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风在树林里晚眠。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响，走廊里通火通明，小夜莺的死亡幻象经历让林风眠想起一些关于他自己的回忆。

    林风眠是个孤儿，从小就是，而且还是属于最悲惨的那一类，他是被福利院收养长大的，和其他很多有着相同经历的同龄人不同，林风眠的成长道路更为艰辛，他当初惨到连个名字都没有，其他孤儿不是死了全家就是被人塞个卡片放到善良又多金的别人家门口，他倒好，福利院，没名字，甚至，连当初容纳他那个麻制襁褓，事后都被证明是二手货，简直惨到没天理。

    而至于安歌？其实也差不多，这俩人都是福利院的孩子，只不过安歌的经历说起来要稍微比林风眠更能让人接受一点点。

    安歌姓后，看姓氏就知道这是个背景不一般的家族，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后家传承百年，家大业大，可惜到了安歌这一代，家族出了点问题，具体的情况她虽然从来没对谁说起过，不过林风眠还是能推测到一二，别看安歌六岁就被送到了福利院，但林风眠很清楚，这个从小就一副冰山脸的小姑娘，父母肯定还健在，而她自己，也背负着一些常人无法想象的东西。

    好在，对于这些所谓的宿命论之类的东西，当时年幼的林风眠倒是没想太多，他很清楚，宿命也好，命运也罢，这些词语或者说法不过是人们在无法接受不如意的情况下创造出来自我安慰用的借口而已，在林风眠看来，大到生命，小到手里的烟蒂，都应该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东西，宿命？命运？也理当如此。

    后安歌的沉默寡言（主要是身世）和林风眠的少年老成在福利院成功引起了院长的注意，毕竟在这个时代，人才是非常稀缺的资源，无论什么机构什么部门，能为国家培养和输送人才、特别是特种人才的话，那都能获得国家的相关奖励，在这一政策下，类似福利院这种地方，就成了最好的、也是最黑暗的新手训练营，而林风眠和后安歌，就是在这种环境下相依为命长大的。

    说起来，林风眠这个名字，还是后安歌给他取的，当初一群五六岁的孤儿全都聚集在游乐房的时候，那是林风眠第一次遇见后安歌。

    “你是谁？以前没见过你，新来的？”

    对于福利院搞的那些什么游乐时间，林风眠真是一点都不感冒，幼稚的年纪就已经开始会排斥这些幼稚的事情了，所以每到这个时间，他总是选择窝在角落里看书，即便福利院的藏书并不怎么样，也好过大家一起流着鼻涕丢球球，那一天也是如此，稍有不同的是，那一天林风眠惯坐的那个位置上，却是坐着个面若冷霜的小女孩。

    而且林风眠还发现，自己还从来没见过她。

    小女孩闻言并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一眼抱着很多书的小男孩，俩个矮小瘦弱的身影第一次四目相投，对视了许久，小女孩才开口道。

    “……给我一本。”

    林风眠一愣，想起自己手里抱着很多课外读物，她问的是这个，于是憨厚一笑，将书摞往地上一放，挑了本灰姑娘的画册（正常向的）给她递了过去。

    小女孩接过画册便没再言语，兀自翻看去了，不再理会周遭的事物，林风眠有点尴尬，不过倒也还好，见小女孩俨然进入到阅读的状态，他自己也拿了一本，坐到了她边上，就这么，俩个孩子在一群孩子吵吵闹闹的环境里，窝在角落，安安静静的看书，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哗啦啦的翻书声和身畔之人安稳、有节奏的呼吸声。

    和后安歌在福利院相处的过程非常平淡，俩人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相敬如宾，林风眠也再没问这小女孩任何问题，每天总是抱着很多书及时赴约，他不知道她叫什么，也不清楚她的来历，可无论福利院的生活环境有多差、人才培训计划有多辛苦，自从这个宛如哑巴一般的小女孩出现之后，林风眠的内心深处似乎像是找到了久违的安心感，自己什么都不是，自己什么都没有，能有个人一起陪着看书，就算不说话，那也没问题啊。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林风眠也一直觉得自己和她的关系会一直这么持续下去，直到某一天，大家各自被送到政府相关技术部门、或是被不同的家庭收养，从此天各一方，俩俩相忘，说起来是有点小遗憾，不过福利院能提供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不过林风眠这些预想最后还是被后安歌给打破，在相伴看了半个月的书之后，这小女孩总算是突然恢复了视力，总算是意识到自己身边总是有另外一个身影，所以她开口第一句便是――

    “你叫什么名字？”

    这下可为难林风眠了，他自打被人遗弃在福利院门口到现在，都没有个名字，当初襁褓里唯一留下的信息就是个“林”字，福利院方面也没有给孤儿取名的先例，这也难怪，给新生的孩子取名字的话，无论是个人、家庭或是什么组织，都得在相关部门备案，此后将承担起很多不必要的责任和麻烦，对于这种随口一说却尾巴极多的事情，真没几个人愿意去干，这样一来，一直到林风眠六岁为止，整个福利院都称他为【林727】。

    嗯，7月27号被福利院发现的弃婴。

    “我……我叫林727……”林风眠有点窘迫，但凡是个有脑子的正常人，拥有这种名字、在和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怀着的，都会是差不多的心情吧。

    “林727？”小女孩眉梢动了动，其中包含的心理活动林风眠是能理解的，这也不怪人家，林风眠想了想，决定跳过这个将话题继续下去，说点什么“我没事倒是你是谁啊”诸如此类的，一来二去，话题自然就多了。

    六七岁的小孩子对那种感情自然没什么独到的理解，林风眠当时的想法也很单纯，他只是想了解后安歌，在这个冷暖自知、戒备森严的大铁笼里，他特别想了解她。

    “你喜欢这个名字吗？你没有真名吗？”林风眠本来还想呵呵一笑，反问小女孩叫什么，没想这小女孩眨了眨眼，接着追问道。

    喜欢吗？林风眠不喜欢，727对他而言，除了羞耻之外再无其他，而他也深深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会牢牢记住这个数字，如深凿在骨头里的印记一般。喜欢？不存在的。

    林风眠摇摇头，坦言道：“我没有真名。”

    “我听我爸爸说过，名字是一个人在这个世界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证明，没有名字就好像没有灵魂一样，是不会被这个世界所接纳的。”小姑娘扑闪着睫毛，很认真很严肃的这么回道。

    所以你不怎么喜欢说话是因为完全不会聊天，是吧？

    林风眠一脸黑线，小女孩说的这话他也知道，这种说法无关信仰，可多少……还是会让人有些怅然若失，林风眠再懂事，他也是个人，别人都有的东西，自己没有，这事儿有时候确实挺让他失落的。

    小女孩见林风眠一脸愁容，知道自己话说得有点过了，于是她伸出稚嫩的小手，摸了摸林风眠的右脸颊，说出了改变他一生的那句话。

    “要不然……我给你想个真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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