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八章 算命叟

    他本以为自己成就天人后，就拥有纵横天下的资本，却没想到天人修士的含金量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站的越高，看得越远。我如果还是只在风起国之中，自然会觉得天人已经算是高高在上，尊贵至极了。可如今放眼整个道界，怕是只有成为‘至人’，才能从众多天人中脱颖而出，拥有超然地位。”此时的君临道，历经魔墓之行、山海四灵、阴魔之劫后，其眼界见识、心胸气魄已非昔日那个风起国少年可比。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长了许多，不仅是修为，而是心态、阅历、意志全方位的成长。此时的他，才算得上真正的天人宗师。

    他藏身客栈之中，闭门苦修七日后，终于显露身形。

    “大战将至，我这几日纵然苦修不辍，却是毫无寸进。看来，如今的我，苦修的用处不大。”君临道叹息一声，从冥想状态中徐徐退出。

    他现在依然是生死境巅峰的修为，没有丝毫变化。

    君临道听老妪所说，凤凰广场的选拔在半月之后。

    如今尚有闲暇时间，他自然会继续锤炼神通、打熬身体，力求在论道法会之前，实力再度精进一二。

    由于他来得实在太迟，天都中适合修士们居住的亭台楼阁早就被人预定一空，无奈之下，君临道只能选择了一处世俗客栈，权且栖身。

    一些天人往往会卡在瓶颈之中，数百年难得突破。

    曾经的修道奇才，成就天人后，平日的修行速度自然极其迅速，从境界初期到后期可能只需要数年时间，可遇上难以跨越的瓶颈后，倘若运气不佳，就有可能被卡住数百年，被那些天资不如他的人反超。

    如今的君临道，也遇上了同样的事。如果他仅仅只有生死境初期，以他的绝世天资，哪怕只有短短七日，也能略有进步。

    修行之中，如果顺利突破了一个境界后，就是这一境界的初期。在此境界中，只要经年累月的苦修，终究能达到这一境界的巅峰。

    只是如果想突破至下一个境界，就会遇到瓶颈。

    境界越高，瓶颈越大。

    君临道眼见实力无法提高，心思一动，就想着去天都各处游览一番。

    “听闻西凰国天都附近共有十大胜景，天都之内也有各种稀奇造物可供游玩。我既然闲来无事，不如出去散心。”君临道心中如此想着。

    肩上一阵彩光闪耀，白聪明化身五寸高下的鹦鹉，现形而出。

    可惜他臻至生死境巅峰后，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大瓶颈。

    至于万劫魔体，他在短期内亦难以做出什么大的突破。

    体修之道，每突破一个层次，都需要经历无数磨难，尤其是《非天论》这种魔界至高炼体法门，必须遭受无穷无尽的挫折，百炼成钢，绝非是打坐冥想就能轻易提高的。

    “你真是如世俗女子一般，喜欢逛街购物，这些东西大半都是无用之物。”君临道呵呵笑道。

    “买买买的乐趣，你是不懂的。我享受的是过程！”白聪明哼哼道。

    君临道和白聪明出门逛了七日，不眠不休，早市、夜市交替游玩，酒会、花会接二连三，几乎把偌大的天都逛了有十分之一，其中的红尘气象，无数繁华之地，都被他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

    “主人，修炼真是无聊，我也想出去逛逛。看看这由女人统治的世界，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于是一人一鸟，徐徐离开客栈，在天都之中漫步起来。

    白聪明对西凰国的一切都非常感兴趣，宝石般的眼珠透出浓浓的好奇之色，东看看西瞅瞅，见到什么好玩的新奇之物，无论价格高低、体积大小，都要君临道花钱买下，装在天元宝珠之中。

    清风吹过，幡旗鼓荡，旗面露出两行大字：

    推天算地，知过去未来。

    窥乾探坤，晓命运因果。

    “咦，那里有一处算命摊子。主人，我还没见过人类的算命之事。听说你们人类能够摸骨看相，推测运势。不如你去算一卦吧，看看此行前程如何，让我开开眼界。”白聪明鸟眼一转，遥遥望见了一处陋巷。

    那陋巷，人烟稀少，凄冷无比，与天都其他地方的繁华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巷口处正摆着一个摊子，旁边支着一杆幡旗。

    君临道神识扫视过去，就看出老叟体内精元耗尽，气血衰败，全无一丝修为，完全是世俗中的普通老头，仿佛再过一两年就要驾鹤西去，魂归幽冥。

    “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出来摆摊算命，可见儿女不孝，生计艰难。”君临道看到老叟后，顿时心生怜悯。

    这陋巷地处偏僻，人迹罕至，料想算命老人平日里并没有多少生意，所以才一直打瞌睡。

    这两行字，铁画银钩，刚柔健美，运笔转合之际，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韵味。

    君临道凝神一看，摊子后坐着一个瘦瘦巴巴的耄耋老叟，头发稀落凌乱，须发皆白，显露出来的皮肤密布皱纹。

    老叟坐在那里，昏花的老眼半开半合，似乎处于半睡半醒之间。与通常的算命先生不同，老叟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仙风道骨的高人风范，也没有丝毫招揽客人的意思。

    君临道放下金锭，正欲悄然离去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苍老之音：“客人留步。”

    他转身一看，那算命老叟已经睁开了浑浊的双眼，直直瞧着他。

    君临道微笑道：“老人家，想不到还是吵醒你了。”

    他年老体弱，自然争不过繁华闹市中的那些青壮商人，只能选择偏居一隅。

    君临道缓步走去，他不愿打扰老人家休息，准备取出一锭黄金悄悄放下，然后默默离开。

    至于白聪明想要进行的算命之事，自然只能作罢。

    摸骨测字，看相算命，乃是江湖中广为流传的法门。君临道也略知一二，不料这老者竟然与众不同，不需要任何法门就能替人算命，实在是超出君临道的预计。

    此人，如果不是骗人钱财的江湖术士，就是身负绝学的无上命师。

    “这老人全无半点修为，我看多半是江湖术士。他如此老迈，我就是让他骗上一骗，倒也无妨，对我没有什么实际损失。”君临道心中如此暗想着，脸上依旧是温和无比。

    老叟道：“无功不受禄，客人既然留下黄金，老夫自然要替客人算上一卦。”

    君临道点头微笑道：“也好，就请老人家替我算一算此行凶吉。不知您是需要我写字呢，还是摸我骨，要我报生辰八字？”

    老叟摇了摇头：“都不用。你坐在这里，让我想一想就好了。”

    据说，昔年南宫师尊把襁褓中的自己捡回冲虚宗，就请孤如星掌门替自己算过命。掌门拥有虚天境修为，又身负紫微斗数的绝学，还要施展神通替自己摸骨探查后，才能逆推生辰八字。

    而眼前的老叟，没有丝毫修为，刚刚也没有半点异动，更不曾问过自己任何问题，就直接算出了自己的命格。

    如此玄奇，实在是令人震惊。

    他肩上的白聪明也颇感好奇，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老叟，想要看看这老头究竟如何算命，难道真的是“想一想”就可以推测命运吗？岂不是信口胡说？

    只见算命老叟紧闭双目，竟真的连看也不看君临道一眼，也没有问过君临道任何问题，向他提出任何要求。老叟身上并无丝毫异象出现，没有任何神识法力的波动，只是口中一直喃喃自语着，不过他的声音过于微渺模糊，几近于无，便是君临道也难以听清。

    良久，老叟才缓缓睁开双目，眼中闪过一丝异彩，悠悠道：“客人身具天煞孤星之命，命途多舛。”君临道骤闻此言，心中登时一惊。老者没有问过他生辰八字，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老者，对方怎能凭空推测出他的命格？

    老叟继续道：“客人刚刚渡过一场劫数，不过劫中有劫，看似成功渡劫，实则隐患无穷。客人正值青壮之年，本该活力无限，可惜因为劫数而导致本源油尽灯枯，命在旦夕。今次客人前来西凰国，就是要想化解劫数。”

    君临道闻言后，心中一动：“不错，我正是为了化解身体隐患而来，敢问老先生有何指点？”

    老叟微微一笑：“客人两世为人，身上充满无穷变数。老夫虽然夸口能知过去未来，可那是算别人的命，而算你的命，就只知过去，不知未来。你的命运，鬼神难测，时刻处于变化之中，纵然是我，亦难以尽窥你的命数玄机。”

    “难道，他其实是伪装的？是有认识我的人，安排他现身于此，故意为之？是想施展什么阴谋诡计，暗中对付我？”君临道脑中千回百转，立刻想到种种可能。

    “客人不必心惊，你我乃是初次相见。”老者悠悠道，他的声音苍老无比，充满古韵，言语中拥有令人信服的力量。

    君临道听到他的声音后，也心神沉静下来，暗想着：且听听他如何说。

    “你来到天都后，命运线又出现波动，这一次在论道法会中共有一亿七千四百八十九万零六种变化，并且每一种的概率都完全相同，全凭你自己选择，连老夫也无法预测。不过，既然你有缘遇到了我，我可以送给你一句话。”老叟缓缓说道。

    “老先生请讲。”君临道虚心请教着，此刻的他在老叟面前恭敬万分，执弟子礼。

    “若得有缘人，赠与一华年。”老叟徐徐说道。

    这一次，君临道终于动容。

    他两世为人的奥秘，从来没有第二人知晓，便是自己的师尊南宫逸，都不曾知道此事。而眼前的老叟竟然一语道破了他的来历，实在是令他惊惧万分，冷汗直流。

    成为天人强者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被惊出一身冷汗！

    他叹息一声，就带着白聪明飘然而去。

    而他离去之后，那老叟才眼皮一动，自语道：“命运之子已然现世，天道劫数终将来临。千年前，那人横空出世，成为世界之子，如今命运之子也显化而出，平添无数波澜。我自称天命老人，通天晓地，算无遗策，这一次却是连我都看不明白了。”

    老叟叹息一声后，身形慢慢隐没于虚空之中，没有丝毫法力波动，彷佛这方世界中从未出现过他。这个时空中，亦不曾有过他的半点痕迹。

    说完这句话，老叟就又闭上双眼，陷入半睡半醒之中，不再言语。

    任凭君临道如何呼唤，老叟依然如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没有半点回应。

    君临道明白，这一次算命已宣告结束。

    有的，只是一句微渺的叹息声：

    惊鸿一现，乍然而返。

    陋巷、小摊、幡旗，都无影无踪。

    他究竟是来自遥不可测的未来，还是从古老的过去降临当世？

    推天算地一念间，命运因果只等闲。

    自言曾是未来客，今生化作过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