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雪岭小队

    龙帝失德，地脉崩陷，莫名的猩红藤蔓从地底虚空破土而出腐蚀大地，不久龙武帝国的生机已被夺去大半，象征律法秩序的黄金树开始逐渐枯萎。这一异象引得神明大怒降下神罚，无数灰色粉尘自天穹降落人世。由天而降的东西与其说尘粉颗粒倒不如说是某种微小的活物。生灵一旦吸入那从天而降的尘尘就会迅速被腐化，最终变为只知杀戮的怪物。自神罚降下虽不足三年时间莫说是龙武帝国，就连整个环形大陆也已是面目全非。当时世人皆因其诡谲未曾有敢提及者，后世皆因那粉末从天而降，形似大雪且带有余温，故称这场灾难为暖雪之罚。

    自暖雪降世之日起便有贤者谶曰：“欲息神罚，必诛五族，以正天道！天道正，拨云现日神圣出。”

    第一话雪岭小队

    龙武三十二年夏，在大陆的及南边缘处寒风如刃、雪纷飞，放眼望去除了远方绝壁断崖处显露出的零星几处深褐以外到处都是白茫一片丝毫不见活物踪迹，不过还要除了那几点向北方缓慢移动几个黑点。

    “嘶嘶……这是什么鬼天气啊！明明那么大的日球挂在天边怎么半点温度都感受不到。还有这该死的面罩，真是快捂死个人。”一个魁梧的男人因受不了面具下的潮湿，趁着自言自语的功夫就伸手去撕扯经过特殊处理的深色面具。

    开口那人是这支队伍的领队。他原是龙武王朝的士兵，但因一次失职而被龙帝流放到帝国极南的边境去述职，倒也算是因祸得福。在他去往南境不久后暖雪就在龙武帝国的国都降下，约莫半年光景暖雪乘着季风自北方降临，而这正是因为这半年的空档他们才有到龙武帝国极南边境偷生的契机。

    “哎！不可，不可，要是……万一呢？”走在他后面的人立刻上前阻止。紧接着那人轻拍他的肩头示意领队慢些走，由自己来打头阵。

    “就你一天事多，那东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侵入到这里，别忘了这里可是极寒之地。”领队之后又调侃了几句。

    在此之后领队也的确听取了来人及建议：停止了手上解开面具的动作同时放慢了脚步。在他在和刚才那人肩并肩的时候抱怨道：“哎－－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现在的天也比前些天更冷了几分，你带队找一个背风的地方让大家休整休整，再这样下去我们不出半日就会被这冰冷吞噬。”

    还没有等对方做出回应领队就退到了队伍的最后。刚才那人也叹了口气，心中暗想：找个背风的地方哪有那么容易，再者说了每在这该死的地方多待一刻都是致命的危险，现在就应该原路返回，等回到温暖的营地之后再做打算。可是他是军人，并没有违抗领队的命令。

    这已是他们顶着寒风与飞雪不断地轮替着奋力前行的第三天了。这支缺乏补给的队伍就这样在冷风的撕咬下艰难地行进在这被冰封的天地中。狂风的呼啸再一次开始，卷起了更多的积雪。此刻行走在风雪中的几点黑影就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漂浮的一叶扁舟，只需一朵小浪就可以将他们打得粉碎。从客观来看这支队伍与其说是处在危险之中倒不如说是在一步一步迈向灭亡。

    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在这偌大旷荒原摸爬滚打自然是有原因的。

    远在龙武一十八年，那时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还在龙武皇宫里当禁军的时候这因果就已经悄悄种下。

    那是一个隆冬晚上，他们奉命守卫皇城，可当时好巧不巧横生了事端，他们就理所应当获了罪，被龙帝发配到南方的流放之地去管理囚犯。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在那以后过了六年暖雪就从帝国的皇城降下向四周扩散，而他们因为远离帝都算是逃过一劫，也有了些许的应对时间。不过那暖雪也不断由大陆的中心向四周飞速扩散，那些被腐蚀的怪物也成了天罚马前卒，他们开始攻击还没有被暖雪光顾的城池、村落。而这支队伍所驻守的流放之地自然也是不能幸免，他们虽成功抵御了那些怪物如同潮水般的一波又一波攻击，为流放之地的其他人争取到了足够的向更南方向逃亡的时间，但最终也逃不过被破城的命运。最后他们只能一边对抗怪物一边向更南边逃亡，就这样这由军人、囚犯还有当地人所组成的队伍跨越荒原来到了这极寒之地——临渊。

    或许是因为这里终年寒冷，而那尚且有些许温度的雪也因为其本身特性的原因而无法接近这里丝毫。虽然他们在逃亡时又伤亡过半但也算得上是逃过一劫，在暖雪的危机解除之后新的危机又应运而生——生存！就在所有人因缺少食物而陷入绝望，准备在这冰天雪地里等死的时候有一个仙女沐着圣光降临在他们身旁，拯救了这些陷入绝望的羔羊。

    “我叫何罗，是慈母教一员。这些给你们，如不嫌弃各位可以到我到慈母教的营地成为我们的一员，聚落的大家会很欢迎你们的。可倘若各位之中有人有不好的心思的话……”话说到这里少女的身旁突然爆发出令人窒息的刺骨寒流以及肃杀之气。

    虽然已经过了将近六年，但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深深烙印在他们的心里。就这样他们都加入了慈母教，如今他们这次行动的目的便是找到数百年前慈母教遗留下来的如今仅存的教堂。

    这里的寒冷虽然可以将极短的时间拉得很长，但是在这场拉锯战上还是他们占了上风。现在已是下午四点多了，这一行人在地图的指引下按图索骥顺利找到了前人留下的石室。

    “时间不早了那我们赶紧进去吧！”

    众人在领队的指示下纷纷窜入了石室休整。等领队进入石室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横七竖八躺倒的队员们。见此领队在短暂的无奈之后便是怒火中烧，那火气大到足以将周围的一切点燃。就在他正要大骂队员的时，刚才劝他不要撕下面具的人走到他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低声说：“峰哥，消气儿。他们也是连着赶了三天两夜的路，通融一下，这次就算了。”

    “呵！他们在风雪中辛苦前行是没错，那我呢？合着我在我是飞过来的！”领队喝道，“我知道你们的花花肠子，别给我偷懒。一刻钟后谁该干什么都知道吧！”

    静寂，落针可闻的寂静！此时，没被寒冷抓住的空气反倒是在这间石室里凝结。见状领队也没多废什么话，直接抬起脚朝着躺倒的每个人的屁股上都来了一脚，只是没有用力。

    一刻钟很快就过去了，刚才躺倒的队员都拖着疲乏的身体出去完成各自的任务，只有一人例外。

    “哎-德子，你说那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领队指向从刚才发现石室开始就一直蹲直守在石室门口的少年问道。

    “其实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说不大清楚。只是在咱们出任务之前何罗大人就亲自找到我，并特意嘱咐我说让我多照顾他。”德子开口，“这还真是让我觉得挺意外的。”

    “她有说过要特意照顾那小子？我怎么没什么印象。”领队仔细地回忆着那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

    在五天前的晚上德子和领队同时收到了和何罗的传唤——让他们夜深时到自己的住所里一叙。刚收到命令的时候两人着实是吃了一惊，随即疑惑与不解便涌上心头，最后经过极长的心理建设与揣测之后还是有了决断。

    当天深夜二人蹑手蹑脚地来到了何罗的帐篷前，他们意外发现当时在何罗帐前竟还有十多个身披甲胄的强壮的武士手持武器在那里站岗。这时他们的内心开始打鼓，可开弓哪有回头箭，在他俩刚准备犹豫是从这里溜走或是再看看情况的时候门口的武士精准地捕捉到了他俩的身影。此时被抓包的二人只好乖乖就范。可在他们接近帐篷时他们发现那些武士周身充满了煞气，并不像是普通士兵。

    “请问神女您今晚特意找我们两人是有什么指派？”先开口的是领队。

    “我是想请二位带队帮我去寻找慈母教仅存的神庙。”何罗闭着左眼，用不带情感的语气开口。

    见到这样的情形二人打心底里感觉到了不自在，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在他们的印象里那个和蔼可亲有时又有些活泼的神女可不曾给人这般不适的感受。再加上门口那些凭空出现的武士更是让他们心生疑云。

    “德子，你见过那些武士吗？我怎么没有印象。”

    “哎哟，你都没见过我上哪儿见去？怕不是这里的人吧。”

    “你确定？”

    “嗨，不是我吹，我……”

    “我看你两人挤眉弄眼的，怎么不开口？心里有什么疑问就说，免得憋出毛病！”何罗打断了这肉疼的眼神交流。

    “嗯……这……”德子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合适的措辞。

    “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别担心……”

    此时领队和德子都死死盯着何罗的下巴，二人都在内心揣测这会儿将会从面前这个少女嘴中蹦出的内容。

    “怎么不看着我的眼睛？罢了！也多少时间和你们在这里打哈哈。”何罗接着说，“如今营地经过几年的发展也总算是有了一些规模，可是还远远不够。”

    “您是想……”德子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附和道。

    “闭嘴！听我说完！”

    这时领队和德子都已经确定，眼前这个人不是神女何罗，又或者说她并不是自己熟知的何罗。此刻门口那些发出些许响动的武士也着实令人在意。

    “如今我们要寻找慈母神殿，然后去供奉母神获得足以击败那些被暖雪腐蚀的怪物的力量。我们要拯救这片大陆，终止暖雪神罚！”这是何罗说得十分激动，甚至可以算得上有些狂热了。

    “可神女殿下，以我们如今的实力来看，怕是……”领队道。

    “可我们还有得选吗？还记得三个月前的那次黑潮吗？我们失去了多少？你还想一直这样吗？暖雪是被这天然的屏障所阻隔无法侵入到这里，可那些怪物仍是前赴后继地朝我们这里发起进攻。不仅如此，黑潮的活动也是越发频繁了，如果再不有所作为等待我们的就只有灭亡。所幸我们的部落现在已经有一定规模了，有做出选择的底气了。你们说咱们是应该坐以待毙还是应该寻找机会？”何罗质问。

    “……”二人都无话可说因为他们知道何罗说的是事实，更是因为这个不能拒绝且很有可能有去无回的差事落到了他们的头上。可他们继承了绝不认命的优良品质，飞速思考着怎么把这差事推给别人的话术。

    在何罗语落片刻之后领队便道：“我们走了聚落的守卫怎么办？黑潮刚过估计还有不少巨兽对部落虎视眈眈，而且部落……”

    “你们离开后聚落的守卫工作也无须操心，部落有足够的力量自卫，你们俩也不要再叽歪这些小事了。你俩现在还有一天的时间准备，后天一大早就出发。别忘了如今我们的唯一出路就是找到慈母殿，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彻底解决生存的问题。希望你们可以将这一切都在下次黑潮到来前完成。”何罗平静地说，“此去凶险，二位还是要做好十足的准备，你们的家人我会妥善照顾以免去你们的后顾之忧。”

    “为什么是我们？以您的说法门外的武士们的实力要远胜于我们，派他们前去不是更为稳妥？更何况我们只有一天的准备时间，会不会太仓促了。”

    “这就不是你们要操心的事了，至于为什么是你们，那是因为你们做了一些坏了规矩事儿！这也算是惩罚了。而其他的便不是没你们该操心的了，你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如何才能把任务完成。”

    听到这里二人皆是一颤，他们确实做了不应该做的事，可事后他们已处理得十分完美了，又怎会露出蛛丝马迹让旁人看到？他们两个因为看不惯一个小混蛋总是仗着自己家族的势力在聚落里胡作非为就把他给结果了。那混蛋平常会抢一些人的食物补给这倒也可以忍，可直到一天他凭借着家里的特权去威逼一些女孩为他取乐，甚至事后还对那些可怜的女孩威胁施暴。二人最终忍无可忍，他们一合计就把那混蛋给办了。

    “您在说什么呀，我们怎么会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德子说道。

    “瞧瞧你们现在的样子，我要是不知道事情原委确实会被你们忽悠过去。其实我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这可以理解，也很欣赏你们的做法。但你们依旧是违反部落的律令。你说现在我这巴掌已经举起来了，要是不打出去就这么轻轻放下也说不过去。恰巧这时你二人一个劲地往上凑……你们说，这一巴掌是不是不打在你们身上是不是也不合适？”这时何罗依旧闭着左眼。

    “不是，这也太巧了吧。既然您也比较欣赏我们的做法不如这巴掌轻一点呗。”德子再次抢先开口。

    “肖峰领命！”领队在确认何罗不是因为他们杀了那个人渣贵族之后找个借口让他们去送死之后心中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这是慈母殿的地图，还有……我期待你们全都能回来向我复命，而且不要让我等太久。”

    领队双手接过地图后抱拳道：“圣女放心，不完成任务我们绝不回头南望。”

    “如此便好，愿你们可以平安完成任务。”此刻何罗紧闭的左眼的眼睛已经湿润。

    ……

    这时领队在仔细回味着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说道：“我怎么不记得咱们聚落里有这么一号人？这几天怎么总是能见到一些生面孔，怕不是这几年我们待着的是一个假的聚落？”

    “他是何罗大人特别推荐的，你还是省省吧。”德子说话的时候两颊还不由自主地上扬。

    “瞧你那贱样，你刚想说什么，我瞧见你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烦。”

    “我也是觉得奇怪，从面上看何罗大人似乎是很看重那小子，可越是这样越不应该把他往我们这里塞，越是不该让他参加这次任务。可要是不看重又怎会在我们出发的前一天特意找到我说要将那小子带上，还叮嘱我要特意照顾。莫非……”

    “莫非个鬼，别给自己加戏。现在你要操心的是怎样完成任务，至于其他事儿等遇见了再说吧。”

    “放心，我有分寸。”

    “对了，那小子叫什么？”领队开口询问。

    “无名！”

    “没名字？要不我把他叫过来给现取一个？”这是领队的热情上来了，“别看我是个粗人，但我取的名字保准好听。”

    “你还是省省吧，人家有名字，就叫‘无名’。”说着德子看向领队笑了起来。他想起领队那刚出生两个月的女儿，那丫头打出生就水灵，一想到自己以后是个大美人的义父德子就笑得合不拢嘴了。

    “有名字啊！那可惜了。哎！？他看着瘦瘦弱弱的不像护卫或军人，当时你没问问是什么底细？不知怎的我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据说他不仅是个孤儿，还天生残疾是个哑巴。其他先不说，那小子倒也确实和那谶语所说的人物有几分相似。想必在聚落里受了不少白眼，估计也是很少出现在聚落里，要是这样咱们对他们没有印象也说得过去了。”此时德子的神情掩上阴霾，对无名的遭遇颇为惋惜。

    “那不是……”

    “得特殊照顾一下。”

    “走！跟我去找他聊聊。这大雪天的，要是一直在外面受冻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