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当机会来敲门 6.表忠晋室

    慕容廆对晋国的忠诚是可昭日月的，尤其是在阴天下雨、电闪雷鸣的时候。

    当晋国处于风雨飘摇的情况时，依然能够遣使来朝的实力集团是极少的，慕容廆却做到了。不管他怀揣什么样的心思，终其一生都没有如刘渊、石勒那样扯旗造反，甚而攻陷帝都，劫掠宫室。慕容廆始终安安静静地寻求自己的发展空间，并对危难中的晋帝国多有助力，不仅有精神上的支持，还有物质上的援助，并不时对后赵进行军事攻击。慕容廆做到了作为一个塞外属国所能做的全部。

    目的虽不纯粹，行为着实可嘉！

    向晋国称臣是从289年开始的，在此前袭扰晋国边境以及入侵扶余国的战争中，慕容廆和晋国多有交手，并从中认识到了晋国的强大以及慕容鲜卑部的弱小。与强邻为敌并不明智，慕容廆选择了臣服。天朝有自己的虚荣，每一位君王都在幻想着万国来朝，君临天下；农耕民族也有自己的无奈，种地的永远打不过放牧的。卫青、霍去病之所以能够名垂千古，正是因为物以稀为贵，产量太低！能和骁勇的游牧民族保持和平而不被欺凌，何乐而不为？当时司马炎还在，高兴之余，授慕容廆鲜卑都督！

    慕容廆对汉文化的认同，也促成了他对晋国的臣服。文化的认同感，往往会带来政治上的联谊。在迁都至大棘城之后，鲜卑慕容部开始了定居的农业生活，从事农桑生产，并逐渐接受汉文化。在法治建设上，慕容廆全盘照搬晋国法律！以成熟的晋国法律制度治理他原始而落后的族人。这些措施，有力的推进了慕容鲜卑部的封建化进程。也促使了慕容鲜卑部落在鲜卑各部落中崛起。每每都是这样，当一个民族的血液里流淌着游牧者的勇猛，管理上却有着华夏的文明的时候，异常强悍。

    302年，兖、豫、徐、冀四州发生水灾，连幽州都受到波及，各州难民逃难至幽州者数不胜数，在权力陷阱中苦苦挣扎的晋王朝根本无暇顾及。作为外藩的慕容廆却开仓放粮，救济在幽州的灾民。

    这是一件大事，在那个连人都可以当成“两脚羊”下肚果腹的岁月，慕容廆居然舍得拿出粮食来赈灾，而且，灾民们并不是属于他的民众。虽然已经成为傀儡，但是作为那些灾民的皇帝陛下，司马衷依然表达了他对慕容廆的感激之情，褒赠命服！命服，古代官员因品秩等级不同而设定所穿着的礼服！从那以后，慕容廆身上穿的那件代表身份象征的衣服，是晋国皇帝陛下赠予的，保不齐司马衷还穿过！

    然后就到了307年南下勤王的那一段了，虽然慕容廆动机并不纯粹（为了做大自己）。但是，毕竟出兵解决了晋国边境问题。生死存亡之际，连国都都几近不保的时刻，居然依然有人遥相呼应，表达着对晋帝国的耿耿忠心，怎能不值得称赞呢！

    如果晋帝国始终强大，鲜卑慕容部会是一个文明且表现优秀的番邦属国。

    建武元年（317年），晋元帝司马睿承制授慕容廆假节、散骑常侍、都督辽左杂夷流人诸军事、龙骧将军、大单于、昌黎公，慕容廆辞让不受。承制，根据规定之意；辞让不受，就是不要的意思。

    不仅不要官职，为表达自己一片忠心，慕容廆还专门派人从海上前往南方（陆地过不去），劝谏晋元帝司马睿登基称帝。

    个中深意，固然有维持自己对部落的合法统治的考量，需要借东晋正统之名分，广传帝命，讨伐不从。然而却也是司马睿盼星星盼月亮都想着的事情。

    晋元帝继位后，派遣谒者陶辽再次申明任命，授慕容廆将军、单于，慕容廆坚决辞让东晋封赏。

    东晋立国之初的紧要关头，急需要慕容廆这样的人物来支持，哪怕只是停留在精神层面的一句口号，就足以让晋元帝拿出大把的官位来拉拢。即使自诩天朝正朔，依然需要别人的认可。至于慕容廆的推辞，更能显示他忠于晋帝国的纯洁之心了，无欲无求，只愿天朝血脉延续，王业永存！这是慕容廆向东晋发出的信号。

    323年，西晋王朝已成往事，当时的中原是后赵天王石勒的天下，这是一个从最下贱的奴隶走向权力的巅峰的人物，有他不凡的经历和超出常人的能力，就是这样。

    石勒派遣使者会见慕容廆，以求两家和睦，当然，也有拉拢的意思，毕竟，那时候石勒最大的敌人是关中刘曜，那一年，刘曜耀兵前凉，势不可挡。石勒需要拉拢团结一下身边的力量，以求和刘曜相抗衡。

    慕容廆不买账，不仅拒绝了石勒的和平共处原则，还把后赵使者送到建康，交由东晋处置。恼羞成怒的石勒命令宇文乞得龟对慕容廆发起攻击。敌军大举来犯之际，慕容廆针锋相对，全部俘虏了宇文乞得龟的部众，并乘胜追击，攻克其国都，得财物数以亿计，民众数万户。

    面对后赵（包括前赵）军队的进攻，远遁江东的晋军根本不敢与之交锋，数次北伐一触即溃，望风而逃。而慕容廆却能够在北方对石勒产生事实存在并且有效的威胁，甚而取得局部战争的胜利，不得不说是对晋王朝的一大助力。

    国破家亡了，依然有人愿意在危难时伸出援助之手，难道不是晋国人民所渴望吗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更何况，慕容廆始终把晋王朝当做宗主国来对待。

    325年，晋成帝司马衍即位，加慕容廆为侍中，位特进！

    侍中，在晋朝时是相当于宰相的位置，至于慕容廆，虽然是遥领，并不参与晋国的内政事务，早上也不用早起上朝，但是人虽然不在，朝廷里的位置是始终要给“侍中”留着的。并且要“位特进”，地位比侍中还要靠前！

    这并不是结束，恰恰相反，对慕容廆而言，在东晋朝廷里官职地位的上升才刚刚开始。330年，东晋朝廷加封慕容廆“开府仪同三司”！

    开府仪同三司，官名。开府，指以自己的名义自置幕府与幕僚部属的行为。得授仪同三司加号者可以得到与三公一样的待遇。开府仪同三司一般是魏晋至元朝时，朝廷对有功大臣的重赐。

    慕容廆辞让不受，态度坚决且诚恳。

    原因就不得而知了，古往今来，人性的弱点都是相同的，没有谁能逃避得了加官进爵的诱惑。东晋帝国的军队固然软绵绵，但东晋帝国的宗主地位却是硬邦邦的。在封建时代，君权神授的观念深入人心，王侯将相是有种的，演绎在现实中的事实就叫做“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正在积极吸取汉文化的慕容鲜卑渴望晋国的认同，渴望地位的提升。我想，这也是慕容廆始终对晋王朝表达忠诚的原因之一吧！

    当然，推辞，有很多时候，是因为想要的更多！

    后来，慕容廆在和东晋太尉陶侃的通信中表达了这种想法。

    那是一篇腻腻歪歪的信件，在称赞当权者王导和庾亮的同时，对陶侃更是大加赞赏！在信中有这么一句话，现摘录出来：今海内之望，足为楚汉轻重者，惟在君侯。

    很难想象慕容廆的嘴里会蹦出这般肉麻的字眼，是了，有求于人嘛！英雄如慕容廆亦不能免俗！

    在信中，慕容廆表示愿意为复兴大晋做出努力，但是自己单干是绝对不行的，“孤军进攻难有成果”。期待在东晋大举北伐时出兵响应王师号召！……王师的号召是一直的，但响应者们却是极少，数来数去也只有寥寥几个在北地饱受压迫的晋国的遗民百姓。

    这是一封求职信，并不是单单为了拍马屁和表忠心，然而通篇都是在向当权者和东晋朝廷献媚！只是在递交信件的时候，顺带把其他人等关于建议册封慕容廆为燕王、行大将军事的上书一并邮寄了过去。

    慕容廆是忠心耿耿的，然而身边有些人总是有些小小的意见，比如官位和贡献不相称等。伟大的朝廷，您看看这可如何是好？如何安抚我的忠心？

    朝廷开始商议了，漫长到永远，直到慕容廆去世，东晋王朝也没有拿出个意见来。后来知道慕容廆去世，连商量都不再商量了。遣使赠慕容廆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号襄公。

    没有封王！

    朝廷的考量是长久的，或许当时已经觉察出了慕容廆不臣的苗头！也可以说东晋是气量狭小的，远在千里之外，隔海相望，事实何止开府，地位俨然君王。不过一个空头封号而已，有什么值得珍惜！难道可惜了那块玉质的印信？恐怕，这要和东晋崇高的朝廷法度及国家伦理纲常联系起来了。

    337年，其子慕容皝自称燕王，建立前燕，追谥慕容廆为武宣王。352年，慕容廆的孙子慕容俊称帝，追谥慕容廆为武宣皇帝，庙号高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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