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第112章 扩张

    会议结束后, 聚会也正式开始了。

    灯柱与草坪彩灯都已亮起，将场地映得如同白昼, 烧烤架、点心台都已架好, 正中还搭建了一座小舞台，台上一支小型乐队正演奏着轻快的音乐，身着白衣黑裤的侍者手捧托盘在场中穿梭, 气氛欢乐轻松, 很像青春电影或偶像剧中的场面。

    只是参加的宾客却有很多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士，基本都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制片导演, 此刻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 话题都离不开最近的市场哪些题材火哪些明星更有号召力, 有些破坏原本自在的气氛。

    当主角嘉然现身后, 制片导演们都纷纷围了上去, 送上例行祝福后, 就或直白或绕弯地露出了真实意图——想和佳辰美景开展合作，特别是青春校园类IP的合作。

    有一定知名度的IP，尤其青春校园类的IP, 粉丝主力大部分都是低龄粉, 忠诚度高要求低, 它的影视化理论上应该是事倍功半的效果, 可实际上, 近些年被改编的IP, 在收视口碑上基本都达不到预期，而且越是著名的IP, 影视化后的反弹就越大，以至于现在很多IP都面临着粉丝抵制的情形, 堪称未改先衰。而在如此惨烈的大环境下, 却有一部《初雪》，明明原著的人气并不比同类高出多少，但电视剧却随着时间成为了经典，可见对一个IP项目来说，班底有多么重要。

    后来一部《篮下风云.高校篇》，竟后发先至，不仅在票房上小胜了编剧女王靳若莲，还在一系列后续开发上取得了出色的业绩，都无不证明了一手打造出这两部作品的主创李嘉然的确有着强大的IP改编运作能力。因此，已有越来越多的制片方对嘉然趋之若鹜，毕竟资本的最终追求永远是利益。

    对这些人的来意，嘉然心里都有数，她斡旋其中，笑容明朗态度却滴水不漏，表示自己目前对青春校园向已失去了兴趣，短期内已不打算再走老路线，想尝试一下新类型，还请各位前辈多多分享经验……至于合作，当然可以，佳辰美景旗下不仅有很多潜力项目，也愿意与其他公司进行资源置换，不过你说主角，没问题，只要女主以外的角色，一切都按程序来，公平公正公开，只要你推荐的人选通过试镜，角色就绝对是她/他的……

    做为佳辰美景的第二股东，路宸也受到了包围，她的态度比嘉然还要和煦，令很多导演制片都感觉如沐春风，可回过神来才其实发现什么承诺都没得到，但自己竟丝毫没有被忽视敷衍的感觉。不得不感慨：佳辰美景成立近一年就能引起业内如此大的关注，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路宸面上带笑，但心里却也有些不耐烦。在她看来生日会完全是私人活动，邀请三两好友小聚一番，远比眼前的热闹排场自在多了，真不明白嘉然为什么要把生日和工作搅在一起。不过当她无意中一转眸，却看到嘉然挽着林耀狄，正与一众导演制片闲聊，李博成也在其中，而其他人地位也都与李博成大抵相同。

    嘉然显然正在帮助林耀狄扩展人脉，她一向不耐烦应酬，此刻却如此用心，莫非……路宸转了转眼眸，又小心打量了一番嘉然与林耀狄，心里已隐隐有些了悟。

    她正在猜测，这时脚步声相，佳沁步履轻快地走过来，笑着道：“路宝，总算等到你接见了。”

    “胡说什么！？”路宸笑，接过佳沁递来的果汁，一番应酬下来，她还真觉得嗓子有点发干。她啜了口果汁，却觉得佳沁有些欲言又止，道：“佳沁，你怎么了，有事？”

    “嗯。”佳沁点点头，道：“我的确有点事想求你们，不过看到那么多大咖都无功而返，又有点发虚。”

    “士别三日，居然学会以退为进了？”路宸笑：“说吧，你有什么事？”

    佳沁嘻嘻一笑，也不再兜圈子，“其实我也是受人之托，我认识一个编剧，他手里有个剧本，想拉你们佳辰美景投资。”她说完，又补充道：“对方只要求你们保证剧本的大致完整，其余他都不会过问，全权交给佳辰美景制作。”

    路宸略一思索，道：“这个编剧的要求可不低，他是谁？”嘉然自己就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编剧，明知如此，还敢提出不大幅改编剧本的要求，可见这个编剧要么自视太高，要么就的确有几分本领，不过能让一向有分寸的佳沁开口相帮，路宸倾向对方应该是后者。

    “张明楚。”佳沁说出了一个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路宸有些惊讶，张明楚的确不是无名之辈，相反他还是靳若莲工作室的主力编剧，水平与口碑都不错。这样有资历又有背景的编剧，不应该会落到需要自己找投资的境地吧？

    ~

    “好久不见了，明楚。”

    佳辰美景对面的咖啡厅里，嘉然招呼着一个身形清瘦的男子。

    男子有些拘谨，推了推眼镜，才小心地开口：“是啊，从靳老师的培训班之后，我们就一直没见过了。”

    “一晃眼也好多年了。”嘉然笑道：“你这位才子也果然成为了名编剧。”

    当年靳若莲曾开办过一期编剧培训班，张明楚和嘉然都在其中，不过当时嘉然饱受头疼的困扰，读了没多久就住院了，而张明楚却顺利留在了靳若莲的工作室，正式进入了编剧业，几年下来，目前已是业内小有名气的编剧。

    嘉然的态度令张明楚明显放松了不少，他喝了半杯红茶，稳了下心神，才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正如佳沁所言，他手上有个剧本，想请佳辰美景投资制作。

    听完他的话，嘉然挑起眉，正想发问，张明楚却又加了一句：“我已经向靳若莲递交了辞呈，现在是自由身一个。”他的声音乍听很平静，但涌动着的愤怒却没瞒过嘉然。

    “为什么？”嘉然愕然了，但片刻后她冷静了下来，道：“是靳若莲……做了什么？”张明楚是靳若莲一手栽培的得意弟子，虽然娱乐圈里师徒翻脸是家常便饭，但张明楚性子软重感情，功利心也不强，是个踏实得甚至有点软弱的人，能让他愤怒至此，很可能是靳若莲做了让张明楚无法容忍的事。

    张明楚有些意外，他习惯性地又推了推眼镜，道：“你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人，梅若她们一直都在骂我忘恩负义，不顾靳老师多年栽培的情分，可是……”他神情有些激动了起来，道：“明明是靳若莲先违背了承诺！我追随她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

    “我每天都要绞尽脑汁写剧本，不是为了剧本更完美，剧情人物更精彩，而是要满足资方的所有要求。一个故事，起承转结，三十集足够了，但资方嫌短，一定要扩到六十集才卖得上价，我只能继续增加支线剧情，可也不行，有人要出彩，有人要加戏，还有各种植入软广，我呕心沥血想出来的剧情，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得推倒重来，改到最后也就面目全非了。”

    嘉然听得心有戚戚然：剧本，是一个电影或者电视剧成功的基础，剧本好，其他环节再不上心，也能让观众坚持到最后，而剧本一旦崩了，恐怕把林东升和贾斯汀.沃加诺德东西两大导演拉到一起，主演请足萧清轩白明莘汪君宇，也没有丝毫的用处。

    这就是剧本的重要性，无可取代。

    一个优秀的剧本，要立起鲜明始终的人设，要搭建完整坚实的架构，要树立严谨可信的逻辑，要填充可供咀嚼的细节。同时还要顾及节奏与呼应，伏笔要照应，挖坑要填平，推进要张弛有度。

    而想完成上述的每一点，都要编剧冥思苦想，耗费无数的脑细胞。偶尔捕捉到乍然一现的灵光，卡壳的思路忽然看到曙光，那种兴奋与成就感都能让人瞬间忘记了疲惫与绝望。可讽刺的是，编剧的重要性与地位却完全不成正比。剧本编写是如此的辛苦，但编剧的话语权却小到没有，随便一个有背景的外行都能站出来指指点点，如果嘉然不是自己当了老板，恐怕也不必张明楚好多少，每个编剧从出道到出头，经历的不平都可谓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可是这些我都能忍受，每个编剧都必须经历这个阶段，才能有名气，有话语权，保住自己的剧本。靳若莲常说她当年也如此，直到写出了《梨花》，积累了名气，才有了拒绝改动剧本的底气，她说只要我坚持，我也可以的。我一直把她当做师父，相信她的话，但是她却……”张明楚越说越激动，“李小姐，你知道《沉岚》我写了多久吗？，可现在，她却说搁置就搁置了，那是我的心血啊！……”

    “等等！”嘉然大感意外，“你说《沉岚》是你写的？！”

    “是啊。”张明楚点了点头，虽然不明白嘉然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但他仍道：“当年在培训班的时候，靳老师就说我心细逻辑性强，很适合写推理破案类的剧本，而她一直有一个刑侦系列的构思，希望我能加入，辅助她创作，到时也会署我的名字……”他说着说着又激动了起来：“从好几年前开始，我就和她讨论人设剧情，我翻看了大量的刑侦书籍，拜访了很多警察，光笔记就记了十几本，一直反复修改，就是希望能写出一部优秀的电影剧本，像她说的那样，一上映就创造华夏影史纪录……”

    “那你为什么要辞职？”嘉然问道：“照你说的，她对《沉岚》可不是一般的上心。之前酝酿了那么多年，主角又是萧清轩又是邱洛滢的，前不久还拒绝了吴沛田，就是为了保证自己的主导权，她既然这么用心，你安心等待不就行了吗？反正好饭不怕晚。”

    “用心？！”张明楚苦笑了，“也许她最初是想用心的，但她现在的心思已不再《沉岚》……，或者说，已经不在电影上了。”他说着，语气就带了些嘲讽：“《我们》之后，她足足接了十几个电视剧本，不仅我，连梅若她们都开始写电视剧本了。可那些剧本原著都是仙侠古装，几十上百万字，情节挑出来用不了二十集，但合同都要求至少五十集起步……”

    “她……”嘉然一时也有些无语，虽然昨天生日会上同行们还在讨论现在改编难做，但囤IP的势头却依然愈演愈烈，版权费节节升高，以致佳辰美景都没因为财力有限被迫出圈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改编在各个环节都比原创要轻松。拿靳若莲来说，她的工作室收费大概在二十万左右一集，照着内容改编再注注水，一部剧本就可稳拿一千万，投入回报的确比自己苦心原创剧本轻松得多，但事物都是对等的，以应付心态写出的剧本真的能看吗？

    “我很认真地问过她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沉岚》，但她却只会用宁缺毋滥敷衍我。”张明楚叹了口气：“其实我总觉得她这两年已经有点江郎才尽的势头了，之前《女事》、《灰密》、《洛城》那么有创新性，但后来却进入瓶颈了，只知道跟风，甚至接了《去流年》那本并不适合改编的，还要我一定要压过《初雪》……”

    他倏然住口，偷看了眼嘉然，却见嘉然面色并无波动，还向他做了个继续的手势，索性一股脑儿把话都说了出来：“我一直觉得她个很矛盾的人，一方面要立志要成为华夏的编剧标杆，努力让华夏的电影向好莱坞看齐；可另一方面她又急功近利，为了赚快钱甚至一再违背自己的原则。坦白说，我很厌烦，不想再把脑细胞浪费在怎么注水怎么给一群阿斗加戏上面了！”

    “所以你辞职了。”嘉然点点头，理解张明楚的做法，“那你说得剧本，不会是《沉岚》吧？”

    张明楚再度露出了苦笑：“她怎么可能把《沉岚》交给我。就算主笔是我，但对外宣传中《沉岚》可是她倾心数年的大作，而且这几年她都是以指导讨论的方式，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沉岚》是我的。再说不管怎样，提出《沉岚》企划的是她，这些年我也的确受益良多，这个剧本就留在工作室吧。毕竟给了我，我也没本事拍出来。”

    “你想的很对！”看张明楚并没有太多愤慨，嘉然放心了，如果张明楚真的带着《沉岚》投奔，她也只能拒绝了。就像张明楚说的，谁都知道《沉岚》是靳若莲写的，而这么多年的等待，《沉岚》已经在观众的期待中被神化了，就算靳若莲自己，恐怕都未必拍出符合期待值的成品，何况别人。这个剧本，有很大的可能就此废了。

    嘉然在心里短暂地替《沉岚》可惜了一番，看向张明楚，对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档，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

    她接过，翻了翻纸张，忍不住笑道：“做编剧的都一样，电脑再顺手，也还是要打印在纸上才觉得安心。”她抬起头，很认真地道：“明楚，你的事我会仔细考虑，尽快给你一个答复。”

    张明楚顿了顿，也认真地点了点头，“无论你的答复是什么，我都感谢你！”

    ~

    “……所以？你现在在纠结什么？”佳辰美景的总裁办公室里，路宸看着把脸抵在桌上，鼓腮瞪眼的嘉然，笑着问道。

    “纠结要不要答应张明楚。”嘉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抓了抓头发，“我真的好纠结啊啊啊……”

    “怕得罪靳若莲？”路宸笑问。

    “怎么可能！”嘉然毫不犹豫地道：“明明最早是她先撩者贱！我这是……连回敬都算不上，我才不是那种拿工作斗气的蠢货！只是……”她叹了口气，把剧本递给了路宸；“这个剧本还不错，但是离我的标准还有距离，放弃可惜，但要是想拍的话，需要大大大大的修改，我一想就觉得好累好累，《局》马上就要开拍了，我自己还有好多积攒的剧本没时间写呢，再答应他就该超负荷了！”

    她在那里哀嚎的同时，路宸已看起了剧本，张明楚的确很细心，每页都有简明的剧情提要，还把亮点台词都勾勒了出来，她很快就看完了，看嘉然仍在纠结，忍不住笑了：“Girl，你不用烦恼了，这个剧本很好，答应他吧。”

    “我也想啊！”嘉然道：“可是我真的不想再揽事了，万一我累挂了，可就太苦逼了。”

    “那就不要揽，只要通过立项，制作完全可以请别人。”路宸笑道：“难道你不觉得这个剧本很精彩吗？”她又翻起了剧本，忍不住念出了其中的台词“‘要知道，渣男都是相对的，正因为太多人喜欢拿爱情来说事，失个恋也要死要活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欺骗感情的‘渣男’’。这句话太解气了，我完全看不出这个剧本和《去流年》竟会是同一个人写出来的。*”

    “是啊！”剧本并不长，嘉然已把张明楚特意勾勒出的台词倒背如流：“‘姑娘，别把爱情当做生活的救生圈，在生活中，智商远比爱情可靠。只要精神足够独立，智商足够高，根本就不需要男人给你安全感，‘渣’的是谁还不一定呢？*’张明楚不仅细腻，而且还很犀利，说声妇女之友都不为过……”她叹了口气：“我承认这是一部非常出色而且很少见的情感指导剧，但这种题材并不适合电影……”

    她想了想，道：“我决定帮他推荐给其他公司试试，现在电视台都喜欢大长篇，不会要这么短的剧，可如果注水，只会彻底毁掉这个剧本。所以看能不能拍个网剧吧，虽然格调没那么高，但是至少能保证完整性，就是不知道张明楚自己愿不愿意。”

    “等等！”路宸忽然出声打住：“嘉然，你是说，你很好看好这个剧本，却还是准备把它推出去？”

    “嗯。”嘉然点点头，“我也觉得可惜，但是佳辰美景，或者说我，只做电影。”

    “Girl。”路宸无奈扶额，“看来我需要和你好好谈一谈了，以投资人的身份！”

    “嗯！”嘉然惊讶了。却见路宸正色道：“我知道你一直想把佳辰美景定义为只做电影的精品路线，但是这对公司的长远发展来看，并不合适。”

    “就算是好莱坞的八大，全年上映20部电影，但真正赚钱的可能也只有四五部，占比只有四分之一。而在国内的影视公司，这个比率只会更低。”路宸不疾不徐地道：“佳辰美景想走低产精品路线，但低产并不等于一定出精品，反而会限制公司的发展，在可行性项目的时候却无力开展，比如这个。”她扬了扬手中的剧本。

    “那你的意思？”嘉然隐隐有些了悟，却还是觉得差了些什么。

    “你啊！”路宸忍不住笑了：“你可以在佳辰美景没成立时就投资特效与动画公司，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再开一家公司呢？佳辰美景以你为主导，但新公司可以开展那些有亮点但你却无暇顾及的项目，比如张明楚的剧，和那些公司之前购买了版权却一直没立项的，甚至可以灵活点和其他公司合作……”

    仿佛头顶有灯泡‘叮’的一亮，嘉然豁然开朗，兴奋地跳了起来，“天啊！路宝，为什么我却一直没想到这个！是啊，我们完全可以再开一家公司啊，佳辰美景可以无限追求完美，以质量为主。但新公司却完全可以以利益为重，天啊！为什么你不早点提醒我！”

    “好点子什么时候想到都不会晚。”路宸笑了：“Girl，现在你知道该做什么了吗？”

    “当然！”嘉然笑道：“我现在就去找CEO，争取在出国前把这件事搞定。”

    “OK，看来没我什么事了。”路宸起身，拿过背包准备走人。“那就拜拜了！”

    “好，对了！”嘉然道：“记得抽时间熟悉下握枪哈。”昨天的剧本讨论会上，林耀狄建议路宸了解一下枪械，虽然不一定用得上，但做个准备也没坏处。

    “嗯，我现在就去射击场。”路宸笑着道。昨天嘉然笑着跟林耀狄解释，说像她和路宸都是军人家庭出身，从小对枪就不陌生，再加上剧情设定，并不需要像汪君宇一样进行系统特训。林耀狄反而很惊喜，大赞这次Lutzen实在让他太惊喜了。

    这话听得路宸一阵汗颜，她玩过射击，勉强算得上对枪不陌生，但毕竟很久没摸过了，她打算还是去练习一番。

    “哦……等待……”嘉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自己……去射击，一个人？”

    路宸挑了挑眉毛：“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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