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九章 势如危卵

    三日后的黎明，一直处于防守姿态的贵山城守军，一反常态的主动出击了。乐文。不过他们出击的方向不是安息军的大营，而是安息军设在东方的一道防线。

    突如其来的战斗，使得安息大营中的铁甲骑兵还没有来得及完全穿戴整齐，汉军便已经突破了安息军的东部防线，当东部缺口打开之后，汉军如潮水般的全部涌向了这处缺口。而后安息人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汉军的一次普通出击，而是他们全军突围了。

    匆忙穿戴整齐列阵而出的铁甲骑兵，只能看到汉军向东撤退留下的一路烟尘。铁甲骑兵这种重型骑兵在正面冲锋之中战无不胜，可是那厚重的战甲使得他们完全失去了追击的能力。

    “停止追击，立刻检查贵山城，探明汉军动向。”欧洛巴佐明白，霍光的军队轻装简行，在全部是骑兵的情况下，如果一心要突围而走，自己根本留不下他们。

    最后这一场突围异常的顺利，顺利到几乎没有什么战斗，连李陵殿后的部队都没有经过什么像样的战斗，也就零散的和一些小规模安息军厮杀了一阵。半日之后身后便连一个安息军都看不到了。

    当霍光带着近五万大军向着西域腹地的武安城退守的时候，欧洛巴佐也带着五大君主和无数的安息贵族进入到了贵山城中。

    三个月的大战，已经让这座昔日丝绸之路上繁荣富庶的重镇，变得残破不堪起来。

    “尊敬的首相，贵山城的所有粮食物资都被焚毁一空了，我们到的时候火焰都还未完全熄灭。大宛王宫中还存有大量珍宝，安阳侯霍光撤退的时候并未带走这些东西。”秘书官站在欧洛巴佐身前，将已经统计出来的情报向这位东征军的统帅，帝国的首相汇报着。

    欧洛巴佐站在原地，身躯缓缓的转动，整个身躯在原地转了一圈，他的目光也随着他的身体，将贵山城完整的扫视了一圈。最后看向眼前这座整个贵山城中唯一还算完整的大宛王宫，欧洛巴佐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哈哈......好厉害的对手啊.......这一战我们输了......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伟大的东方人安阳侯霍光......”欧洛巴佐不顾身旁好奇的目光，突然扬天大笑起来，而后说着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明明是他们安息人打得霍光被迫突围，这座霍光死守三个月的城池，最后还是落入了安息军的手中，为什么帝国首相会说，胜利的自己一方反而输了？这是所有安息人的疑惑，包括五大国君。

    “将西域的地图拿来。”欧洛巴佐突然收敛笑容，对着秘书官吩咐道。

    很快秘书官便拿来了西域地图，当着欧洛巴佐和五大国君的面就地展开。

    “你们是不是都很好奇，想要知道我们的对手，安阳侯霍光现在去往了何处？”欧洛巴佐神色严肃的看着地图，而后向周围的人问道。

    没人接话，却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这里......这个叫武安城的地方。我们的对手不是被打败而突围的，他只是去了一个更适合他作战的地方等着我们......这种撤退应该有一个属于它的名字......就叫战略转移吧！”欧洛巴佐断断续续的说道，似乎一边说着还在一边思考。最后他没有给霍光被迫突围的定性，而是给了一个全新的名词，这种行为被欧洛巴佐称为战略转移。

    “战略转移......”五大国君和秘书官都低声的重复着欧洛巴佐提到的这个新词汇。

    “对.....这不是败逃，只是转移.....看来我们需要重新调整部署了。秘书官，我们的骑士找到了匈奴人的王庭了吗？”欧洛巴佐神色严肃的说道，最后又看向了秘书官，提到了他们本不熟悉的匈奴。

    “尊敬的首相。一月前已经联络到了匈奴的右贤王，此刻我们的使者恐怕已经见到了匈奴单于。”秘书官恭敬的答道，当欧洛巴佐还在进攻大月氏的时候，其实已经派出了不少使者去联络匈奴人了。

    “难道我们真的要与那些野蛮而愚蠢的匈奴人一起对付汉朝？”埃利迈斯国君有些不情愿的问道。他的家族是一个中亚地区极其古老的贵族，甚至比万王之王的米特里达梯二世的家族还要古老，埃利迈斯国君向来看不起那些草原上的种族。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我们不能指望一个被汉朝打败的匈奴可以反过来打败汉朝，但是他们却可以帮我们牵制汉朝北方的军队，就像本都国帮我们牵制苏拉一样。他们就好像相互争斗的狮子和老虎，而我们终将成为最后的猎人！”欧洛巴佐依旧自信从容的说道，没有因为这一场小小的失利而沮丧，在他眼中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与他的大局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欧洛巴佐周围的五大国君和大小贵族，都露出一脸释然。而后齐齐恭敬的低下了头：“尊敬的首相，您的智慧必将带领安息成为世界的主宰！”

    所有人都是心悦诚服，眼中皆是崇拜与炙热。

    当霍光带领大军退守武安城的时候，赵破奴所带的三万河西精锐已经提前一天先一步进驻了武安城，如今武安城已经聚集了八万大军，而这一次八万大军中至少有五万都是真正的河西军精锐。

    “立刻传令虚托靡，让他暂时放弃赤谷城，乌孙部全部转入游牧状态，不要和安息的军队交战。”武安城中，霍光大步走入武安君府的议事大厅，他刚到武安城没有做片刻的休息，已经开始了新的部署。

    目前在武安城的河西高层都跟在霍光身后，纷纷进入议事大厅，这里原本是白政修建的城池，一座完全中原风格的城市，如今也是武安君白政的封地。

    议事大厅之中也有一座沙盘，霍光走近沙盘，站在了沙盘的一端，其他人分立四周，都等着霍光进一步的部署。

    “另外传令居延部，停止对匈奴的袭扰，同时将能武装的牧民全部转化为战兵，严守从居延进入西域的通道。”霍光站在沙盘前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这两道命令和部署，都是针对大都督治下的两个主要异族部落，一个是乌孙，一个是匈奴。乌孙占据着西域北疆的大部分地区，一旦他们重新进入游牧状态，以安息军团习惯了正面军团作战的战斗方式，基本不会分兵或者大军团寻找乌孙人。而居延部的匈奴人如今已经有近十万人口了，这个时候游牧民族的特点发挥了巨大优势，一旦将这些青壮牧民武装起来，立刻就能成为不错的战士。

    “传令阴华君，开始在河西四郡征兵吧......另外以大都督府的名义，将我军退守武安城的事传给长安。记住，一定要说我们是战败退守的！”霍光下达了又一个命令。

    所有人都好奇的看向了霍光，开始在河西四郡征兵大家都还能理解，可是不明白霍光为何要刻意强调自己是战败退守的。古往今来领兵的统帅，都不会轻易的承认战败，更何况霍光并非真的战败。这一刻连东方朔都有些疑惑了，他也不知道霍光这么做的真实用意究竟是什么。

    “都记下来了吗？”霍光看向司马迁问道。

    “全部记下了。”司马迁抬头回答道。现在这个朝廷的太史令，感觉完全成了霍光的书吏。

    “那就尽早发出去吧。”霍光挥了挥手说道。

    “大都督，如今卢城君的位置已经身处安息军团后方了，要不要让他们也撤回来？”东方朔盯着沙盘，目光落在了伊即轩所在的卢城。这里在西域的西南紧临着身毒，卢城还有伊即轩约万人的军队，不过从一开始贵山城之战霍光都没有调动他们。

    “不用了，那地方除了监视身毒毫无战略意义，在没有击败我们之前，欧洛巴佐是不会对那里有兴趣的。”霍光想了一下说道，他不是忘记了自己还有卢城这个地方，而是那不足万人的西域小国杂兵实在派不上大用场。而大月氏与大夏地区的生存之战也越发白热化了，霍光觉得留着卢城能更好的了解那个地区。

    当东方战场之上欧洛巴佐与霍光各自盘算着的时候。苏拉的军团在小亚细亚行省上与米特拉达梯六世的军队也在进行着一场一场的正面交锋。

    在西方的这个战场上，没有霍光与欧洛巴佐那种依托一座城池就能战斗数月之久的拉锯战，在这里罗马与本都国都是最为直接的军团战阵交锋。一个个人数在几千乃至上万的军阵，铺陈在地中海沿岸的大地上，英勇的士兵用着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厮杀着，这是纯粹的力量与勇气的对决。

    而且在这里不仅有陆地上的战争，还有地中海之上，那些纵横往来的庞大舰队之间的战争。这个时期的战舰作战，除了使用远程的箭矢射击之外，其实主要还是依靠战舰冲撞，而后相互靠拢交战双方在甲板上厮杀。

    “凯撒，看来我们要加把劲了，不能让东方的朋友等得太久！”苏拉坐在战车之上，一脸平静的看着平原上庞大军团相互厮杀。当他与本都**队战斗的如火如荼的时候，他才收到欧洛巴佐十八万东征军与霍光在贵山城不断拉锯的消息。

    相比于罗马得到消息的滞后，长安城的消息就要顺畅的多了。当霍光重新在武安城布置防线的时候，那封以西域都督府名义上报的紧急军情已经出现在了长安城的宣室殿上。

    最近一直忙于巫蛊案的太子刘据，已经有快两个月没有召集朝会了。不过当这封大都督府的军情出现在刘据手中的时候，他也不得敲响了未央宫的巨钟。

    刘据毕竟还是监国太子，朝廷名义上的最高决策者。当还能上朝的朝臣纷纷坐在宣室殿的席位上时，刘据便直接说了起来：“西域都督府急报，贵山城已于四日前失守，大都督霍光率残部突围，至武安城重新构筑防线，并调赵破奴领河西军三万于武安城汇合。同时大都督府已经发布征兵令，在河西四郡征兵了。”

    看着殿中已经只有往日一半数量的朝臣，刘据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继续说道：“诸位可有什么良策？”

    当收到河西军报的时候，刘据也是真的慌了。在他眼中曾经战无不胜的霍光竟然也败了，如果霍光再败，那么河西之地一旦沦陷，安息大军便可长驱直入。

    “太子殿下，如今安息大军紧逼，加上西域商贸停滞，对国内已经造成了极大影响，长安两市已经少有商贸了，市面上食盐粮食等物价已经初现混乱。如此势如危卵之下，臣以为当请陛下定夺。”桑弘羊第一个出列说道。他直接给了一个势如危卵的形容，希望请出汉武帝。

    桑弘羊说的都是事实，两个月前起，长安的两市便越发萧条，各种商铺纷纷停业，大量的商品出现价格混乱，要不是还有均输平准的官营物资，恐怕长安城早就乱了。当然桑弘羊有句话没有说实，那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主要不是因为西域的战事，而是因为巫蛊案的影响。

    当西域都督府的军情出现在汉武帝手中的时候，这位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眼中再一次迸发出了一抹精光。

    “张安世”汉武帝手中握着军情急报，缓缓的站起身来，口中叫到了张安世的名字。

    “臣在”张安世上前一步，躬身应到。

    “传旨刘屈氂和江充，停止巫蛊案的调查，先结案吧！”汉武帝首先下达的旨意不是关于河西军情的，而是巫蛊案。

    “霍嬗”汉武帝又叫到了霍嬗的名字。

    “臣在”

    “你立刻前往长安，召两千石以上官员来甘泉宫。”这一次汉武帝让霍嬗去将长安两千石以上的官员全部召来，看样子他打算直接在甘泉宫开朝会。

    霍嬗与张安世二人领命而去，汉武帝也转身向着内殿走去。口中说着“苏文，为朕更衣”。

    此刻的汉武帝步履生风，少了些许往日的老态，这一刻他那一代雄主的风采仿佛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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