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菩萨心肠

    楼兰风在液态氧中忍受着不断增加的四面八方涌来的压力，眼珠开始又些疼痛，可这些都能够忍耐，不能忍的是心中的不平如岩浆般流淌，灼伤他的自尊。

    吃餐饭为什么孟影要给自己提个醒？无非是认为这样的行为可能影响到大家的利益。如果自己正常交往的权利都要被控制被限制，那么自己还有什么做人的自由呢？越想心里越不舒服！

    结束后他问孟影：“你看到什么了？”

    孟影给他看了所谓新闻，内容就如孟影所说，还有几张照片，但是并没有拍摄到楼兰风的正面，模糊的轮廓恐怕只有和他很熟悉的人才能认出。

    楼兰风冷笑几声没说话。

    出门后马上给宁檬打了一个电话，宁檬笑了起来：“这种新闻那么在乎干什么，你又不是政商名流已婚人士，小小的花边新闻而已，很多人想这么炒都炒不起来。”

    楼兰风：“我的工作可不适合出名。”

    宁檬：“放心好了，那些娱记没那么敬业，只要你不是名人，我们做的事没违背公序良俗这种新闻也就一两天热度，看看把你吓的。”

    楼兰风：“能吓我什么，只是觉得被骚扰，感觉很不好。”

    宁檬：“你不会是想乘机抽身而退吧，别想好事哦！”

    实际上楼兰风真正不忿的是自己在几乎在所有人生事务上不能享受正常人的感受。一般人有个明星女友可能会觉得自豪，希望将自己的幸福分享出去。可他却对这样的可能感到恐惧，他并不担心这样的消息会影响事业，他不在乎重新去过普通人的生活，他惧怕的是自己克隆人的身份被无聊的记者查证出来不负责任地随意公布，那他将如何自处？

    这也许正是孟影提醒他的初衷。

    仔细想想他坚持帮助和珠，很大程度上是他们命运的类似，出身不能公之于众，只能生活在黑暗中秘密下。

    夏曦似乎没有看到这种八卦新闻，写了干尸案的结案报告让楼兰风签字然后报给李立岩。

    李立岩看了他一眼：“你的头型很好认，以后最好别去灯光太亮的店，就没那么容易被拍了。”

    楼兰风苦笑。

    李立岩接着说：“我们原则上不干涉干员私生活，不能恋爱结婚的条例制定于二十多年前，早就形同虚设，而且这条似乎也不太适合你。你连累不了公司，主要是你本人经不起八卦，你自己要明白。”

    这意思几乎就是楼兰风对和珠所言的翻版。这个时候还早，危机在几年后，换人还来得及，楼兰风如果被翻出来身世有问题，为确保整个计划不外泄，公司有可能使出雷霆手段止损，那么他结果难料，很可能为自己招来不可测的祸端，连累不了别人只能害了自己。

    楼兰风走出四维，觉得太阳亮得发黑，照在身上毫无温暖的感觉，在街边找了张凳子坐了很久。

    上个月在江臣和林中将会谈后，他一度认为自己非常重要，自己似乎已经在承担着拯救世界的责任，是未来的英雄。可到了今天他渐渐明白，实际上他是一个不断被改进的工具，并没有人类的身份和权益。

    不由得又想起程天骄，他到底是不愿意承担责任还是不愿意仅仅被当作工具呢？现在已经不得而知。林中将的那句忘我的、奉献主义的、英雄主义精神现在看来似乎有了别样的讽刺意义。

    他很快调整好情绪，接通了夏曦：“今天要干什么？”

    夏曦：“目前还在调查叶翔背景，当年在乐队中的同事都要查，还没多少进展。我们也在想办法弄到何芳雨一家的生物样本，要进一步确认他们是否被感染，总不能你去闻闻就真的过关了。”

    楼兰风：“既然今天没事，我就回家睡觉了。”

    他又去给和珠买了两套衣服换洗，真的直接回家睡觉去了，昨晚一直关注和珠动静，没有睡好。

    一直睡到中午点了外卖，吃饭时把和珠放了出来，边吃边和她聊聊。

    上帝不会创造直线，绝对的东西都是来自于人类，楼兰风当然不相信和珠天生就是不死之身。

    旁敲侧击并没有问出什么，除了父母名字家住何处外，和珠基本还是一问三不知。她家里享受八旗千户世袭俸，虽不是大富，却也是锦衣玉食。

    楼兰风无可奈何，唯一的确切发现是她脸上的皱纹真的又少了些许，皮肤也别之前鲜嫩，不禁眯着眼睛问她：“你死的什么多大年纪？不会连这个也忘了吧？”

    和珠道：“二十二岁。”

    这个出乎楼兰风意料：“怪不得越来越年轻了，你这是要一路返老还童？昨天还和大妈似的，今天变大姐了。”

    和珠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楼兰风吃了几口饭，笑着对和珠说：“我这掐指一算，你是生在康熙，长在雍正，死在乾隆，也算是三朝元老了。”

    和珠：“并未在朝中为官，怎能说是三朝元老，大人取笑了。”

    楼兰风纠正了她很多习惯，唯独没有让她改掉大人这个称呼，他觉得很有意思，聊起来有种演戏的感觉。

    楼兰风：“你也看了一天的电视了，要学着现代人说话的方式，不然以后不好融入。时过境迁这么多年下来，对当今世界有什么印象？”

    和珠：“言者无过？”

    “随便说。”

    “只是变得没大没小，没有规矩，目中无人了而已。”

    楼兰风想想笑了起来。

    这时和珠突然显得有点踌躇：“大人，不知王恩公目前情况如何？”

    楼兰风：“他没什么大事，再关几天恐怕就放出来了。”

    和珠很惊讶：“在我大清盗尸可是十恶不赦大罪，当今只是关上几日？”

    楼兰风：“他行径癫狂，现在精神病犯法不受太重的制裁。”

    和珠大概是明白了什么意思，迟疑着点头。

    楼兰风：“既然知道大罪，还让他救你，不是陷他于不法吗？”

    和珠：“我原本打算待恢复后救他出来。”

    楼兰风不禁微笑：“你还能劫牢？”

    和珠意识到自己失言也不再说话。

    楼兰风不再吃饭，收拾了都扔进塑料袋里，手指慢慢敲着桌子看着和珠。

    和珠：“大人有话便说。”

    楼兰风终于对这个称呼有点腻了：“虽然你出生到现在年月不少，都快赶上我十八代祖宗了，可作为生人最大不过二十二，你还是叫我楼大哥吧，我姓楼。”

    和珠倒也乖巧：“是，楼大哥。”她虽然更年轻了点，那长相楼兰风叫她阿姨都还可以，这声大哥真是从远古走来，透着一股滑稽的清新。

    楼兰风：“知道我为什么一心要救你？”

    和珠：“楼大哥菩萨心肠。”

    和珠当然明白楼兰风救她不可能是贪图美色或者钱财，因为她没钱，而且外貌枯槁也谈不上美貌，这两天她也一直犯嘀咕，这个捕快大人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但是接触下来反倒发现楼兰风为人坦诚磊落，不像是有所图谋。

    楼兰风叹口气：“不过是同病相怜而已。你如果以后真的死不了，我们也许能成为朋友，漫漫万古长夜，可以经常聊聊天。”

    和珠很奇怪地看着楼兰风：“大人……大哥言下之意，难道您也是不死不朽之身？”

    楼兰风摇摇头，对和珠这种与世隔绝的人根本没有保密的必要，于是大概说了花叶计划克隆技术以及以后的凤凰人救世计划等，和珠居然差不多听懂了：“没想到世人居然炼出如此奇技淫巧，虽然不是羽化飞仙，却也大同小异。”

    楼兰风苦笑：“你的炼字用得很好，我就是炼出来的一件兵器，斩妖除魔，维世卫道。”

    和珠：“能在千万人中被选中，那必是人中龙凤，大哥怎地闷闷不乐？”

    楼兰风：“没有荣誉的责任，我觉得我只是在被利用。”

    和珠把身体倾向楼兰风：“菩萨割肉饲鹰、杀身成仁何尝求世人一柱虚香？楼大哥的差事正是要行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

    楼兰风：“这么一说烦恼反而来自于我境界不高？只不知何时能修到这样的菩萨心肠。”

    和珠灰蓝色的眼睛盯着楼兰风双眼：“楼大哥作如是想便已是菩萨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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