗外的景物不断掠过，眼神有些迷离。

    “啊，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言清澄有点倦意，没有经过大脑的话语脱口而出，这让他心里猛地一跳，抬起头向四周张望。

    船舱内很空旷，并没有人在他的身边。扬星医护中心是独立于该星球教学园区、居民居住区、中心商业区之外的，所以这艘飞船其实是特殊航班，只有有人申请才会发出，此时的言清澄是乘坐此次航班的唯一一人。

    “也就是说，刚刚那句话真的是我说的？”言清澄对此十分震惊，他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尽管看上去孤僻冷漠，但由于从小缺爱，他相当讨厌其他人拥有和他一样的经历，因此对所有人都尽量怀着温柔的内心，只是竭力不表现出来罢了。

    希望是乌鸦嘴，言清澄作势打了打自己的嘴唇。他是无神论者，所以只能希望医护中心能够把项导师救回来，不过介于高度发展的科学技术，当今人类医学界有这么一个共识，如果一个人被活着放入了急救医疗罐，那么所有神话中的死神聚集在一起也没有办法带走他的性命。

    从医护中心回到学院花了不少时间，眼下已经接近晚上七点了，言清澄很是疲倦，这一天对于他来说显然有些长了，而且晚上有着很重要的任务。

    飞船停靠在教学区外围，言清澄望着巨大的学院长长地叹了口气，垂着肩慢悠悠地往公寓区的方向走去。

    就当调理一下情绪吧，言清澄好不容易走到枫树林之外，用力伸了个懒腰，想来一次林中漫步能缓解不少精神压力。学院的教学区和公寓区是由这片绝美的枫树林隔开的，由于今天学院禁飞，回到公寓区的唯一道路就是一条千米长的枫叶小道。突然，他察觉到枫叶小道的出口旁有个纤细的身影。

    刺着鲜红彼岸花的黑色缎带，是上午的那个少女！

    少女静静地伫立在道口的枫树之下，侧身看向小道。微凉的晚风带起她的白色连衣裙，露出一双洁白的小腿，晃得言清澄有点脸红。

    是在等人么，还是因为害怕不敢一个人走？言清澄想到，今天学院全面禁飞，离太阳落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枫树林中的照明一向很昏暗，想要在这种时候穿过小道回到公寓区，对于孤身一人的少女来说确实是个挑战。

    言清澄本想无视少女，但不知为何心中有股莫名的情绪牵动着他，让他硬不下心。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向少女，上午的时候就错过机会了，如果这次还犹豫的话是会遭天谴的。

    “请问你在等什么人么？”在接近少女的过程中他故意踩出脚步声，并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向她说道。

    少女回头看向言清澄，她略微低着头，额发遮住了她的目光，言清澄并没有看见她的双眸，只是感觉有那么一瞬间浑身像是被激光扫过一般难受。良久，少女移开视线，摇了摇头。

    “那要不要一起回去，我一个人走夜路会心里不安。”言清澄担心少女会害怕，所以撒了个小谎。他的耳根红了红，不过在昏暗的光线下并不明显。

    少女又将视线转移过来，这次她抬起头和他目光对上了。

    好漂亮的双眸，仿佛藏有漫天星辰，可是眼神太平淡了，一点年轻少女的活力都没有啊。言清澄被少女看得心中尴尬，开始考虑编织一些告辞的话。

    “嗯。”在言清澄正要说出不好意思打扰了之前，少女发出很轻的回复声，并且将右手伸到他的身前。

    言清澄努力保持均匀的呼吸在一瞬间被打乱，这是什么意思，是要牵着她的手吗？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问题的话，他和少女在今天之前应该没有交集才对，可是为什么这个陌生的少女会对他做出这个姿势？这个姿势除了求牵手之外还有其他意思吗？要是会错意了那就太尴尬了！

    不过更加不能让少女就这么把手悬在身前，言清澄咬咬牙，伸出左手将少女的指尖包裹住。

    冰凉，在触及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仿佛要透过皮肤刺进骨骼般的冰凉，很难想象少女在这个地方站了多久。

    言清澄感到有些心疼，左手加了一点力，试图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少女。

    过了大概半分钟，少女指尖的凉意在他手中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柔软，言清澄从没有正经地和女孩子牵过手，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份触感，只是感觉十分安心。

    “那么，我们走吧。”他向少女说道。

    少女一直低着头没有反应，不过言清澄拉着她，她还是跟了上来。

    两人在小道上缓缓前行，一开始言清澄还在小心翼翼地调整步伐试图配合少女的节奏，但随即发现没有这个必要，少女本身就能和他契合得很完美。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言清澄不知道要不要用言语来驱散少女可能产生的恐惧情绪，但他从未感觉到少女的呼吸和步伐有乱过，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开口。

    两人就这么一直沉默着，昏暗的灯光如同风中的烛火般忽明忽灭，夜间的风声消失了，昆虫的鸣叫消失了，渐渐的，树叶被踩在脚底的声音也消失了，两侧影影绰绰的枫树幻化成人影，双手放在胸前向少年和少女拜下。两人如同绘在画卷上的情侣一般，万籁俱寂中珍惜着踏出的每一步。

    言清澄感到有些恍惚，这一幕似曾相识，仿佛在千百年前他也是牵着同样的少女在同样的道路上前行，同样的，期盼着前方永无尽头。

    可是幻境中的道路终有尽头，踏出最后一步之后，少女消失了，人影消失了，静谧的气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战争、漫山遍野的火焰、冲破云霄的怒吼，以及孤军奋战的沧桑。

    “唉……”言清澄感觉自己长长地叹了口气，但明明没有理由这么做。

    “到了。”少女平淡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言清澄才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枫树林，这千米的枫叶小道像是在梦中行进的一样。

    刚才的感觉是真实的么？他松开自己的左手正要说些什么，但是少女转身就走。

    “注意安全啊！”言清澄朝着少女的背影喊道，少女并没有回应他。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他看着少女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黑暗中，明明早上还感觉遥不可及，但她根本就近在眼前嘛。

    想到这里，言清澄嘴角挂上一丝幸福的微笑，扭头向自己的公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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