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48章 意外的探班

    影视基地清明上河图景区，一处活水，一片桃林，落花点水，清波微扬，立时勾勒出一派山温水暖的江南风韵。

    桃林深处的空地上，路宸一身银丝刺绣白袍，三指宽的淡黄腰带紧束着腰身，发带也改成了金质发冠，牙白玉笛别在腰后，手中握着一把镶金嵌玉的长剑。而她长身玉立，人面与桃花相映，就仿佛一位从古画中走出来浊世佳公子般气度天成。

    化妆师又检查了一番路宸的妆容，满意地点点头，路宸冲她一笑，化妆师却顿觉心头仿佛小鹿乱撞一般。

    真是的！她不禁喃喃地抱怨，明明前阵子路宸的杀伤力还没这么大，可随着她状态越来越好，动作神情越来越熟练，不知不觉间，竟吸引了越来越多剧组女性人员的注意。

    明明她和自己一样，也是个女孩子嘛，就是个子高了点，笑容甜了点，化妆之后俊逸了点，再穿上白衣别上玉笛后美得不像人了点……天哪，化妆师越想就越发现自己的心跳得越快，以致她不得不捂住胸口平复下心跳。

    剧情拍摄已进入第二卷武林四快剑篇——四快剑多年后再聚首，明是喜事，但蝴蝶谷宗春大师来访，却一语道山庄近日必有血光之灾。众人嗤之以鼻，但庄主南宫云却似有忧色，而从那天之后，星河山庄就似乎发生了种种异样。

    而这段戏是华清流与路少枫在后山的桃林中巡视，闲谈间路少枫得知华清流父母去世时才只有十五岁，南宫云本想将他接到身边，但碍于华氏一门“二十岁之前不得下大雪山一步”的祖训，只得作罢。但此后南宫云每年必会上大雪山看望外甥，因此甥舅之间感情甚笃。

    在一棵桃树下，两人停步而立，路少枫笑道：“没想到华兄对南宫庄主如此挂心。”

    华清流却神色淡然，道：“我常年避世独居，能相交者仅有数几人，不挂心他们，又挂心誰？”

    此时春风吹过，片片桃花随风而下，拂在两人头上肩上，而一片烂漫春-色中，他脸上却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怅然寂寞，似连这无限春-光都难以掩去。

    路少枫登时深有感触，“我出生时就失了父母，幸得义父慈悲，才不至于流落无依。义父常言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华兄，从今以后，你大可把我也当成兄弟！”

    他语调激昂，但华清流却半晌不语，路少枫正诧异间，却见他忽然将长剑放在一旁，从腰后抽-出玉笛横于唇边，倏忽之间，一曲悠悠笛音，登时在一片落英缤纷间响起。

    华清流垂眸不语，似已沉浸在笛声之中，他的头随着吹笛动作不时轻晃，金冠反射出点点耀目的光华，俊美如玉的脸庞一瞬间仿佛透着难以名状的光彩，令路少枫看着不禁有些呆了。

    但看呆了的却并不止路少枫一人，徐明华似笑非笑地留意了下四周，果然又见到了那帮不务正业的女人。最近只要是路宸的戏份，周围的女性工作人员就会明显增多，而且眼中大都闪耀着某种可称之为“爱慕”的眼神，真令人啼笑皆非。

    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育碧山庄中，她视众人无物、持笛踏月而来的潇洒俊逸？是凶案发生后，她立于紫苑花墙前，拈花一笑的胸有成竹？是与路少枫探讨线索时高冷难近下的兴味十足？是与凶手庄主玉玄鸣对质时，侃侃而谈间的自信洒脱？还是雪峰决战时，她一怒拔剑时铺天盖地的凛然之威？

    想起网上那些仍未停息的质疑之声，徐明华轻轻地笑了。《无涯期》第一支宣传片花已剪辑完成，但李博成却示意宣传不用着急，等一等再播出。想到最近网络上那些闲言，徐明华只觉好笑，对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李博成说，他此刻的按兵不动，只说明他已有了全盘的考量，只怕一出手，就会反转整个局面。

    而李博成能如此镇定从容，也多亏了路宸的出色表现呢。徐明华又看向了路宸，她已把玉笛别回腰间，与路少枫一同向桃林深处行去，从背影看来，她几乎比成天澜还显得笔挺沉稳，而飘逸的衣摆与长袖随风轻摇，衬着一片落英吹雪，意境之美，笔墨难描。

    徐明华觉得，其实在路宸淡定自若的心境下，也隐藏着一股不甘吧。而这种不甘，往往会最大限度的激发出人的潜能。

    ~

    几天之后，李博成也来到了基地探班。而路宸也见到了有阵子没见的经纪人李嘉然。

    “路宝，听说你表现的很不错呢，我真替你骄傲。”嘉然上前，给了路宸一个大大的拥抱。

    路宸笑着回拥着她，“你那么忙，怎么还有空过来？”

    嘉然嘻嘻一笑，“因为你需要我啊！”

    晚上李博成请剧组全体在基地一家挺有名的饭店聚餐，当天饭桌上你来我往很是热闹，回酒店时已很晚，嘉然自然又住进了路宸的房间。洗过澡后她靠在床上，道：“路宝，果然有人在黑你，虽然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这么做，但你放心，我绝不会让那种小人的目的得逞的！”

    路宸笑了：“我的工作是演戏，其余的交给你我很放心。”她说着又想起了什么，“你特意过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吗？”

    嘉然狡黠一笑，忽然一个360度托马斯大翻身缩进了被子里，“睡觉睡觉，明天还要早起拍戏呢，我一定要好好瞧瞧你的男装英姿！”

    而看着她明显耍赖的举动，另一张床上的路宸也只能扯出了一丝无奈的笑意。

    ~

    第二天的拍摄依旧紧张。尤其制片人李博成在场，不少工作人员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地，甚至路宸拍摄时，女性员工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围观了。

    而看着路宸白衣如雪，风姿优雅夺目，李博成目中闪过一丝欣慰。第一版的黑历史犹在眼前，二度翻拍他所承受的压力之大旁人难以想象，虽然徐明华等人都对路宸的表现做了保证，但直到亲眼见到，他才微微放下了心。

    路宸的表现甚至比徐明华的转述还要出色，这样一个优秀的新人，想必清轩也是愿意提携的吧。

    这边路宸又拍完了一个场景，下一段则是华清流在亭中执笔挥毫的镜头，但却没见到场务说好的代笔出现。

    她正有些诧异，却忽然听到李博成的笑声，“侄女儿，你这一打扮，倒也挺能唬人的呢。”

    路宸和不少人一起看去，却见嘉然竟穿着一身和她一样的白衣戏服，笑着走了过来。

    “你……”看到嘉然走到面前，路宸惊讶不已。嘉然也戴着和自己一样的头套，只是没化妆，一张亮丽的脸庞带着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路宝，快让地儿吧！”

    路宸下意识地站起，只见嘉然盘膝在她刚起身的石几前端坐而下，两旁的工作人员帮她整理好袖子衣摆，又将一根狼毫湖笔交到了她手中。

    “天啊，原来我的代笔竟然是你。”路宸失笑道。

    嘉然杏眸一霎，笑道：“虽然我一看镜头就会笑场，但这种不用露脸的表演还是应付得来的。”她说着一扬下巴，一股霸气登时流露了出来，“好好看着吧。”

    路宸退出了镜头范围，和李博成站在一起。只见镜头中的嘉然竟仿佛变了个人，她垂头执笔，悬腕而书，虽然看不到她的神情，但光从她圆转自如的运笔动作间就能感受到那份纯熟的功力，衬着一派烂漫春景，隐隐间竟有种天人合一的和谐优美。

    拍摄很快结束，嘉然笑着拾起几上的宣纸，其上一行大字，力透纸背，几欲破纸而出：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甚至连对书法一无所知的路宸，都能从那墨迹淋漓间，感受到一种慷慨昂然，又飘逸俊爽的情绪。

    没想到现代感十足的嘉然，居然能写得一手遒劲有力的好书法，实在让路宸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旁的李博成看出了路宸的惊讶，笑着说道：“别看嘉然一天到晚二不楞似的，其实这妮子很有内秀的。嘉然妈妈的爷爷，是著名的国学大师凌道涵老先生，尤善书法，是不少领导人的座上宾。嘉然从小受熏陶，底蕴自然也不差。”他语气中渐渐带上了一丝自豪，“那会儿嘉然跟着我跑剧组，名义是实习，但却帮了我不少忙，我好几部年代剧的剧本常识都是她把关的，比我请的顾问还靠谱。所以这次《无涯期》里，所有的书法道具我也都交给她负责了。”

    只是李博成却忽然又压低了声音，隐隐带着一丝感叹，“我一直坚信嘉然是个天才，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出道后却一直不顺，居然一个剧本都没写出来，直到去年，才总算改编了一部《初雪》。”

    路宸不解地看向李博成，却见李博成也正望着她，目光中却似有忧色，“路宸，我听说你和嘉然打算成立影视公司，我相信你们的能力，但是你一定要看好嘉然，她的身体……”

    “路宝，我表现怎么样？有没有让你大吃一惊！”这时拍摄完毕的嘉然却高兴地跑过来，登时打断了李博成的话。

    而她看到路宸的表情，立刻笑了出来，“你这种表情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老李叔和你说了什么……对了……”她把路宸拉到一旁，道：“你还不知道吧？为了让那帮黑牙无话可说，老李叔可是下足了血本呢。”她说着附在路宸耳边，把她和李博成商议的破局妙招告诉了路宸。

    路宸惊讶地抬起头，正想说话，却看到一旁的李博成忽然接起手机，说了几句，随即招呼了一声就立刻向外走去，步伐看着竟有几分急不可待。

    嘉然了然一笑，“看来萧清轩真是守信用，居然这么快就来了呢。”

    ~

    景区门口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着一辆普通的七人座商务车，看上去与明星们的保姆车没多少区别，但李博成一看到车牌，却立刻小跑着赶了过来。

    他跑到跟前，车门打开，先下车的是一位三十多岁、表情严肃的男子，之后才是戴着墨镜、一身休闲穿着的萧清轩。

    “清轩。”激动之下，李博成用力握住了萧清轩的手，“你肯帮我这个忙，真是太让我意外了，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萧清轩微微一笑，道：“如果只是你一个人，我也未必会答应走这一趟。”

    李博成微感讶异，但萧清轩已迈步向里走去，他顾不得再问，赶紧跟了上去。

    三人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剧组的演员与工作人员，认出他们后眼神都立刻变成了狂喜，甚至还有不少人跃跃欲试地想上前。对此萧清轩却泰然自若，径自往里走去，他身后那名助理一直没说话，但望向四周的冷峻眼神，却有效制止了那些有意上前搭话的人员。

    快到片场时，萧清轩脚步略缓，看了李博成一眼，李博成立刻反应了过来，“你放心，我们的女主角还有几天才进组，若莲到时候会跟她一起来。”

    萧清轩点点头，继续向里走去。靳若莲就算在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他最近心情不好，实在不想看到那个让他反感的女人。

    萧清轩走到片场时，路宸已回到镜头前继续拍摄，嘉然穿着戏服站在原地，看到他们，立刻挥了挥手。

    李博成笑着为两人介绍：“清轩，这是我侄女儿李嘉然，可能别人都以为我们俩是认的干亲，但实际上我和嘉然的确是亲戚，就是关系远了点。”

    嘉然冲萧清轩一笑，神态落落大方，“萧先生您好，我是李嘉然，路宸的经纪人，这次您愿意帮忙，我先代路宸谢谢您了。”

    萧清轩有一点点惊讶，他看李嘉然穿着男装戏服，五官明丽不说，气质又洒脱中带着英气，所以他一开始以为这就是路宸，但没想到自己居然认错人了。

    李博成看出了萧清轩的讶异，笑着解释，“嘉然虽然年轻，但很努力，也有点天份。之前她制作了一部偶像剧，不仅收视不错，还捧红了几个年轻演员，尤其嘉然挖掘的新人路宸，真的是个好苗子。”

    嘉然笑道：“老李叔，路宸有没有潜力，现在咱们说了可都不算。正好路宸在那边拍戏，咱们可以一起看看。”

    说完，她当先走去。留下一脸无奈的李博成与忍不住露出笑意的萧清轩。

    “你这侄女倒真是年轻气盛。”萧清轩笑着道，一时间倒对李嘉然的直爽性格升起了几分好感。明明是托他帮忙，但她眉宇间的自信飞扬却掩都掩不住；他本来还有些好奇，因为以李博成的性格与位置，不至于会为了一个新人演员做到如此地步，但看到李嘉然，他却立刻知道了真正的提议人是谁。看来这个经纪人对她的艺人的确抱着强烈的自信、与真心的爱护。

    两人跟着嘉然走到了一个人不多又视野良好的地方，萧清轩随意望去，已看出了这个场景应该是华清流与宗春桃林论剑的一段，不由得暗赞剧组在布景上的认真态度。不过摄影机外那一大圈观众们却让他有点不解，他看了一眼李博成，却发现后者的表情同样有些惊讶：那些女人显然都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并不是普通的粉丝，没事围着看拍戏是有多闲？

    两人诧异间，戏已开拍。只见一身绣着千色蝴蝶袈裟的宗春大师手执酒碗卧在一棵桃树之下，身边放着几个酒罐，他摇头晃脑，神情惬意，似已在酒香与花香之中陷入了微醺。

    宗春的扮演者是个丑角出身的京剧演员，表情行止间有板有眼功底十足，这几个简单的动作他做来却自有一股大家气场，也让画面一下子就多了深度。

    而这时，却见一道白影惊鸿般从桃林深处掠出，所过处枝叶颤动，桃花纷纷坠下，如同天地间瞬间挥落了一场桃花之雨。

    漫天飞红间白影掠到近前，速度却骤然放慢，如一朵白云般飘然落地，却是一个风姿无限的修长背影，但随即那身影翩然一转，已面向众人。只见华清流俊面含笑，修长的手指间正夹着一朵桃花，越发衬得手白如玉，花艳如血。他抬手轻弹，桃花立时带起一股疾风，向着宗春而去。

    而宗春不慌不忙，待桃花飞到近前，他握着酒盏的手轻轻一举，桃花竟瞬间失了力道，径自跌入酒液之中，溅起一点琼露。

    “以天为盖地为席，桃花美酒相伴，大师果然好雅兴。”华清流仍带着那丝浅笑，但一手已按上了腰间的剑柄，“南宫庄主待大师为上客，小可本不应打搅，但无奈此刻人心纷忧，皆因大师一语。小可知大师慈悲为怀，故还请大师不吝言戒，告知此中详情。如恐泄露天机，无论罚则为何，小可都愿与大师一力承担。”

    他语调恳切，神情诚挚，但握住剑柄的手却极其稳定有力，一双黑眸牢牢地盯着仍笑容自若的宗春，但他身周隐隐流转的一股压迫之感，却立刻冲淡了宗春原先塑造出的悠然意境，令镜头外围观的众人都莫名紧张了起来。

    徐明华看得很满意，他忍不住又瞥了那帮瞳仁都变成桃心状的女性观众们一眼，这是他最近养成的一个习惯。可当他的视线掠过某一点时，却一下子定住了：李嘉然和李博成当然不值得奇怪，但站在两人中间的那道颀长身影，却怎么看怎么像是……萧清轩？

    萧清轩一直安静地观看着拍摄，墨镜后的眼神已从初时的淡定旁观变作了惊讶。

    他曾在一部民国电影中演出过京剧演员，为了取经而与扮演宗春的许益罡有过接触。许益罡浸淫京剧数十载，是毋庸置疑的大师级人物，虽然电视剧的形式难以全面展现出他的实力，但他深厚的功底所营造出的气场，却仍不是那些年轻演员能稍稍碰触到的。

    但没想到自己竟会看到一场胜负已定、但过程却如此胶着的精彩角力。

    路宸饰演的华清流在外形上占有极大的优势，是那种只凭一张脸就能吸粉无数的角色。但除此以外，她的站位、眼神、手势、细微的动作幅度与身体节奏，都处在一个非常完美的平衡状态下，即使与许益罡多年经验所形成的压迫力相抗，她竟也丝毫没有因此乱了自己的节奏。

    能将原著中烂漫春-色下暗潮汹涌的气氛意境还原得如此出色，所依靠的，绝非仅只许益罡一人。

    眼前的场面就好比宗师级的高手与初出江湖的少年人对战，但却久战不下。宗师只能围困而难以取胜，但少年人却在这场抗衡间取得了宝贵的经验。不胜，却已是胜了。

    他惊讶间，宗春与华清流已正式动起了手，剑气如虹间落英如雨，一花一白两道身影在桃林间起落，时聚时散，煞是好看。许益罡的身手不用说，而路宸的架势居然也极有模有样，令这段桃林对决的武戏场面极华丽刺-激。

    拍摄结束，路宸接过许益罡的剑连同自己的剑一同交给管道具的工作人员，之后笑着向许益罡合十颔首，刚刚华清流的凌厉之气立时散于无形。许益罡显然很高兴，也笑着对路宸说着什么。

    嘉然等路宸和许益罡说完话，跑过去把路宸拉了过来。

    路宸不知道萧清轩对她还有没有印象，但此刻自己有求于他，态度放低一点总没错，找时机再挑个话头吧。她一面想，一面甜笑着向两人问好。

    李博成笑着给路宸和萧清轩做了简单介绍，他知道萧清轩肯抽空帮忙已是给了很大的面子，因此不想多做耽搁，简单聊了几句就准备叫过摄影给两人拍张合照。

    但他刚要招呼刘邵阳，却听萧清轩道：“路宸，方便跟我单独聊一会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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