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戴罪之身【4】

    月色如练，光影婆娑。

    白悠兮被神侍押回牢狱，一路上失魂落魄。

    兰陵神尊毫不留情，下令不得神界任何人前去探望孽徒，不服法令者将被一同逐出沉香师门。

    孽徒……

    她心底泛起无限悲凉，抱膝躲在冷冷牢房角落里头瑟瑟发抖过了一夜。

    她半夜时候眼眶酸痛，太阳穴又痛又麻，睡着之后梦里头却迷迷糊糊不知所云，比清醒的时候要舒服得多，也就懒得醒来管顾头疼一事，大不了再来一场高烧，彻彻底底地烧死她来得好。

    白悠兮自暴自弃地想着，紧闭了眼睛强迫自己睡去，一开始是愈发头疼得厉害，慢慢便又好了一些，只是觉得脑袋沉沉的，手臂被自己的头压得酸麻。

    不知是什么时候，她觉得身侧有人靠近。

    黑暗和阴冷之中。

    有柔软得彷如轻盈羽毛的衣料贴上她的后背，一并着温温的怀抱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安安稳稳包容起来，包的密不透风，那般舒服亲切，白悠兮平稳的呼吸都忍不住停了停。

    有熟悉安神的兰花香钻入她鼻尖，她深吸到喉口，彷若饮下清甜蜜水一样心神定定。

    于是很是安心地靠在了身侧之人胸膛之上，浑身松懈了下来。

    她的脸颊略有脏色，却翘起嘴角，无意识地展出一个表示舒服安逸的笑来。

    “师傅……”她呢喃着不知何来的梦话，恍若天旋地转的黑色空间里，她一个跟头栽进去，分不清东南西北，索性将身子一沉，脑子里再没有任何思考，歪着脑袋睡过去。

    不知是醒是梦是幻觉，她分明听到她脑袋靠着的地方有浅浅如敲鼓般的心跳，其上有好听而极有磁性的低音如一把拂尘挠过她放松戒备的心头：“嗯。”

    次日醒来，狱中仍旧冰凉。

    她身上昨夜的温热之感还未褪去，一头杂乱青丝垂在左肩上，她的右脸蛋微微发红，显然是贴着东西太久所致，忽而觉得其实昨夜拥着自己入睡的人是真的来过。

    是师傅吗……

    她又摇摇头，自己做了那么多对不起神界的事情，师傅也气得不行，甚至当众将她逐出师门。

    师傅大概是已经对自己失望透顶了，又怎会还来看她？

    哪有这般痴心妄想到不顾死活的？

    一缕阳光自牢狱上方窗口洒下，看守天牢的神侍将白悠兮从柴草之上架起，一路又带至丹霞殿。

    白日的丹霞殿气势恢宏，金宁万丈，白玉雕钻。

    白悠兮眼下乌青一片，面如土色。

    听得一旁阮灏神老道：“辞谢师尊，脱下沉香弟子服饰，越过销骨池，你余下此生便不再和我沉香山有半分关系。”

    “你可自行离去。”兰陵声音淡漠如低语，话语沉缓，却无一丝情感。

    “沉香门规不可废，”阮灏神老见兰陵并不打算严词惩治白悠兮，招来两边神侍道，“将她扒去外衣，带到销骨池边。”

    今日来的人较之昨晚少了许多，比如曾与她熟识的赤初夏等弟子，比如渺神宫七聆。

    却多了坐在兰陵身旁的白莲神女。

    那般慈悲的大地之母神色略带紧张和担忧地望着跪在玉阶之下的白悠兮，她一张脏脏的面孔上竟也没有了半丝情感。

    神女必是想看她求饶的表情，可惜她来晚了。如今白悠兮心中，却分明多了几分沉寂。

    沉寂……

    来者力气甚大，两个神侍一左一右扯着她的衣裳。一开始她是懒得反抗，任由拉扯，脑中却不时闪现白莲神女嘴对嘴给师傅喂药的场景。

    她被左边的神侍一用力推倒在地，一旁跟在孟采霜身后的弟子皆皆笑出声来。

    当众被扒下沉香门服饰，这又该是多大的耻辱。

    她便抱紧了自己的双肩，模样甚是凶狠地躲避着眼前四只要扒她衣裳的手，反抗道：“走开！都走开！”

    孟采霜便上前，站到白悠兮面前，抡起手来便是一巴掌，而另一巴掌又要扇下去的时候，手腕却被白悠兮狠狠握住了。

    孟采霜的手腕被握得钻心般疼，再看白悠兮时，却发现她双眼发红，似是入魔征兆。

    ――她没忍住，愤怒的情感又逼她使用了妖烬留在她体内的那股魔气。

    孟采霜惊恐，喊道：“神尊救命！她入魔了！”

    白悠兮一听到兰陵神尊，一把将孟采霜甩到一边，迎面而来的却是兰陵手中的一把软剑，那把软剑凝了威力不小的剑气，狠狠插入白悠兮左肩，将白悠兮生生逼退十来步。

    她呆了呆，不可置信地看着神座之上那面目淡然的兰陵神尊，她曾经最最敬爱和放在心底连想到都觉得温馨无比的兰陵师傅。

    ――“今后在师傅身边，绝不会让你再遭受半点委屈。”

    她从来都是在他怀里哭泣，便不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轻易流泪。

    兰陵抬手，血肉模糊间，凌空拔出白悠兮肩上那把剑。

    白悠兮跪落于地，两手撑着白玉地面，任软剑抽出时候温热的血溅上她的脸颊，粘稠地染红白玉光滑的地面。

    兰陵持剑于手中，剑稍仍有鲜红滴落，手掌却是不可遏制地轻微抖了抖。

    “孽畜，你可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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