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 中原会战（二十九）

    七月十五，月圆之夜，中元节，又称鬼节，相传，每年从七月一日起阎王就下令打开地狱之门，让那些终年受苦受难禁锢在地狱的冤魂厉鬼走出地狱，获得短期的游荡，享受人间血食，所以人们称七月为鬼月，直至七月结束才回归地府。因此，民间便盛行在这段时间对死去的亲人进行拜祭招魂，烧冥钱元宝、纸衣蜡烛，放河灯，做法事，以祈求祖宗保佑，消灾增福，或超度亡魂，化解怨气。

    陕西总督府衙之中，年近六旬的孟乔芳也是尊奉此日，在府衙之内摆上了铜盆，下人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大摞冥钱以供他焚烧祭奠，此刻他的脸上也是一脸的倾颓之色，抛洒着纸钱的双手也是微微有些颤抖着，他却浑然不知，一阵阴风袭来，将那些少了一半的冥纸吹散，让有些失神的孟乔芳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好几步。

    孟乔芳年轻时曾是明军副将，后因事获罪，罢官闲居家中，崇祯三年，皇太极攻克永平府，孟乔芳与知县张养初、兵备道白养粹、副将杨文魁、游击杨声远等十五人出降。孟乔芳随清军返回辽阳后，被任命为乌真超哈牛录额真，后任镶红旗梅勒额真，因此孟乔芳成为汉军镶红旗人，清军攻克陕西之后，他受命出任陕西总督一职，时至今日，已经两年了。本以为大清乃天命所归，没想到时运如此，眼下陕西之地，他只怕是待不下去了，丁国栋、米喇印等人已经攻占陕西西部六府之地，归顺明朝的原大顺军将领李过等也是渡过黄河，攻占了延绥之地，大顺军残部武大定、白天爵等人在庆阳一带响应，最主要的是潼关，潼关在昨日已经失守了，刘芳名战死，副将陈福带着不到千人的残兵退往渭南，此刻孟乔芳不知道自己的死期是在明日还是后日。

    一座孤城，五千人心惶惶的兵马，重围之中的孟乔芳，深知自己已是到穷途末路。各地反清军马加起来足有二十万之众，他只有区区几千人，如何守得住西安呢，汉中的吴三桂、鳌拜也是已经与他失去了联系，不知道情况如何，他只能是得过且过了。

    汉中南郑城中，愁眉苦脸的吴三桂和鳌拜对坐在堂内，在他们的面前摆放着孟乔芳十天前送来的一封手书，此时的他们，心情是何等的复杂，如何他们可谓是四面楚歌，陷入了绝境。金州的刘体纯步步逼近，已经攻克了汉阴、池河口、石泉，眼下正在攻打子午镇；南面巴蜀的艾能奇率军从大巴山正在攻打青石关，秦良玉率军正在攻打沔县，而西北方面的略阳、凤县也是已经失守了。

    吴三桂长叹了一声，当年，就是他为了自保，先是归降李自成，后来因为家人受苦，他又怀疑李自成要戕害于他，所以才力主借清兵来制衡李自成。致命多尔衮这条毒蛇出洞，一发而不可收拾，不仅仅要李自成的性命，还要吴三桂的臣服，吴三桂还是为了自己，叛君忘父，投诚清军，成了他们的马前卒，平山东、攻陕西、打四川，都有他的身影。而现在呢，正是他一直矢忠的新朝，却在旦夕之间大厦将倾，也逼得他吴三桂走上了穷途末路。

    神思之间，吴三桂笑了笑，那是苦涩的笑，再一次审视孟乔芳的信，吴三桂脸上的复杂表情似乎少了很多，那闪烁不定的眼神中，渐渐的吐露着某种决意。

    思索良久之后，吴三桂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他站起身来，望着堂外阴沉的天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鳌拜将军，眼下汉中之势，你也是心知肚明，事不可为，若是莽撞而为之，就是舍本逐末，到时候军败身亡，于事无补，那我们死的也就毫无意义了，在下的意思是不如率军撤离，保存实力，退守陕西，我们手中尚有四万大军，孟总督的信中也说了，凤翔尚未失守，我们可以从褒斜谷退军，可是一旦凤翔也失守了，到时候我们就真的要困死在汉中了，军中粮草已经所剩不多，孟总督已经在信中言明，朝廷无粮无饷可拨调给我们，我们守不下去了。”

    “我大清勇士披荆斩棘，以鲜血铺路，才夺得汉中之地，怎么可以轻言放弃，一旦汉中失守，到时候明军趁势继续北攻陕西，我们就一定能够守得住吗？”鳌拜不甘心，很不甘心，虽说汉中是孙可望拱手献降所得，但是四川一战，他们折损上万兵马，此番连战以来，又是折损数千精锐，就这样放弃了，他心有不甘。

    吴三桂继续劝说道：“若是陕西失守，到时候汉中成为孤地，明军无需强攻，就是一味的围而不攻，我们也是必死无疑，我们退往陕西，至少还有机会，留在汉中，可就没有多少机会了，还望鳌拜将军能够三思，你若是不退，那我可率我部将士明日离开。”

    吴三桂是个很懂得进退的人，汉中已经难有作为，经过连年征战，民生凋敝，就是他们大肆抢掠也是得不到多少补给的，不如趁着现在尚还有机会，离开汉中，到了陕西之后，他们都是战骑，还有可为之机，在汉中这里，山林水道并不利于他们往来征战，所以他是已经决定退回陕西了，征询鳌拜的意思，不过是形势而已，鳌拜想死在这里，他可不想。

    “你敢！”鳌拜霍然起身，怒视吴三桂，他是主将，吴三桂是副将，他可是满清勇士，自然不将吴三桂这样的反复之人放在眼里。

    “哼！眼下南郑两万兵马，我手中有一万，你也不过一万，你若是想内斗，我怕你不成！大不了鱼死网破，最后吃亏的是谁还说不定呢？”吴三桂也是冷笑着看着鳌拜，让鳌拜是怒火焚心，却又不敢真的发作，吴三桂所言有道理，他若是内斗，他们就真的要全部死在这里，汉中到时候也是保不住，他们还自相残杀，便宜了明军。

    看到鳌拜无言以对，当下吴三桂也不再多言，拱手一声：“告辞！”随即转身离去。

    “吴三桂，吴三桂，你这忘恩负义之徒，你不得好死。”鳌拜是愤懑填胸，不禁破口大骂。门外左右士卒，尽竭黯然低头不语，一个个神落魄，惶然无措，鳌拜骂了大半晌，累得气虚力竭，方才住口。

    而他的咒骂改变不了吴三桂的离去之心，次日清晨，吴三桂便率领他部下所有兵马离开南郑，从褒斜谷撤军，临行之际，还在南郑抢掠一番，已补充军马所需，以便他们能够吃饱喝足的回到陕西，而鳌拜的兵马也是跟着大掠汉中，弄得汉中之地一片狼藉，累累血债，不可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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