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愿归来仍少年

    王德发不知道甘文虎跪在地上是咋了，顾不得在旁边挣脱着缰绳的狗，冲进了屋子。

    王成龙看见她爸跃进了屋子，真是吓了一跳。

    “爸，你咋来了？”王成龙小声问。

    “我咋了来了？你给我说你干啥来了？”王德发反问。

    我那个成龙不知道怎么回话。

    甘文虎妈看见王德发进来了，把炕边腾开让他坐。

    “文虎，你起来，起来好好说。”甘文虎妈说。

    “我不起来，你不跟我走，我就一直跪着。”

    “起来，家里来人了，你这样丢人不啊！快点。”

    甘文虎不起来，他妈行动不便，拿他也没办法。

    “老姐姐，这是咋回事啊？”王德发问甘文虎妈。他知道，这会问甘文虎和王成龙，没用，他俩肯定是口径统一了。

    “哎，说来话长。这孩子要回学校了，非要带着我一起去学校，不让我一个人待在家里。我呢，在家自己能照顾自己，他就是不听。”

    “带着你去学校？”王德发反问，又说：“文虎，你带着你妈去学校，你的学习怎么办？”

    “叔，我都想好了，也能安排好，我走了，我妈一个在家，咋照顾自己吗？她口口声声说要等我爸和我姐回来，可他们要是想回来，早就回来了，这都这么几年了，你看看她那腿，一个人待在家里？哪个当儿子的放心啊？叔，要是你和我换个位置，你是我的话，你会不会把自己的亲妈带在身边啊？”甘文虎说。

    事情王德发是听明白了，母子两的问题原来是这个啊。

    “文虎，那你给叔说一下，你把你妈带到学校，吃什么？住什么？干什么啊？退一万步，哪怕就是你妈跟着你去，这三个现实的问题，你得考虑吧，是不？”王德发问。

    王德发问的这些问题呢，也是甘文虎想给他妈要说的，谁知就闹到了下跪的地步。现在刚好就趁着这个机会，给他妈和王德发解释清楚。

    “去干什么，吃什么，喝什么，住什么的现实问题，我都已经想好了。学校外面有特别便宜的房子，一个月最多也就是一百块钱，很多陪读的家长都是在哪里住着呢，我周末带带学生，房钱就有了。吃饭也没啥问题，我从食堂把饭打回去就是了。”

    “然后呢？你妈就一直在屋子里待着？”王德发问。

    “学校学生那么多，就我妈的情况，我给她看了一台扎鞋机，来来往往的同学那么多，鞋子开绑的，烂了的，她都可以修啊，扎啊，多多少少不就也能挣点钱嘛，关键是，我每天都能照顾他，这样，最起码我心里是是放心的啊。”甘文虎说。

    王德发和甘文虎妈听着，两个人都没说话，一旁站着的王成龙，听着甘文虎的打算，眼泪已经快要掉了下来。

    谁都想不到，甘文虎能这么想、这么做。

    王德发被这个跪在地上的孩子震惊了。他抛开甘文虎和自己女儿的事，单纯的从甘文虎的角度来判断，眼前的这个老姐姐是真的应该跟着甘文虎走，留在这样的家里，有啥用啊？只能让孩子更加担心，像甘文虎妈这样的情况，身边没个人真不行啊。

    王德发可能知道了，王成龙来，估计是帮着甘文虎来劝他妈的。

    “老姐姐，孩子既然这样说，我觉得说的还是有道理的。你一个人在家吧，这样的情况，确实孩子在外面也没法安心的读书，如果真能像你儿子说的，去了在学校里做个扎鞋的营生，我觉得挺好的。”

    甘文虎妈听着孩子的安排，知道孩子一切就是为了她好。尤其是王德发那句“文虎在外面也不能安心读书”，刺痛了她。

    “文虎，你先起来，起来再说，别跪着了。”母亲心疼儿子。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妈，你就跟我走，我保证，我把你照顾的好好的。”

    “你先起来，别跪着了，快起来。”

    “不起，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这大学，我也不上了！”

    “好，好，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这书你得好好读啊！”甘文虎妈知道自己孩子的脾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就应承了这件事。

    甘文虎蹭一下站起来，说：“妈，你真的答应了和我一起去学校啊？”

    他妈半天不说话，明显心里憋得慌。

    “儿子，你这不是在逼妈嘛，我不是不想跟你去啊，我去了，对你是，百害无一利啊，只能让你在你的同学面前抬不起头啊！我就是你的累赘，我活着就是来拖累你的啊。”甘文虎妈的情绪，终于发泄了出来，心里话也说出来了。

    “妈，你别这么说，同学们怎么说，我不在乎，只要能每天看着你，就够了。你一个人待在家里，我实在是不放心啊，那扎鞋的机器，我都给你看好了，去了，你先跟我们学校门口的一个阿姨学学怎么扎，我的鞋子破了，总是在他那扎的，一次一块钱，那一天也有好多的收入啊。”

    “老姐姐，你就听你儿子的安排，我现在是听明白了，他是真的为了你好啊，你也别想那么多了，老话说狗都不嫌家贫呢，你还担心个啥啊。”

    “老弟啊，我去，只能给孩子添乱，我在家，哪怕就是一口气没了，都比给他添麻烦的好啊。”

    “老姐姐，这你就错了。文虎这孩子，你以为大学的书是白念的？他们年轻人啊，现在脑子活，有想法，刚进来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是明白了，我支持文虎把你带走，到哪不都是活人嘛，你别多想，车到山前必有路。”

    “就是啊，妈，你就跟我走嘛，你一个在家，我实在是不放心啊！我姐和我爸要是回来了，街坊邻居跟前一打听，准能知道你是跟着我去了学校，怎么可能会找不到呢？”甘文虎在努力打消他妈的一些疑虑。

    “好吧。那我就跟你一起去，去了你可比而后悔啊，也别嫌弃我给你丢人了。”

    “你是我妈，我哪能会嫌弃你呢。”甘文虎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脸上的表情舒缓了好多。

    “文虎，你是准备啥时候回学校啊？”王德发问。

    其实问完这个问题，王德发就知道了答案是个啥，王成龙明天就要走了，今天再次急匆匆地来甘文虎家，不就是想知道甘文虎和他妈商量好了嘛。

    “明天就走，去了还有些课要带呢。”甘文虎回答。

    “明天就走啊？真是巧了啊，成龙也是明天走，你们可以一起，上次来你家的，成龙的妹妹，玉婷，明天也跟你们一起，这下路上的伴就都了啊。”王德发故意装作自己不知道的样子。

    “就是的，我们三个一路上照顾你，没问题的。”王成龙终于插进去了一句话。

    “老姐姐，是这，你如果已经答应了孩子的话，那你们就抓紧时间收拾，等会呢，就一起跟我，去我家，在镇上坐明天最早的车你们出发，不然的话，你这山上，坐个去省城的车，实在是太难了。”

    “就是就是，甘文虎，你赶紧收拾东西，收拾好了，时间也差不多，就跟我爸一起先回镇上。”

    “这不好吧，我和我妈明天早早的坐车，没事的。”

    “什么啊，三个人照顾，不比你一个人照顾的好啊？真是的，我家的屋子多着呢，你就放心住一晚吧，赶紧收拾东西。”

    “那个，成龙说的对，家里绝对有你娘两住的地方，那就收拾吧，两孩子同学，那咱两家，也就算是亲戚了，别想那么多，成龙和她妹妹两个人，一路上我还不放心呢，你们一起，互相都是个照应。”王德发说。

    甘文虎妈左右为难。她真的很难，一边是放不下的家，另一边是儿子以弃学为由的步步紧逼，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王德发和甘文虎的劝说，她嘴上是应承了，就是半天不动弹。

    甘家出个大学生，要说功劳也还是在甘文虎妈身上，一次又一次的坚持让全村学习最好的甘文虎坚持着上学。现在，甘文虎以弃学为理由，她能接受吗？这就是前功尽弃了，什么都没了。

    甘文虎收拾着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完，给他妈带了要换洗的衣服，出门在外，带的东西，一切从简。最后他去趟厨房，找了些塑料布，把锅碗瓢盆集中起来，盖住。

    “妈，你的衣服我给你收拾的差不多了，你看看你还啥需要带的，我再给你收拾。”

    甘文虎妈不回话，静静的和王德发坐在炕沿上。

    “要是没啥的话，那我就再不收拾了啊。”

    “甘文虎，你和你妈都走了，院子里的狗怎么办啊？”王成龙看着院子里已经不叫的狗，问甘文虎。

    “这个，我还真给忘了，妈，咱家的狗咋办啊？”

    “你拴好给隔壁邻居吧，狗熟悉两家人，不认生，好着呢。”

    “那我过去说一说。”

    “你就说是送给他们了，是死是活，咱就不追究了，总比自家饿死的好。”

    甘文虎又去忙活狗的事，邻居也好说话，同意了，白得一只狗，虽然不是什么大便宜，但总归十点好处嘛。

    “叔，我就带着我妈一起去城里了，家里，我姐或者我爸要是回来的话，你就给他们说，我妈就在我学校附近呢，让他们知道我两的下落。”甘文虎送完狗要走的时候，给邻居的大叔说。

    “知道了，去吧，也好着呢，你妈在你跟前啊，比她一个人在家的好。”

    在目前看来，甘文虎的决定，所有人都是支持的。

    把狗送走之后，甘文虎站在自己家的土门头前，前后左右看着光秃秃的黄土山。此时此刻的心情，和两年多前，他离家去省城上学的心情，截然相反。

    两年前，他是庆幸自己能有机会走出围困着几代人的大山，而现在，他却有点留恋，他甚至不知道这次背着母亲出去，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面对生他养他的这些连绵起伏的大山，此时此刻，甘文虎心里是一种眷恋和不舍，他多么希望再回到这里的时候，依然是一个可以在满山奔跑着抓兔子的少年。

    甘文虎进门对他妈说：“妈，咱们走吧。”

    王德发和王成龙默不作声，此时无声胜有声，王成龙对这种离开，或许无法理解其中的意义，王德发就不一样了，他完全能理解甘文虎妈妈现在复杂的情绪，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即使人能轻易的走，心也依然会眷恋。

    甘文虎试图去扶着起他妈，他妈没有拒绝，拄着那根已经磨的光滑的棍子，起身了。

    “成龙，赶紧，一起扶着你姨，我去开车。”王德发安顿王成龙。

    “哦，好的。爸，这几个包，你先拿过去吧。”

    “行呢。”王德发提着甘文虎已经收拾好的包裹，去开车了。

    出了大门，王成龙扶着甘文虎妈，回过头看着门头。

    甘文虎在门前，环视了一遍这个他长大的院子，狠下心把手里拿的锁子，使劲地挂在了门关上，锁了。他把钥匙装进自己的兜里。

    “妈，走吧！”

    两个人扶着甘文虎妈，缓慢的走着。

    甘文虎妈妈三步一回头，身后的院子，越走，就离得越远，甚至都没碰见一个在外面晒太阳的邻居们，连个告别的人都没有，这到底是孤独，是无奈，还是留恋？她用手擦着湿漉漉的眼睛。

    王德发的车已经打着了，他不催这母子两， 只要赶天黑回去就行，时间有的是。

    “王叔，你车里有塑料袋吗？”甘文虎突然问。

    “有呢，咋了？你妈是晕车吗？”

    “不是，你给我找一个吧，我在宿舍养了盆花，咋养都养不活，大家都说是土不合适，我想带点家里的土回去。”

    “哦，我去给你取，袋子有的是呢。”

    王德发给甘文虎拿了一个干干净净的装苹果的袋子。

    甘文虎拿着袋子，跑到了他家门前的一个土堆上，用双手捧了好几捧黄土，装进了袋子。

    宿舍里养花事小，能和家乡的水土在一起，会时刻能让他知道，家乡就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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