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无法启齿之痛

    双丘镇之上的苍穹一片灰蒙，遥远东方的地平线上，不知还有多久才会浮现出新的第一抹晨辉。

    苍穹之下，小镇也是灰蒙蒙的。

    遍地都是残砖断瓦，烟尘弥漫，一眼望去，满目萧然。原本一幢幢方正得体的建筑，徒留一个残缺不堪的框架。

    街道之中，一位白发老妪紧抱着被鲜血浸染许久、已然失去生命体征的亲人，老泪纵横；某处屋邸角落，一身材瘦小的女孩痛哭流涕，愤愤地用她那跑丢了鞋子的小脚踩踏着一只被割断喉管、生命呜呼的风魔狼，嘴中念叨着幼稚的骂话；城镇外围，一身负抓伤的壮年男子抱起一名裙装少妇，目光无神地一步一步迈向远山的墓葬区。

    小镇与长镰之森之间的一处，一位白须老者手握早已被风魔狼鲜血染红的巨刃，矗立远眺。

    倏然，白须老者面色一颤，他望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朝他急速本来。

    “希尔顿！”

    “希尔顿爷爷！”

    霍克与洛兰即刻唤出白须老者的名字。

    “霍克，洛兰，你们终于回来了。”希尔顿对来者二人稍作打量，确认没有受伤后，紧绷着的脸庞总算松懈稍许。

    “希尔顿，双丘镇状况如何？”霍克突然发问。

    希尔顿听此，笑颜尽失：“双丘镇共入侵十七只风魔狼，已全部斩杀。”

    “数量没错，”霍克目光一寒，“不过，我问的不是这个。”

    跟从霍克多年的老将希尔顿一听便知此言为何意，他没有迟疑，将实情上报：“护卫队战死两人，重伤一人，轻伤未计。居民遇害二十七人，重伤五十余人，轻伤不计其数。”

    “了解了。”霍克眼神顿时黯淡，举足欲前行。

    “霍克，现在不是你出现的时候。”希尔顿伸出苍劲的臂膀遮拦。

    霍克摇头笑笑，将希尔顿的臂膀扳下：“没错，但是镇长必须现身。”

    希尔顿噤声无言，默默注视着霍克与洛兰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行渐远。

    ……

    “踏踏。”

    数个分刻度后，霍克与洛兰回到了双丘镇。

    在他们眼前呈现的，不再是往日怡然繁闹的街景，而是成片成片疮痍残败的废墟，不堪入目。

    “霍克。”冷冰冰地男声传来，沿声音探去，可见一身穿铁甲，要戴佩刀的壮硕男子。

    此人比霍克高出一个头，蓝眸褐发，有着不太明显的耳尖。他便是双丘镇的副镇长，金雳·加尔顿。

    “金雳。”霍克唤出对方的名字。下一刻，稀稀疏疏十余名护卫队骑士聚了上来。

    “霍克，双丘镇出了什么事，你可知晓？”带头的金雳直言吐出众骑士都想质问的话语。

    “希尔顿跟我说了，有十七只风魔狼入侵，小镇死伤惨重。”霍克如实回答。

    “那么，”金雳目若利刃，寒光阵阵，“当时你在哪？在我们半夜惊醒，与风魔狼群浴血奋战时，你在哪？”

    “我不在双丘镇内。”霍克面不改色，声音低沉。

    “那你在哪？！”金雳强音追问。

    霍克默声以复。

    两位镇长唇枪舌剑之间，洛兰只能默默窥听，奈何心急如焚，也无从插嘴。

    “他在哪都不重要吧？”突然，其中一名护卫队骑士发声。

    “也是，区区贪生怕死之徒，就算呆在镇子里也没有多少用处。”紧接着，又一名护卫队骑士发话。

    “三星骑士，也就比普通居民强上那么一点儿罢了！”

    “真搞不懂为什么他会当上镇长。”

    “还不是归功于他父亲，啧。”

    “……”

    原本冷寂的环境，逐渐被护卫队骑士们的声讨声填满。

    霍克面容依旧，不动声色。一旁的洛兰却心如刀割，愤恨不已。

    “你们……”终于，洛兰再也按捺不住内心。

    可是，当他即将呼之欲出的时候，霍克冷漠地捂住了他的口鼻，硬生生让洛兰的怒火咽回肚中。

    “好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霍克拉起洛兰，无视众人的唾骂与讽刺，从盔甲缝隙中钻出。

    “父亲……”洛兰双目睁睁，在远离护卫队之后，再也抑制不住，“为什么？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他们？”

    贪生怕死、实力卑微。这真的是霍克吗？绝然不是。

    远在长镰之森探知风魔狼群夜中侵袭的是霍克，命令希尔顿以最快速度回小镇守卫的是霍克，仅凭一己之力灭杀大半风魔狼群的亦是霍克。

    毫无疑问，霍克是这场突如其来事件的最大功臣。但是，现实呢？他却背负上最大罪人的身份。

    现实与真实的巨大反差，令洛兰愤怒不已，又疑惑不解。

    “因为，”霍克话说一半，停顿许久，“我是巫师。”

    因为，我是巫师。

    这一句话好似一块被烧得通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洛兰心头。

    不久前，那个风光亮丽、傲视群雄的巫师，此刻却是这般无奈，只能生生咽下本不该得到的苦果。

    “为什么？”洛兰忍不住再次提问，在问出话语的瞬间，他惊觉自己的问题太过可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霍克笑了，皮笑肉不笑，“因为……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活着。

    难道……巫师就不配正大光明的活着吗？

    如果霍克不是巫师，霍克就没有那般强大的力量；如果霍克不是巫师，小镇的损失会更加惨重；如果霍克不是巫师，也就没有如今的洛兰。

    可惜，也正因为霍克是巫师，所以他必须要为了活着，承受这无法启齿之痛。

    若是放在以前，在洛兰不曾知晓霍克是巫师，不曾接触巫师知识时，面对众人的嘲讽，洛兰还能自认命运与天赋，无可辩驳。然而，这世间哪有那么多“若是”、“如果”？事实就是，身为巫师，明明有能力，却不能挑动声色，只能苟且。

    为什么？因为巫师没有足够强大的存在，没有能够颠覆正片大陆认知的至高存在。

    “给我等着！终有一天，巫师可以自由的行走在这片大陆之上。我——定要让巫师在这片大陆上重新崛起！”年仅十五的洛兰，在心中暗自许下誓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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