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46章 破局

    路宸情绪平复后，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拍摄中吓哭了。一时间她简直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再不见人，可惜她还有镜头要拍，只能强迫自己抬起头面对现实。

    但当路宸抬起头，众人望着她的脸，却轰然爆出一阵止不住的大笑声。

    她哭得眼影睫毛膏都糊成了一片，看起来就像只熊猫，全没了刚刚华清流的翩翩风姿。

    路宸一瞬间又想把自己埋起来，可惜却已不可能了。

    重新补妆后，在剧组人员仍掩不住的笑容中，路宸再度被威亚吊起来滑到了湖中，但这回她已没那么害怕了，心底的恐惧似乎已随着泪水被带走了。望着眼前澄净清透，几与碧空相接的平静山湖，她竟感到了一阵破茧而出的喜悦。

    在摄影机的包围中，她放飞小鸟，顺着威亚的力量在湖面上点水而行，白衣飘飘的身影带着无尽飘逸洒脱，仿似这万里天地，皆可由她自由来去。

    一个潇洒的转身，她同时抽出了别在腰后的玉笛横在唇边，微垂眼睑，做出了一个吹笛的动作，之后她抬起头，冲着刘邵阳的镜头展颜一笑。

    那笑容极清极淡，却又极致出尘脱俗，雪后初霁的灵秀之气，似乎都蕴于他精致俊逸的眉宇之间，随他眼眸转动嘴角勾起，就慢慢流泻而出，漫入了这片世外山水之中。

    徐明华审视着取景器中的画面，忽然想起了在B市基地拍摄时路宸的初次表现。

    当时他态度暧昧，没有对路宸的表现做出任何点评，以致剧组其他人都摸不清他对路宸的看法。但在剧组的普遍看法里，却都觉得路宸的表现很一般，认为《无涯期》虽不至于因她而毁，但她的华清流一定会成为拖后腿的黑点。

    可他们似乎都忽略了那场戏一条就过的事实，而他却是个严苛的导演。

    其实那次拍摄从一开始，路宸就让他感到了惊讶。

    当时她抬手推门，甩袖迈步，向路顺安躬身行礼的那一段，每个动作间都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大开小收的节奏。而这看似不起眼的举动，却有效的弱化了她的女性特质，反而显现出了一份世家公子的翩翩气度。

    而当她和刘坚与成天澜并立时，如果她不开口的话，徐明华觉得镜头中的画面完全就是三个男人在寒暄，只是那白衣男子显得格外俊秀温雅而已。

    能把自身的女性温婉气质成功转化成男子的温雅气度，她背地里究竟下了多少工夫，不言自明。

    可惜路宸一开口，清脆甜美的嗓音就立刻破坏了她的苦心演绎，也让旁人很难感觉到她的改变，反而还会因为她外形与声音的反差而感觉违和。

    不过无法改变的声音问题，却完全可以用后期配音来解决。

    而此刻，当路宸不念台词时，她的努力就立刻被所有人看入了眼中，她白衣如雪漫步雪峰之间的感觉如此和谐，有一种她属于天地，天地亦属于她的风采。这份远离万丈红尘的出世之态，不正是华清流独居大雪山时的心境？

    望着那风华无限的白色身影，徐明华的嘴边，缓缓露出了一丝期待的笑容。

    ~

    在剧组紧张地进行着拍摄的时候，有关《无涯期》的网络鏖战，却愈加混乱。

    剧组已将演员的定妆照发到了官方微博，开始了第一波的宣传。却不出意外地又遭到了黑牙们的疯狂的吐槽，吐槽这版华清流娘气、暴丑无比、史上最雷、光看照片就被雷得大小便失禁之类的评论立时又搅起了一片乌烟瘴气。

    朝路和情丝立刻不示弱的为捍卫女神而战，但黑牙的表现却极其疯狂，连成天澜与张思蕾的粉丝都被闹得无法好好欣赏自己本命的定妆照，忍不住也纷纷说话了。

    但在这些粉丝看来，她们都觉得是路宸连累了自己本命，因此话里话外都带上了一丝埋怨之意，让本就势力单薄的朝路情丝联合战队更感压力巨大。

    李嘉然坐在李博成的电脑前，神色平静，但杏眸深处却闪动着怒火。

    她没费多少工夫就揪出了那个水母，当她带着几个从父亲公司借来的保镖找上门时，那个干瘦的中年男人几乎被她吓得当场晕倒，很快就承认了的确是有人出钱让他黑路宸，并忙不迭把所有消息都乖乖奉上。

    但她仔细翻查了水母提供的所有消息记录后，却发现对方似乎就是单纯接受不了华清流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女星糟蹋才会做出这些事，从语气中的愤懑看来，似乎只是个热情过度的影迷。

    但诡异的是，那个企鹅号码却是个新申请的号码，而且登陆地点遍及全球，最搞笑的是支付方式居然还是快递现金邮寄。这些琐碎凌乱的信息，就算是她也很难短时间找出背后的主使。

    李嘉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分析这件事的背后原因。连帮她找到水母的朋友都觉得这可能就是一起很单纯的疯狂粉丝事件，毕竟以华清流的经典度与萧清轩的魅力，造就几个深井冰并不出奇。

    但她却并不这么想，水军已经被她铲掉了，但网络上对路宸的质疑抨击却反而愈加激烈，而这一波黑牙，倒很有可能才是那些真正的书迷网友。

    这个人的目的，只是利用水军制造羊群效应，从而挑起网友对路宸的反感。要知道在众口铄金的气氛下，人们很容易会失去自我判断能力，只要网友们产生了“华清流被一个新人女星毁了”的认知，那就算路宸演得再好，恐怕也得不到观众的认可了。

    虽然这些想法只是出于自己的猜测，并没有任何证据，但李嘉然却很相信自己的判断。暗地捅刀背后阴人的事情在娱乐圈里多不胜数，出道以来李嘉然也见识过不少。但这么阴暗深沉的手段，她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这又如何？李嘉然精致的脸上扯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再鬼祟的伎俩也必有其目的，既然对方的打算是把路宝一下打进泥里，那她只要不让对方得逞就好了。

    她抬头看向李博成，忽然道：“老李叔，金百合奖就快举行了吧！？”

    一旁也陷入沉思的李博成被她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金百合奖是华夏电视剧界历史最悠久、也最权威的文艺奖项之一。组委会每年一月开始对上一自然年度播出的影视剧进行甄选，三月公布提名，四月举行颁奖典礼，是电视剧界一年一度的最高盛宴。

    去年在《战火纷飞》的华丽开年下，影视市场也格外欣欣向荣，出现了不少质量口碑都在水准之上的剧集与表现出色的电视剧演员，令今年的颁奖典礼也备受期待，而业内与观众都一致认为今年的金百合奖既将格外激烈，却又没什么悬念。

    因为今年金百合奖的最大赢家，毫无疑问必属《战火纷飞》。

    “我在想……萧清轩会不会回来？”李嘉然道：“今年的最佳导演和最佳剧集一定是于孟笙老师和《战火纷飞》，而萧清轩于情于理，都该出现。所以我想能不能让萧清轩帮路宝说句话，只要路宝能得到他的认可，我想那些黑粉肯定就没话说了。”她说着抬起头，看向李博成，“老李叔，你和萧清轩很熟吧，如果你出面，萧清轩会卖你这个面子吧？”

    李博成微一沉吟，立刻觉得李嘉然这个办法实在太绝妙了。

    最近他也在思索，到底是谁在不遗余力的针对路宸。他虽然想到了采用路宸一定会引来争议，但说实话，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不是自大的人，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与号召力，在他的作品未播出前，市场的主流反应绝对是期待占大半，他拼了大半辈子打下来的信任度，不可能如此不堪一击。

    虽然一开始他也以为这只是网友因太喜爱华清流而引发的反弹，但李嘉然斩钉截铁的反驳与雷厉风行逮住水母的行动都让他惊讶无比，不得不承认了这个事实。他在这个圈里混了半辈子，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毫无缘由的黑人事件。

    他原本很替路宸担心，怕这个新人女孩扛不住这些压力。但从徐明华和刘邵阳那儿，他得到的反馈却都是赞不绝口，连一向沉默谨慎的徐明华居然都直白地表示路宸的华清流很可能会成为拍摄中最大的惊喜。虽然他对路宸也有一种莫名的信任，但当预感成为现实，却仍令他惊讶不已。

    黑人事件出来时，他也很着急，但网络言论本来就难以控制，就算自己也动用水军，但这种无意义的掐架只会拉低剧集的格调，结果也只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得不偿失；他也想过要不要用行-政的力量把这些质疑一夜之间彻底铲除，但他知道李嘉然虽然有这个能力，但以她的性格，是绝不可能这么做的。所以眼前的局面，真的很被动。

    可他没有想到，李嘉然居然根本没打算和网友继续扯皮，却是想到了拉外援的方法。

    而演绎了最经典华清流的萧清轩，的确是力挺路宸最有说服力的人选。

    “我明白了。清轩那边我会联系的。”李博成点点头，心里已下定了决心：就算豁出这张老脸，死缠烂打也一定要拉萧清轩来片场看看路宸的表现。只要萧清轩踏进片场一步，就可以放出“经典华清流看好新版华清流”的新闻，而这也是证明路宸表现的最有力佐证与最有效反击。

    ~

    纽约格林威治村

    萧清轩走过一面布满六十年代风格涂鸦的墙壁时，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

    在很多美国文青心中，将叛逆文化与学院文化完美融为一体的格林威治村才是真正美式精神的体现：隐藏在窄小街道中的个性小商店与咖啡厅、随处可见的涂鸦艺术、没有围墙的纽约大学校园中心的华盛顿广场、日暮时分自在弹唱的歌者与小型乐队……都无不透露出一种自由而沧桑的气质。

    而这种氛围，让他想起了当年离家万里来到此地求学的自己，那时他只有二十岁，意气风发，即使只身一人也觉得有将全世界踩在脚下的勇气与雄心。后来他回国，去港岛，回内地，再战好莱坞，也始终都是独自一人。而不知不觉间，他才恍然惊觉岁月悠长间，原来自己已年近半百，却仍孑然一身，凄清孤寂。

    如果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那为什么他却始终做不到超脱于心？纵使念了太多佛经，他却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个未解的执念。

    回过神时他留意到墙角下坐着一个年老的流浪汉，那人虽衣衫褴褛，但神情却很从容平和，发现他的注视后，竟还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萧清轩不由地走了过去，“伙计！”他蹲下-身，向流浪汉伸出了手：“Chaucer！”

    流浪汉却并不惊讶，笑着和他击了一掌：“David！今天天气不错！”

    “是啊。”萧清轩微微笑了，学着流浪汉的样子靠墙坐下，惬意地伸展开双腿：“纽约的春天是全世界最美的春天，有种充满活力的温柔。这样的天气，适合来一点甜甜圈。”他笑着抬起手上提着的一袋点心袋。

    流浪汉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是布鲁克林的王记甜甜圈？”

    “是啊。”萧清轩笑着撕开纸袋，把几个甜甜圈都倒了出来，他拿了一个咬在口中，将其余的都递给了流浪汉。流浪汉很高兴地接了过来，立刻就咬了一大口。

    “当年我第一次吃甜甜圈时，本来没觉得多好吃，我觉得这是女人才喜欢吃的东西。”萧清轩笑着，小小咬了一口：“可是过了这么多年，我才发现我竟无法忘记这种味道。”

    “没错！”流浪汉赞同地点点头，声音因咀嚼有些不清晰，“人生有些东西，就像烙在身上的印子，再怎么想淡忘，也不会消失。”

    “不，伙计。”他的话却让萧清轩摇了摇头，“我没想过忘记，也不会忘记。”

    那个下午他就和那个流浪汉一直聊着天，虽然他连自己说了些什么都不记得。直到天色黯了下来，David要去收容所排床位，他才起身到对面的一家小商店买了烟和一些食物牛奶。回来时他把那袋食物递给了David，向他道别：“Good Lucky！”

    流浪汉接过了他递来的袋子，眼中却流露出了一丝睿智的光芒，然后他听到对方说：“everything will be OK，trust yourself！”

    回到自己的公寓，迎接他的只有离开时刻意没关上的电视所传出的声响。萧清轩觉得很疲惫，甚至还有些头疼，他脱下外套顺手扔到沙发上，没想到钱包却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他一愣，接着立刻跑过去，着急地捡起了钱包，那是个已磨损得相当严重的男士皮夹，连品牌标志都已看不出来。但萧清轩拿着它的样子，却像捧着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电视中不知名的频道正放着一支据说感动了全球的相机广告：一个丧偶的男人在整理妻子相片时发现自己竟可以进入那些记录着过往时刻的纸片中，于是他在一张又一张相片中穿梭，终于再度见到了他深爱的妻子。当男人的父亲走进房间时，却发现儿子不见了，只有壁炉上的相片中，他的儿子搂着妻子，带着幸福的微笑向他挥手，他的手心上写着：请让我永远留在爱的世界里。

    萧清轩捧着钱包，怔怔地望着屏幕，这一刻他忽然感觉自己被潮水般的疲惫感包围，一瞬间他真想就这样闭上双眼再不醒来。

    可就在这时，他扔在桌上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萧清轩不耐地皱起了眉，但这支手机是他的私人手机，知道的人很少，还都是和他相识多年的好朋友，除非有事，否则他们是不会随意打搅休息中的他的。

    他微皱着眉接起了手机，但片刻后，神色却转为了惊讶：“路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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