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青梅煮酒论剑心

    “说的不错，既然差之远矣，那就毁了吧，免得损坏了我这高大英俊的形象。”

    陆溪笑着点了点头，但却没有亲自动手，目光平静的落在公孙术脸上。

    公孙术亦是含笑等着，也没有去动手毁那雪人的意思。

    他们心里都清楚，陆溪可以去毁，但公孙术不能动手。

    蔡坤和王小山哪里懂得这些弯弯绕绕，皆都一脸不满的表情。

    好不容易才堆起来的雪人，怎么说毁就毁，而且这堆的挺像的啊，什么差之远矣，胡说八道嘛这不是。

    长久的安静，使得陈胜山最为压抑，他都恨不得出手打烂那个雪人，但却不敢这么做。

    片刻后，公孙术主动开口道：“要不进去喝杯热茶，刚刚才跟吴执事小论了一番，还有些疑问，不知陆师兄能否为我解惑？”

    陆溪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然后就没有人理会那雪人，公孙术打开大门，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陆溪也不客气，主动与公孙术并肩而走。

    如陈胜山所料，此地的发生的一切，早就被附近居住的长老们一览无遗，包括他们的一言一行。

    毕竟这二人乃是玄剑派百年来，最为天才的两人，简清虹都与之相去甚远。

    而在山峰更上面，掌门所居住的庭院中，简升与简清虹父女二人正站在一座峭壁边的凉亭中。

    在这凉亭内，视野开阔，可一览整个山下风光，那在公孙术大门口发生的事，二人也看了个一清二楚。

    今日简清虹没有穿最喜爱的红裳，而是一袭雪白锦缎长袍，头戴狐裘貂帽，肌肤白嫩透红，整个人仿佛与雪景融为一体，美得不可方物。

    简升依旧是那一身象征掌门威严的紫衣宽襟长袍，腰佩玉环，袖口镶金线，纹有一柄玄色长剑，整个人气度不凡。

    简清虹眼中有些疑惑，轻声问道：“爹，陆溪这家伙跑去找公孙术到底是干嘛？堆个雪人啥意思嘛？”

    简升神色平静的淡然道。

    “应该是论剑。雪人只不过是陆溪的起手式罢了。”

    简清虹立刻跺了跺脚，有些生气，但又更像是担忧的说道。

    “论剑？他如今才什么修为，跑去找公孙术，那不是自取其辱吗？这家伙，太莽撞了，简直就是没脑子。爹，雪人是起手式是什么意思啊？”

    简升有些哭笑不得，说人家没脑子，你连堆雪人的深意的看不出来，你脑子呢？

    好歹是自己亲生闺女，简升不好直说，便换了一个说法开口。

    “论剑不一定非要出剑，有时候文斗比武斗还要凶险万分，若非爹相信他们都是剑心通透且坚定的人，爹早就出手阻止了。

    至于那雪人，虹儿，你要多想想前因后果，任何事都不会无故发生，往往都是有迹可循，找到了那一点痕迹，就很容易弄明白了。”

    简清虹一时有些头大，什么跟什么啊。

    若说公孙术看起来是那种心眼很多的，她还相信。

    可陆溪是那种看起来很高深莫测的人吗？

    一个不要脸到极致，整天贱兮兮的登徒子，还会文斗，这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

    ……

    公孙术从屋内搬了一张矮脚桌，就摆在了屋檐下，摆下几张蒲团，众人盘腿而坐。

    陈胜山有些坐立不安，低着头一语不发。

    只有小胖子蔡坤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心里却是打着算盘。

    这新秀榜榜首会拿什么出来招待我们，要是稀罕东西，那以后有的吹了。

    但让他倍感失望的是，那看起来人五人六的剑仙胚子，居然拿了一只普通的砂壶，就在一棵开满梅花的枝头上装了一大壶洁净的白雪，在一旁煮了起来。

    公孙术笑道：“这雪水煮茶在我们齐国文坛颇为讲究，是取腊雪降下三至五天后的枝头雪，藏于砂罐中，沉淀杂质，取上层清水，然后窖藏于阴凉地底，等来年夏天再取出煮茶，方为最佳。”

    “不过，今年这才是头场雪，我还没来得及储藏，就只能以现有的雪水，煮一壶清茶，款待诸位了，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听着他说了一通的讲究话，小胖子蔡坤反正是云里雾里，内心嘀咕了一句瞎讲究。

    喝茶就喝茶，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还不是舍不得拿出好东西来招待我们。

    然后他就问道：“那这茶和一般的水泡出来的茶有什么区别？”

    公孙术丝毫没有因为蔡坤只有炼气四层的修为，就有所轻视，依旧是很认真的回道。

    “有一些区别，雪水质轻，性凉，以此煮出来的茶水，口感稍好，也有降燥，去火的功效。”

    小胖子反正听不太懂，但总觉得有些道理，便没有反驳，默默看着公孙术行云流水般摆弄各种茶具。

    陆溪看了许久，一直没说话，直到那雪水沸腾后，才缓缓开口。

    “喝不喝酒？总觉得喝茶少了些意思。”

    公孙术丝毫不恼陆溪临时要换喝酒，既然客人觉得茶不对胃口，那换酒便是。

    然后他伸手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坛灵酒，将煮沸的雪水全部倒掉，装满酒水，就放在炭火上温了起来。

    “有点青梅煮酒论英雄的意思了。”

    陆溪突然笑了起来，说了句他们都没听过的话。

    公孙术一愣，笑容越发灿烂。

    青梅煮酒，论英雄！

    确实很有意思。

    待酒水煮好，公孙术亲自给众人一一倒满，然后主动端起，敬了陆溪一杯。

    放下酒杯，他便立刻正襟危坐起来，神色也肃穆了许多，说道。

    “陆师兄年少成名，仅仅加冠之年便已结成金丹，此等资质才情，实为公孙仰慕不已。

    兄又钻研古剑一道，领悟不浅，公孙再仰慕。

    现兄不复金丹修为，剑心不蒙尘，反比以往更为精进，公孙佩服。”

    陆溪听着这一番吹捧的话语，也是一愣。

    没想到这小子拍起马屁来，如此文雅高趣，简直就是一股清流，即便是对手，也听得舒爽至极。

    “公孙师弟过誉了，那都是往事，不提也罢，现如今玄剑派，提起剑道天才，谁不想起你公孙术。”

    公孙术自嘲一笑，淡淡道：“在兄面前，公孙哪敢称得剑道天才，只不过是后学末进，略有所得罢了。”

    然后公孙术满上一杯酒，一饮而尽道：“今兄亲自登门，公孙未能远迎，所以自罚一杯，还请兄莫要责怪。”

    陆溪表面含笑说哪里哪里，实则心中却是凝重起来。

    果然是个可怕的对手，心机深沉，远超他的想象。

    这人先以雪煮茶待客，表明自己拿俗世家族礼仪对待，即显示了与陆溪关系亲近。

    然后陆溪提出换酒，化解这一式怀柔策，公孙术却满口仰慕敬佩，放低身段如晚辈后生，令陆溪以堆雪人营造出来弱势，一下子变成了客大欺主的强势。

    而这一杯罚酒，是为点睛之笔，让陆溪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个想来想来，想走就走的强势客人，主人还不得不低头。

    后手出招，果然厉害。

    陆溪自认在那捭阖之术上，不如对方。

    毕竟人家是从小就学，而自己只不过是大学的时候了解过一些，差的太远。

    陆溪知道如今自己已经落入下风，便不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计较，直入主题道。

    “公孙师弟之前不说过有疑惑要问吗？不知是什么疑问，可否说出来，咱们共同探讨探讨。”

    公孙术笑着点了点头，缓缓说道。

    “是这样的，今日公孙与习剑广场的吴执事聊了一番剑道派别之事，问到为何如今天下分古剑道与新剑道。

    吴执事便言，古剑道与新剑道以传承为别，古剑传自上古，由来已久，而新剑道起于八千年前的剑道新祖，天麒真君。

    由他开创的新剑道发展迅速，仅仅八千年时光，便几乎取古剑道而代之。

    明明古剑道传承更为久远，更加完善，且杀力巨大，为何天下修士愿意去修新舍古，以至于如今的古剑道传承近乎断绝，陆师兄可想过此事？”

    陆溪脸上已没有任何笑意，神色肃穆如临大敌。

    这小子是想坏我剑心。

    其心可诛。

    陆溪没有丝毫犹豫道：“修行古剑道门槛较高，光是材质上佳的古剑，就难觅得，更别说为古剑开灵了。

    而修行新剑道，大多都是在结成金丹后，自行孕育出本命剑。

    本命剑一旦养成，便天生与主人一心一体，难度上要小了很多，所以天下修士才愿意去修行新剑道。”

    公孙术微微摇了摇头，直言道。

    “门槛是一方面，但并非重点，要知道天下何其大，天才何其多，古剑道门槛纵容很高，但能够修行的天才却也不少。

    更何况，为何上古时代古剑道兴盛一时，莫非是那时门槛便低了？”

    陆溪一时有些语塞，他以前从未想过这些问题，只是觉得古剑道很难修炼，修炼的人少，自然正常。

    但公孙术这么一问，却是问出了陆溪剑心纰漏之处。

    他对于古剑道的了解还不够，而公孙术显然更了解新剑道，因为他正是修行新剑道的剑修。

    陆溪思索了许久，没有答案，伸手端起酒水一饮而尽，沉声道。

    “答案我还不知晓，但我会去找一个满意的答案，今日款待，陆溪记下了。”

    然后他直接起身，一语不发的离开了此地，连那大门口不知被谁毁去的雪人都没看一眼。

    陈胜山满头大汗，连忙抓住蔡坤和王小山，似逃离一般走了。

    只留下公孙术一人自饮自酌，嘴角笑容恬淡，如他第一眼见到陆溪那般。

    然后，他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走出大门，看到那不知被谁毁去的雪人，愣愣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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