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白日梦（4）

    见张姐咄咄逼人，楚太太也没什么耐性了，重重坐回沙发里，双臂交叠抱在胸前，冷声开口，“你的女儿是什么样子你自己清楚，我都说了天气寒凉让她多穿衣服，她自己受了凉肚子痛要回房休息，我们怎么知道她会突然小产？说白了还是你们家从小条件不好，她的营养不够充足，底子虚，这会儿没的难道不是我们楚家的子孙？亲家你若非要我们背这个黑锅，我是万万不认的。你若觉得你女儿受了委屈，那便将她领回去就是，我们家实在伺候不起这样娇滴滴的女人！万一她自己身子虚哪一天在我们楚家没了，你岂不是要我们全家偿命吗？”

    “你说什么！”对方竟然开口咒自己的女儿，张姐顿时双目暴睁，捋起袖子作势便要扑上前去，吓得张小菲嘴唇发青，拼命用手拉住母亲的手腕，对面的楚太太却有恃无恐道，“都说寡妇是非多，我看所说不差，何况你们母女血脉相连，难保没有遗传‘克夫’的毛病，我们楚家还真是无福消受呢！”

    我听得忍不住皱眉，这个楚太太嘴太刁了，不但咒自己的儿媳妇早死，还专揭张姐的旧伤疤，而我也从她们的对话中听出个大概。

    难怪一直见不到张小菲的父亲，原来早已经去世，张姐一个人将女儿拉扯大的确不容易，只怕那时候为了抚养女儿才不得不去歌厅做舞女的行当。至于这个楚太太也好不到哪里去，虽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是个没名没分的夫人，那楚君昔在家里的地位只怕也高不到哪里去，想想这两家人也够复杂的。

    “林玉娇，你就嘴贱吧你，既然你这么不待见我们母女，那好，待会儿你儿子就到家了，你有本事当着他的面说，只要你敢说让我们走，我们母女绝不再踏进楚家半步。但是，话说在前头，我女儿一个黄花大闺女嫁到你家，还小产伤了身子，这笔帐无论如何得跟你们算清楚了，否则咱们法庭上见！”张姐也是气昏了头，脸色铁青，双目似要充血，说出来的话也是不经大脑，反而让楚太太林玉娇钻了空子。

    只听林玉娇轻笑一声，转头看向站在沙发旁边的女佣说，“听到了吧？我怎么说来着，她们母女就是看中了我们楚家的钱，还总是自栩清高呢，真清高的话，现在就收拾东西走人啊，还不是想要咱们的钱嘛。”说完也不等女佣接话，勿自转目对上张姐愤怒的双眼，扯着嘴角露出极讽刺的笑容问，“要多少你们才肯离开楚家，报个数字吧，我看看你女儿值不值得了这个数字！”

    “林玉娇，有种你再说一遍！”张姐忍无可忍，睚眦欲裂的嘶声厉吼。

    她身后的张小菲被这场面吓到，竟是惨白着一张脸连连后退，惊恐无比的双目中，涌动的狂流却是深深的绝望。

    我看到她那样的表情，心中一跳，顿觉不妙。

    但厅中的两位妇人却只顾争吵，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张小菲的神情。

    看着她一步步后退，一直退到楼梯处，脚下不防一屁股跌坐在楼梯上，但她并没有停留，而是转身飞快跑上楼去。

    也许她只是害怕，惊惶，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的局面罢了，我安慰自己说。

    耳边继续传来张、林两个女人的争吵声，无非一个想为女儿承受的委屈讨回公道，另一个则认定张家母女是贪图楚家的钱财，争论声越来越响，震得我耳膜都有些作痛。

    啪！

    清脆的响声传开，厅里突然安静下来，我诧异的抬头，便见张姐的手臂还扬在半空，站在她面前的林玉娇则瞠目结舌，脸上的全是难以置信。

    在她的右脸上，五个清晰的指印浮现出来，红的耀眼。

    死一般的窒闷弥漫在空气当中，就连我也不敢相信张姐居然打了楚太太一个耳光，毕竟还是亲家，毕竟女儿还在楚家做媳妇儿，她怎么能如此冲动？她有没有想过这样做会将张小菲置于怎样难堪的境地呢？

    我脑子里顿时纷乱如麻，完全不敢想像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你敢打我？”尖锐的、难听的女声响起，林玉娇从极度的震惊中回神，以手捂脸，不敢相信的问道。

    恰巧，门外传来楚君昔的声音，“妈，怎么了？门怎么没有关上？”

    紧接着，我看到巨大的落地窗外，什么东西从高空急速坠落，砰一声巨响，撕裂了夜空的宁静，连带旁边一株金桂树摇晃半晌，哗哗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响亮。

    我愣了一下，心口像是被人重重揪了一把。

    厅里的两个女人也呆住了，竟忘记了争吵。

    院中，很快传来楚君昔撕心裂肺的喊声，“小菲，小菲……！”

    张姐反应过来，跌跌撞撞的朝跑子里跑去，我近乎本能的跟着跑了出去，完全顾不上去瞧林玉娇是什么表情。

    院子里，清冷的月光笼罩着大地，从客厅门口笔直延伸到门口的青石路上，躺着一动不动的张小菲，她的后脑处正不断涌出殷红的鲜血，惊得楚君昔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声泪俱下的狂呼，“小菲，你怎么了？你为什么那么傻？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你为什么要跳楼？为什么？”

    喊到最后，声音已渐凄厉成狂，将这无边夜色渲染的波涛汹涌，再不复先前的宁静祥和。

    从厅里狂奔出来的张姐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双膝一软便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我站在门口，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酸楚，难受。

    因为从未想过张小菲竟选择了这般决绝的方式了却生命，但也不难想象，当时的她是多么心灰意冷，痛苦绝望。

    原本就承受着无边压力的她遭遇人生的第一次小产，孩子没了，她还没来得及得到丈夫的安慰，便遭遇了母亲和婆婆的争锋相对，不依不饶，就算她们俩最终为了子女愿意妥协，她将来在楚家的日子还会好过吗？过度的伤心、绝望使她失去了对人生的希望，所以她选择了结束，用生命去终结这一切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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