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三章 勤王与清君侧

    “太子人选朕还要仔细斟酌，不过朕可以答应诸位。下月十五朕会在太庙上告列祖列宗，定下太子人选。”汉武帝目光扫过殿下朝臣，他知道不立太子不可能，这件事也没法再拖了。不过他却没有当即宣布，而是选择了定在下月十五直接祭告太庙。

    “陛下圣明！”刘安国带头躬身一拜。

    在册立太子这件事上，这位老宗正是没有私心的，甚至他根本不关心皇帝要立谁为太子，只要是刘姓宗室，只要尽早册立就行了。当汉武帝将时间又往后拖了三十几天的时候，刘安国也不想逼得太急了，只要皇帝定了日子便够了。

    新皇登基与册立太子和皇后都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事，这三件事不仅需要皇帝的诏书，还需要祭告太庙才算真的完成。汉武帝正是打算下月十五一步到位，只是这短暂的间隔期，让大多数人都好奇起来，皇帝属意的太子究竟是谁？

    刘屈氂眼神微微一变，如今李广利不在长安了，册立太子也近在眼前了，只是现在谁都不知道汉武帝心中究竟有没有人选了。有的话会是谁？没有的话又该如何让昌邑王刘髆获得太子之位？

    “至于勤王诏的事，朕看就不必了。传朕旨意，令司隶校尉部凡年满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子全部赐爵三等编练成军。若长安之外再无险可守，便让朕与卫右渠和乌维决战于长安吧.....”汉武帝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这一次他没有妥协，勤王诏他是不会颁布的，他作出了将整个司隶校尉部成年男子全部征招成军的决定。

    司隶校尉部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子会有多少？除开有爵位的贵族，和有官职的官员，少说也有二十万以上。不过这二十万只是平民，他们或是商贾，或是农民，或是匠人，但他们绝对不是军人，汉武帝做出了最无奈也是最悲壮的决定。

    “臣等遵旨......”这个时候没有人质疑，虽然都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但是如今的局势下，这种结果或许也是必然。现在只有寄希望于广成的卫山能够拖住卫右渠，李广利可以在肤施挡住来势汹汹的匈奴人，至于霍光和拥有二十五万大军的安息帝国，人们反而将他们给忽略了。

    欧洛巴佐带领着二十五万安息东征大军，对玉门阳关二关进行了两三日的高强度攻击，而最后结果不出霍棠所料，这二十五万大军没有攻下任何一处关隘，第三日无奈后撤了两百里，去了蒲昌海进行修整。

    对于欧洛巴佐来说，他已经征服了西域，眼前的敦煌或许也不是那么急切的需要占领了。其实这几日的进攻他也有些郁闷，阳关与玉门关简直就像两个巨大的乌龟壳，虽然自己有两倍还多于汉军的军团，但是这两处关隘的防御能力实在超乎想象。

    当面对一个陌生的防御体系时，即便智慧如欧洛巴佐也需要时间去适应和分析。

    当欧洛巴佐退至蒲昌海的时候，阳关与玉门关也开始了加紧修补城墙，补充物资等等。当时霍棠的设想就是，只要据守两关，欧洛巴佐就会因为水源的关系，又不可能做到不间断的攻城，那么两关就能不断的修复，有河西四郡作为后盾，两关可以一直保持最佳的状态。即便打不过欧洛巴佐二十五万大军，要防守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敦煌大都督府，霍光正翻阅着收到的一份商报，这是吕术从广成传递而来的。而商报发出的日子已经是十几天前了，正是荀彘中计全军覆没的那一日。

    “吕术也不知你们现在可好？近两年的准备希望你们能够多争取一些时间吧.....”霍光低头喃喃自语的说道。虽然没有亲临广成，但是霍光知道，两万人守卫一座孤城压力是何等的巨大，即便吕术在那里建设准备了两年，这依然注定是一场惨烈而悲壮的战争。

    吕术也不是原本历史中霍光熟知的人物，如果不是当年偶然发现，或许吕术依旧只是一个普通的作坊工人。他成不了大汉第一富豪，更成不了名动天下的万贯侯，但正是这样一个原本应该籍籍无名的人，如今却散发出了照耀千古的光辉。

    霍光为自己而庆幸，庆幸有那么多原本就名声显赫的人追随自己，庆幸有那么多原本籍籍无名的人，因为自己而成为了大汉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不是一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是他一直很认同那句‘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他原本只想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要成为一个为皇权而牺牲的人，但是当他拥有了改变天下的能力后，他发现因为他的改变也让这个世界改变了！

    既然世界是因自己而改变了，那么就让自己带领这些愿意追随自己的人，让这个国家，这个被称之为汉的文明国度提前屹立在世界之巅吧！

    让这个国家站到比原本更高的高度上，这就是霍光现在正做的事！

    “二哥.....大事不好了！”就在霍光思绪万千的时候，霍棠匆匆的走了进来。

    “是什么事能让我的棠妹也如此惊慌失措啊？”霍光很少看到霍棠如此神色，难得的放下商报对着霍棠玩笑道。

    “长安的消息.....匈奴已经突破了五原云中五郡的防线，符离侯兵败自刎殉国了......匈奴二十万大军已经兵临肤施，皇帝调李广利带九万大军进驻肤施御敌。皇帝下旨将司隶校尉部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子全部编练成军。另外.....下月十五皇帝将在太庙祭告，宣布册立太子之事。”霍棠简单的几句话将最近的巨变说了出来。

    “符离侯......”当听到路博德自刎殉国的时候，霍光双手下意识的扶在了案几上，一脸的悲痛。至于其它的惊天消息，似乎在霍光看来并没有一个路博德的死重要！

    霍光叫出路博德封号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的脑海中不断的浮现出这个将一生都奉献给大汉的男人。

    漠北之战的第一次相识，太庙之外看着路博德带领右北平三千铁骑扬尘而去，那是霍光曾经的榜样。长安令时，已经入朝为卫尉的路博德对霍光处处维护。还有后来北平南越路博德一直在霍光身后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在霍光的心中路博德不是他的下属，即便后来路博德也一直以属下自居，但霍光一直将他看作亦师亦友的朋友。现在这个可为霍光师可为霍光友的大汉名将，却以黯然离场的结局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霍光闭着眼睛默然不语，过了许久之后他才突然睁开双眼，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这么说距离陛下册封新的太子还有不到三十天了？”

    “还有二十六天。”霍棠不知道霍光为何突然说这句话，她也是下意识的回答。

    “传令河西所有千石以上官员立刻到大都督府，将两关守将也召回来。”霍光突然站起身来，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小妹这便去办。”霍棠神色肃穆，她看得出来霍光有什么大计划要布置了。

    当霍棠离开前去准备的时候，霍光又将霍七和霍八叫了进来，他将自己的一枚印信和一块随身玉佩分别交给了二人。而后两人分别带着数十骑出了大都督府，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而去。

    半日之后，大都督府的大殿之中人头攒动。不仅身在敦煌的河西要员全部出席，就连两关前线的白政李陵等人都返回了敦煌。大殿之中不下四五十人，都在低声的交谈着，猜测着这个时候霍光召集这么多人有什么事。

    “阴华君可知大都督所谓何事？”东方朔与杜延年坐在大殿的最上首，而赵阴华也出现在大殿中，同时坐在杜延年的身侧。

    “事发突然，我也不知道啊！”杜延年一脸茫然的答道。

    东方朔又将目光看向了杜延年身侧的赵阴华，因为赵阴华的身份，有些事情她确实比一般人会提前得知，不过这次赵阴华也只是对东方朔无奈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奇怪，该来的人都来了，为何不见司马迁？”东方朔面露不解之色，同时他也发现了司马迁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

    “大都督到.....”一个大都督府亲卫高声喊道，接着众人就看到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出现在殿外。

    殿中诸人立刻停止了交谈，纷纷起身而立，这时候霍光与霍棠也一前一后的走入大殿。两侧之人纷纷拱手行礼，口称：“恭迎大都督......见过大院君.....”

    霍光径直走上了大殿主位，那个位置如同未央宫的御阶，一个高于大殿地面三层台阶的玉石台席。而霍棠则坐在了东方朔与杜延年的上首，那里只有一个席位，一个独属于枢密院君的席位。

    霍棠所在的地方仅次于霍光，将诸君之首，三院之首的地位体现的淋漓尽致。

    “大院君，开始吧。”霍光坐定，便立刻开口说道。

    霍棠站起身来，面对着殿下诸人，用她那如天籁般的声音说道：“匈奴已经突破了北方五郡的防线，符离侯兵败自刎殉国了，如今匈奴大军已经兵临肤施。皇帝调李广利带九万大军进驻肤施御敌，同时下旨将司隶校尉部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子全部编练成军。皇帝已定于下月十五在太庙祭告，宣布册立太子之事。”

    霍棠的声音落下，还没等殿中诸人回过神来。霍光便也站了起来，对着还在消化这些惊天消息的下属说道：“我已调动西域众属，虚陀靡正带三万乌孙骑兵，绕道涿邪山赶来敦煌。居延部两万匈奴骑兵也已整装待发，加上敦煌三万骑兵共计八万大军。这次我要亲自领兵.......入长安......”

    霍光的话比先前的消息还要让人震撼，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霍光会在这个时候做出带兵前往长安的决定，这其中也包括霍棠。霍光的决定事先完全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这......若此时去长安，大都督需要一个名头，以勤王之名可好？”霍棠发现霍光带走的军队都不会对河西现有布置产生影响。因为欧洛巴佐已至两关，匈奴单于和右贤王都在朔方并州一带。乌孙骑兵和居延部的骑兵都失去了牵制，此时确实可以离开防区。

    “不是勤王.....而是清君侧......进儿，你们进来吧！”霍光的几句话完全将众人弄得措手不及。这时候除了霍棠与东方朔等少数几人大概猜出了几分霍光的用意，大多数人都是一脸茫然和震惊。

    就在霍光话音落下的时候，一个少年走入了大殿，在少年之后还有一男一女。男的大殿众人都不陌生，正是最近极少出现的司马迁，而那女的可就没几个人认识了。

    “这.....进殿下.....还有细君.....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赵阴华激动的上前两步，看着司马迁之外的少年和少女，她的脸上有激动有欣喜，还有些难以置信。

    一直以来许多人都以为皇长孙和江都公主已经死了，甚至赵阴华也如此认为。河西之人中赵阴华是为数不多的认识这两人的，虽然已经有几年没见面了，但是相熟之人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拜见长孙殿下，拜见江都公主殿下。”赵阴华站直了身躯，拱手对着两人一拜。她也是心思玲珑之人，当这两人出现的时候，她大概也猜到了霍光那句清君侧是什么意思了，便郑重的对着两人行礼。

    “司马迁，你曾为长安太史令。现在告诉殿中诸位，这位是谁？”霍光看着司马迁，又指向了刘进。

    “臣司马迁.....拜见大汉皇长孙殿下！”司马迁没有对着殿中众人说什么，而是站到了刘进的前方，正了正衣襟，而后弯腰躬身大礼一拜，用他的实际行动表明了这个少年的身份。

    “臣等拜见长孙殿下！”司马迁还躬着身子，殿中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齐齐对着刘进躬身参拜，连霍光也走下了玉阶，与霍棠并肩而站对着刘进躬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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