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旧识

    相传，这世间本没有魔界。

    那是个久远到了无人说得清的年代，一个叫魔的盖世高手现世。

    魔发现了一滴很诡异的水，那滴水悬浮于一片沼泽之上，一片黑云之下。魔将之取名为“云泽”。后来，魔以云泽为根基，开辟魔界。云泽，因此而亦被称之为“魔云泽”。

    原本，开辟一界的高手，当被万世景仰。然而，魔却只留下了千古骂名。因为后人发现，但凡是进入魔界的修真者，本身的欲望和邪念会被无限放大。

    魔留下了骂名，也留下了这世间的第一件凶兵：魔云泽。

    自魔云泽之后，猎天弓、妖帝令、仙灵伞、天煞刀、凰天、斩龙、泣血剑、天蚕丝、情典相继出现。十大凶兵，无一不曾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

    所幸凶兵虽凶，世人也非好相与的。这些凶兵总会被高人镇压，世间起起伏伏，倒也延续至今。只是，空间屏障的崩溃，竟然让这些凶兵几乎同时现实，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时至今日，除了无人能够收服的天蚕丝和依然下落不明的情典，以及被曹晨拿在手里当做备用装备的泣血剑之外，剩下的这七件凶兵，正在为祸人间。

    或许，泣血剑也要开始为祸人间了。

    被曹晨救下的那女子，满脸惊恐的往后退缩着，她想转身逃跑，却根本站不起来，双腿发软，使不上力气。

    眼前是一片血红之色。赤色的血影，在这血色中不停的穿梭。

    仅仅是片刻时间，血色散尽，留下了三具死尸和一脸冷漠的曹晨。

    作为一个金丹好手，女子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曹晨是如何出手的。似乎只是一瞬之间，三个逼迫的自己打算自爆的金丹仙奴，竟然同时毙命。

    曹晨双目泛着红光，打量了一下三具死尸，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看向那女子。

    那女子正在错愕，被曹晨看上一眼，竟是不由的打了个哆嗦。她忽然发现，自己以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又可笑。

    毁掉凶兵，拯救苍生？

    曾经的雄心勃勃，转瞬间消失无踪。

    往生高手和仙人都惧怕的凶兵，如今真正见识了，才知道它们的可怕。

    感受着泣血剑上无尽的杀意，女子浑身战栗着。她想要努力保持镇静，不想给自己的宗门丢脸。她不停的提醒着自己：不要怕，大不了一死！

    可是，越是这般提醒自己，她越是感到胆战心惊。

    仅仅是那无尽的杀意，就好像要将自己带入无尽的深渊，无论自己如何挣扎，也无法摆脱这种恐惧……

    终于，女子吓破了胆。

    她趴在地上，颤抖着声音哀求，“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让我干什么都可以！求求你，不要……呜呜呜……”女子说着，竟然嚎哭起来。

    女子如此惧怕，反倒是让曹晨怔了一下。

    曹晨苦笑一声，知道女子是被泣血剑的杀意震慑了心神，收起泣血剑，曹晨的双目恢复了黑白分明的本色。她走到那女子身边，蹲下来，有些促狭的扶起女子，伸手托着女子的下巴，问道，“真的干什么都可以？”

    女子哆嗦着点头，双目紧闭着，甚至不敢睁开眼。

    “这样啊……”曹晨上下打量着女子，吞了一口口水，强忍住了自己心中的邪念。犹豫了一下，道，“跟我走。”言毕，曹晨起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那女子迟疑了一下，想要起身逃跑，可之前那强烈的杀意，竟然让她心中依然惧怕，最终也没敢逃跑。她颤抖着双腿，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跟着曹晨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女子才稍微恢复了一下正常的思维。

    她想起了之前看过的玉简影像。当初云裳拿着泣血剑的时候，可没有这般强悍。为什么曹晨拿着它却……是了，曹晨拥有着血月的记忆，这把泣血剑，就如同她自己打造的，就好似原本就属于她。所以，她对于泣血剑的体悟，自然不是云裳能比的。或许，泣血剑也只有在曹晨手中，才能显现出它的真正实力——那可以碾压一切的无尽杀意！虽然已经消逝，可只是想一下，女子就忍不住颤栗。

    女子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曹晨的背影，思绪翻滚。

    看样子，曹晨似乎是能压制泣血剑的反噬啊！

    收起泣血剑之后，她的眼神很干净，没有一丝杀气。

    或许，陈昭真的帮她彻底压制了泣血剑。

    而且……

    除了泣血剑，剩下的那些凶兵，没有一个是原主人所持。

    这样看来，或许曹晨有能力干掉其它所有的凶兵……

    想到这里，女子的身体开始颤栗。这次不是吓得，而是激动的。

    四十多年来，修真界饱受七大凶兵之苦，若是有机会终结这一切……

    可是，万一自己想错了呢？

    万一曹晨依然被泣血剑反噬了，万一她让自己跟着她，无非是想狠狠的折磨自己呢？

    女子又往后退了一步，心念急转，转身就跑。

    可是，刚跑出两步，却忽听得身后传来曹晨的声音。“喂！”

    女子吓得身子一僵，哆嗦着嘴唇，再次转身，看到曹晨正站在不远处，抱着胳膊看着自己。女子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犹豫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她是金丹好手，心里很清楚，突然见识了一下泣血剑的无尽杀意，自己的心神，已经被泣血剑重创。若是这次侥幸不死，就必须回到宗门，请宗中高手帮自己疗伤了。

    想到此，女子心中不免哀叹。

    看样子，曹晨的修为不过金丹而已。即便如此，手持凶兵的曹晨，依然如此厉害。可想而知，那些已经达到巅峰之境的手持凶兵的家伙，该是何等可怕！当然，这也说明了当年能够镇压这些凶兵的前辈，是何等强悍——即便他们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女子不由想到了当年血月和泣血剑被镇压的典故。

    那时候，猎天和猎天弓被泣血剑的杀意征服，沦为了血月的部下，背叛了第七人皇。幸亏血月的丈夫陈昭深明大义，暗算血月，让猎天和猎天弓得以解脱，再加上剑主和第七人皇等一众高手，才勉强杀掉血月，并且将泣血剑封印在血月的坟墓中。众多高手付出的代价是极为惨重的：除了第七人皇和剑主，其他人都死了。猎天纵然拿着猎天弓，也没有幸免于难，最终肉身被毁，变成了灵体散仙。即便如此，猎天还是被泣血剑的杀意折磨的差点儿变成一个真正的恶灵。

    思绪纷飞之际，女子看到眼前出现了一栋别致的小楼。

    跟着曹晨走进去，看着这个典型的农家小院儿，女子终于确信，曹晨没有被泣血剑反噬，不然，她不会喜欢这种安逸的生活的。

    “坐吧。”曹晨道。

    女子犹豫了一下，躬身行礼，“不……不敢。”

    “呵。”曹晨笑了笑，“现如今的修真界，怎么样了？”

    女子道，“七大凶兵割据一方，普通修真者死伤无数，许多大宗门甚至都被灭门了。好在七大凶兵相互制肘，普通修真者才得以在一些灵气稀薄的贫瘠之地苟延残喘。”

    曹晨拧了一下眉头，道，“这些仙奴……仙灵伞尊是什么狗屁玩意儿？人就在附近吗？”

    女子摇头道，“那倒没有。仙灵伞尊就是丐仙，据说当初丐仙离开小凉山，去了一趟皇家陵园，之后又辗转多处，找到了仙灵伞。”

    想起丐仙那个美女，曹晨眉头深锁，之后又道，“跟你打听几个人。”

    “曹主……真人请问，晚辈知无不言。”女子想到那三个仙奴的凄惨下场，赶紧把“曹主播”三个字吞了回去。

    “黄少延，你认识吗？”

    “少延上人这般人物，我自然认得，不过他却是不认得我的。”女子道，“少延真人现在在剑宗。”

    “剑宗？”

    “剑主归位，七大剑宗门派合并。少延真人加入了剑宗。”

    “哦，无偿呢？”

    “无偿跟妖帝龙香在一起。”女子道，“听说……听说被妖帝囚禁了。”

    “呃……楚帆呢？”

    “楚帆上人与猎天仙子在人皇宫。”犹豫了一下，女子又道，“他们已经结为夫妻。”

    “啊？哈哈哈。”曹晨忍不住大笑，“陈玲呢？对了，还有许桂姿。”

    “陈玲真人依然在剑宗，许桂姿……晚辈不知。”

    “哦……”曹晨轻声叹气，许桂姿成了残疾，修为被废，若是现在的自己，或许能帮她继续修真，但是……想来没有人会愿意帮她，毕竟，那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她那样的普通人，几十年过去了，大概……

    “唉……”曹晨叹一口气，看向那女子，犹豫了一下，又问道，“玥彤呢？”

    “玥彤仙子重开了瑶池宗，与下关行已然成亲。”

    “唔……倒真是……龙耀光还有轩宝儿呢？”

    “龙耀光？”女子愣了愣，恍然道，“他死在了飞沙陆。轩宝儿如今是龙王，在龙潭。”

    曹晨应了一声，抿了一下嘴唇，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龙轩呢？”

    “龙轩也在龙潭。不过，他与轩宝儿的关系不太好，似乎是为了争夺龙王之位。”

    曹晨有些意外，怔了许久，轻声叹气。

    大概，在修真界中，与自己关系还算相熟的，就这么些人了吧。除了无偿被他前期给收拾了，其他人都还好。不过，想来无偿也不会被怎么样吧。妖帝令虽然会反噬持有者，但却并非弑杀之性。更何况，无偿原本跟龙香的关系，也就是个欢喜冤家似的。

    “对了，差点儿忘了一个人。张三呢？还有韩进，对了对了，还有个叫陈小梦的。”这个陈小梦，是当初驼铃客栈老陈掌柜的女儿。当初老陈死的时候，有个叫花夜的，让自己给陈小梦带话，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自己差点儿忘了。

    只是，这些人，显然都没什么名气，女子听了，只是摇头。

    曹晨有些失望，呆了一会儿，看看天，才说道，“天色不早了，你走吧。”

    女子怔了一下，道，“曹真人……你……如今天下大乱，曹真人拥有泣血剑，何不仗剑出山，救世人于水火呢？”

    “没兴趣。”曹晨道，“修真界么，什么时候消停过，一直就是这样打打杀杀而已，算不得什么水啊火啊的。再说了，我修为不高，就不跟着瞎凑热闹了。”

    女子对于这个回答，多少有些意外。她想再劝劝曹晨，可又不敢。毕竟与曹晨不熟，也不知道她的脾气秉性，万一劝几句急了眼，自己不是要完蛋？

    女子又迟疑了一下，还是行礼道，“那……晚辈告辞。”

    “对了，不要跟人提及我在这里，不然……”曹晨的语气转冷。

    女子急忙又是行礼，“晚辈不敢。”

    “最好真的不敢。”曹晨的语气更冷。

    女子吓得差点儿跪倒在地，“决然不敢！晚辈起誓。”

    ……

    送走了女子，曹晨的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自始至终，曹晨都没有询问女子的名字。

    因为没有必要。

    等到女子离去，曹晨忽然又后悔起来。

    她觉得自己应该把这个女子留下来，平常有人聊聊天，冬天的时候，有个美女暖床，多美的一件事啊。想来自己真要是想睡她，她也不敢反抗。

    曹晨对于泣血剑释放的杀意，十分有自信。

    要知道，当年手持猎天弓的猎天，都被泣血剑的杀意震慑了。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曹晨心中的悔意更重了。

    修真者也是人，总也有一些普通人会有的需求的。

    冬天来的时候，曹晨很意外的又见到了那个至今她还不知道名字的自称晚辈的女子。

    女子受了不轻的伤，看样子，是被仙奴的灵气打伤了。不过还好，不至于要命，只要修养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女子这次，是专程来找曹晨的。只是路上遭遇了仙奴，差点儿丧命。

    “前次前辈提及了一个叫许桂姿的女子，晚辈回去之后，多方打听，终于从陈玲真人那里得到线索。那许桂姿，如今在荒原，许多世俗人，都在那里生活。”

    曹晨愣了一下，道，“荒原啊……”血月的记忆中，倒是有荒原这个地方。

    那里，是一片灵气绝迹的地方，土地十分贫瘠，莫说灵植，普通植物都长不好，甚至还不如飞沙陆的荒漠。许桂姿一个残疾人，在那种地方，大概过得也不怎么样吧。

    “她……还好吗？”

    女子摇了摇头，“世俗人的日子都不太好过，许桂姿少了一条胳膊，还被人斩断了一条腿，状况不是很好。”

    “斩断了一条腿？”曹晨拧起了眉头。

    女子道，“当年在飞沙陆，背叛了百炼宗的吴菲干的。”

    曹晨顿时了然，“那个叛徒叫吴菲啊。呵，她是要让许桂姿活受罪一辈子啊。”

    “嗯。”

    “你还行吗？能不能带我去荒原找她？”

    “好！”女子答应的很痛快，又道，“对了，晚辈名叫余萌，飞剑门弟子。”说到这里，女子脸上显出一丝痛苦，“我飞剑门，被仙奴偷袭，只有我一人活了下来。”

    “哦……节哀顺变。”曹晨道，“你先调理一下，我趁着这个时间收拾一下庄稼，明天我们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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