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节 感悟的节奏

    人们总是喜欢沉浸在光明之中，面对黑暗却永远处于排斥、恐惧、逃避的态度中。但事实上具象的黑暗并不可怕，毕竟他可以让人清晰的感知。真正可怕的是用光明掩盖的那部分阴霾。

    紫气凝聚，汇聚成一个新的身影。体型健硕，长发飘飘。手中乌黑的逐日弓经过这番洗礼，烁然散发出火红的光芒，那是象征着阴影的颜色。

    “难道真相就如此不可告人吗？难道接近真相的人就要苟活于世，任人宰割吗？如果是这样，我宁愿再次背负起黑暗的化身，让那自以为是的言论永远消散在这可悲的病症之上吧！”

    毫无疑问，这是后羿对这世间的表态。但其中扑所迷离的用词着实让人莫名其妙。

    “神经病啊！什么病症…谁得病了？”卿柔虽然听得云山雾罩，但本能的猎奇心理却让她更加痴迷后羿的经历。

    后羿平静的面容，俊美而有冷漠。仿佛在那张面孔的后面隐藏着过载的无私。缓缓抬起的右手，紧握着赤红的弯弓。深邃的双眸流露出久别的思念与重逢的欣喜。

    “落日弓…终于见面了！”

    后羿低沉的一句话，让卿柔体内的老金乌不寒而栗，瑟瑟之状竟牵连着卿柔也不停抖动。

    “落…落日弓？”

    这声重复随时从卿柔嘴中发出，但谁也不清楚其中到底蕴含着的是老金乌的顾虑，还是卿柔的好奇。

    此时的弯弓要比之前大了两倍，通体发红隐隐幽光。弓身雕刻着很多漩涡饰纹，上下弓弭处有山水浮雕。上为山之北，下为水之南。都象征着世间永远处在阴影的地方。

    “为了不让世人找到你…我将你易装成纯黑模样，真是委屈你了！”后羿依然自说自话。平静的像是刻意在掩盖血的腥气一般。

    “没…错…同样的吞噬干感..姑娘…你我的生命到头了！”

    老金乌颤栗的话语，让后羿手中本就跃跃欲试的落日弓更加兴奋，彰显着随时秒杀一切的气概。

    “无论是人类的传说…还是这家伙的信口开河…对我而言都不重要了！什么巫族阴谋…我们为了人类牺牲了整个族群…可人类呢？却隐瞒了真相，只是轻描淡写的将我描绘成为了英雄…呵呵可笑！”后羿并没有急于发动进攻，是因为心中的积怨确实太过强烈。

    “而在他们嘴里…”

    后羿猛然回头凶狠的瞪向卿柔，确切的说是卿柔体内的老金乌。

    “我更是阴险狡诈的阴谋者！哼…口口声声为了苍生，大义凌然的还什么太阳星太阴星。我不射了你们，天下何来的阴阳？混沌何以打开？”后羿越说越气愤，手中的落日弓也平稳的举在了胸前。

    “人们总日稀里糊涂的活着，只有孩提才会问一句我们为什么存在。而如今个问题竟然成了幼稚的代名，无论是我们巫族还是你们人类，包括这个可笑的世间…出现的就真的那么顺利成章。我们真的就不需要知道事情的真相…而永远这么漫无目的的活着？”

    卿柔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并没有错。传说中，或者老金乌嘴中的后羿并不属实，在这个可以将张弓动作做到极致的男人内心中。必定隐藏这惊天的秘密。

    “光明，就是罪恶的保护伞。人们口口声声的自然又真的是那么和谐美满吗？我没有射日之前，只有炙热的光明，那白日化的恐惧对人类来说就像是家常便饭。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没有夜晚的时间，他们终日忙碌，寿命不过短短数年。他们又有想过原因吗？数年…他们连积累意识的时间都不够。与农地里滚粪球的屎壳郎又有什么区别？…我让黑暗降临，给了他们休息的时间，可是他们却将这馈赠当做是邪恶的起源，万恶藏匿的地方…”

    不知什么时候，后羿的右手出现了一只惨白的箭矢。混沌无形但影响着周围所有黑暗的颗粒。

    “没错，我就是黑暗…我的使命就是要带给世间黑暗，但黑暗充其量只是让人恐惧，光明却掠夺的是他们应有的时间。你们只不过是在享受我用痛苦换来的成果罢了！”

    后羿满弓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像是充满了怜悯又像是充满了憎恨。

    “既然无法获知真相，那我们就永远在黑暗中长眠又有什么不好！”

    白色的箭矢振动频率极度上升，整个空间都开始随之摇摇欲坠。这力量绝不只是针对卿柔或是老金乌。而是整个世间。

    “不能让他发此箭，这可是暗箭最强形态。他会像一个贪婪的黑洞吞噬整个世间。快抽出他鬼穴中的风湿二气，否则我们面临的就是末日！”可能是命悬一线的缘故，老金乌已经不再恐惧。或者说是没什么可再恐惧的了。希望反而是他们最后能够挣扎的理由。

    “不…她不会放箭的…我也不会让他烟消云散…”卿柔淡定的说道，缓缓的向后羿身边走去。

    “有弓无失，有失无弓。难道这不是你的人生写照吗？”卿柔慢慢抬起手，轻柔的抚摸在这个曾是自己夫君的脸上。

    “我不曾监视过你，只是想看到你依然活着。”

    “……”

    听到这话后羿哑然。

    “你…你是嫦娥？不…是嫦娥执念苏醒了？你并没有消失？依然藏在这姑娘的身体之中？”

    老金乌愕然起来，比见到后羿本体时更加畏惧。不自禁的从卿柔体内脱离出来。化为一团金光盘旋在洞道之内。

    “虽然我从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我一直相信你做的没有错。黄帝要我监视于你，但你的作为却让我不禁怀疑人类的初衷。确切的说是妖族的初衷。如果把这“弓”字换做为“功”，试问天下又有何人能够如此释怀。”

    后羿迟缓了，狐疑的眼神打量着这个卿柔。

    “我记起来一些事，但是又不敢肯定。可我更相信你的这句话。表面上看，你对功劳的要求是严苛的。但其实你却从来没有在乎过所谓的功，因为对你来说真相才是最重要的。而功过只是这世间用来牵制你的杂念。你把它容纳在自己的技能当中，就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不要与他们同流合污。在没有搞清楚真相之前，一切都是虚幻而已。”

    一番话说的，后羿眼角滑落一滴泪水，这是孤独所形成的泪水。

    “哼哼…哈哈哈哈哈...真相？真相的代价太大了！为了真相，这些鸟人灭了我的全族。只留下了我和夸父。即便是这样，他们一样没有放过我们。看看这墙上的玄鸟。还不是那个臭不要脸的鸡头所造的杂碎？将我和夸父永世困在这洞道之中。”

    也许是后羿压抑的仇恨太久，让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姿态。

    “那人类呢？你不惜以背负罪恶所拯救的人类呢？难道你也要将他们一起毁灭吗？”卿柔温存的说道。

    “人类？…你是说现在这些惟利是图、忘恩负义、根本不想知道自己是什么的族群吗？当初我如若不去射日，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存在，摧毁一个本来就不存在的族群，何来顾忌只有呢？”后羿轻邈的说道。

    “可如果他们都不存在了，谁还会继续寻找真相？”

    “……”

    后羿他犹豫了，因为这涉及到了他的毕生追求。

    当初他们之所以希望找到那真相，是因为他们希望能够证明什么才是真正的正义，邪恶、是非、对错。没有真相的正义，就如同编造的谎言一般脆弱不堪。而这谎言会伴随着生命萌芽直到完结。

    多么可笑啊，无论做什么也不过是造化谎言中的一个词句罢了。那么我们活着还有什么价值可言？

    “寻找真相？以现在人类的世界观…怎么可能还会有人在乎真相。”后羿的语气仿佛有些绝望。

    “还有你啊！而且还有他…”卿柔的实现缓缓移向地上的袁离，像是要牵引着后羿所剩无几的信任感，让他重新燃起希望。

    此时的卿柔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与袁离相遇，为什么对袁离始终抱有信心。那并不是爱情，而是一种全无意识的寄托。

    “他…”

    后羿迟疑片刻，手中的白色箭矢也暗淡下来，乃至消失。

    “你没听到这摇椅声吗？只有善于冥想的人才能摇出这样悠扬舒缓的节奏吧！”卿柔对袁离的信任，已经不再是心灵的感应。

    从这榫卯间发出的咯吱声中，她可以断定这是袁离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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